他受伤了

    “怜儿,你也来了。”

    坐在掌门之位的宋行之一身碧色翠纹织锦,披着门主长袍,银冠下面容如玉,眉目胜画,说话间清逸温润,胜比芝兰玉树。他看到了沈怜玉,便唤她过来。

    沈怜玉眼睛一亮,朝他行礼道:“见过师尊。”

    “你是听说我收了新徒,过来看看吗?”宋行之一向了解她,就算她不开口说,他也明晓她的想法。

    沈怜玉点点头,又道:“师尊多年未曾收徒,三师妹映真还是七年前入门的,听闻如今来了个新的师弟,我便来看一看。”

    “还是你这个做大师姐的有心。”宋行之轻声道,又对旁边站着的少年说:“你过来,也拜见你的大师姐。”

    那少年闻言而动,不大熟练但也干脆地行了个礼。

    宋行之又道:“你也知道,我本来已不在收徒,近年来我常常闭关,不曾教你们太多东西,已是愧疚。你的师弟师妹们幸而都有你的带领教导,便也勤恳修炼至今。我不在时,宗门内的事务更是多交由你处理,唉,这几年是辛苦你了。”

    沈怜玉知道师尊关心自己,他将她的努力都看在眼里,让她心如鹿动,连声说道:“师尊哪里的话,自我年幼时您便将我带在身边,我不过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况且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能替师尊分忧我已觉得无比满足。”

    她说的这确实是真心话,宋行之是她的师尊,也是她这二十年来命里最重要的人。

    那年她还未知世事,只知道忽然有一日,天昏地暗,哀鸿之声从山下传来,母亲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可却在听闻父亲死讯之后毅然孤身离开宗门,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填补了结界。虽最后灾祸被平息,可她已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宋行之原本是她父亲的师弟,在父亲死后,他接过了掌门的重任,还将她带在身边,对她如师长如父母。幼时她夜夜被噩梦惊醒,不能入睡,是宋行之坐在她的床边,轻声哄着她,安抚她入眠。那会儿她身体也不大好,小儿多病,也是宋行之熬好了汤药,一口一口仔细地喂给她。

    后来,她第一次执枪时不得要领,是宋行之握住她的手,教她如何出招,也是他不厌其烦地为她疏通淤滞的灵气和筋脉,一步步教她运行大小周天的心法诀窍。

    即便后来他又收了两个徒弟,可他对她的关爱和培育都不减一分一毫。

    她憧憬着宋行之,不断地要求自己做更好,以求师尊的目光能够更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如今他只是说了一句她辛苦了,她此前所有的疲劳似乎瞬间烟消云散。

    她不辛苦,只要等得到众人的夸赞和师尊的偏爱,一切都是值得的。

    于是沈怜玉又道:“我知道师尊刚出关不久,还需要静养恢复,此前我炼的一些丹药已经送到您的洞府了,若是师尊不嫌弃,可以服用一二。”

    宋行之轻笑道:“你这孩子,谁都知道你炼出的丹药纯净,功效远胜其他人所出。你这样出色,又心系着我,怎的能说出嫌弃二字,高兴还来不及呢。”

    师尊话语间如此温柔,让沈怜玉心中一软。

    而宋行之继续说道:“但我确实该静养,你先替我带着这孩子,等他练气圆满之后,让他来找我,我帮他打开神兵古洞的入口,让他挑选合适的兵器。”

    ......神兵古洞?

    听到这个地点的沈怜玉怔了怔,这神兵古洞乃是天下修士所向往的地方,里面散落着各个时期或渡劫失败或寿元已尽的大能之兵器,兵器等级为天地玄黄,其中又分上中下品三段。神兵古洞里的兵器基本是天阶,非修炼奇才难以入内,而经过洞中试炼之后,便可获得一把适配自己的兵器,师尊天阶上品的碧凝缎正是从神兵古洞所得。传言洞中甚至有超越天阶以上的神级兵器,可至今不见有人得到,似乎也只是个传说。

    然而普通修士是找不到神兵古洞的入口的,只有各大门派的掌门有着进入古洞的秘符,运行此秘符需要消耗掌门本人大量的灵气和内力,能得到掌门允许进入古洞的,多半也是他们的亲传子弟或是门派长老。

    就连沈怜玉也不曾进过神兵古洞,她手中持有的烁星枪乃是她自己锻造的,当时师尊送给她不少火玉和灵石,她花了近乎五年,最后才得以锻造出这把天阶下品的本命枪,其性能与法力已经远超一般修士,她已是十分满足。

    她当初就是知道打开神兵古洞的代价颇大,所以一直体恤师尊,从来不敢肖想自己有能进去的一天。

    可没有想到,师尊竟然愿意为了一个新来的师弟打开神兵古洞......

    他数次闭关不就是为了更好地凝神聚力吗?若是真要打开神兵古洞的入口,他这些年修炼的成果将会损失大半。

    为了一个新收的徒弟,这值得吗?

    她忍不住开口道:“打开神兵古洞的入口甚是消耗师尊的内力,师弟方才入门,不如由我替他锻造一把趁手的兵器,这样也不用劳烦师尊。”

    宋行之望着她,摇头道:“这孩子是难得的奇才,普通的兵器对他助益不大,反而埋没了他。”

    “可是师尊你已到瓶颈期,闭关数次好不容易才有一些进展......”

    宋行之走到她身边,安抚她道:“为师知道你的担忧,但一切无碍,灵气用了迟早能回来,再说了,还有你送给我的丹药呢,不是吗?”

    沈怜玉看着他眼底温柔的笑意,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师尊的脾气,虽然温润如玉,待人如沐春风,可是他决定了的事情,是谁说什么也改不了的,因而她也不再多说。

    她目光移向一旁沉默已久的少年。

    看着他身穿粗布麻衣,想必从前过得并不好,可是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人,突然间就好像一块璞玉被人发现了,从此以后什么好的都冲着他去呢?

    这又是凭什么呢?

    ......连她都没有去过神兵古洞呢。

    这个人待练气已成后,就要被师尊送进去了,等他出来的时候,或许手里就会拿着天阶上品的兵器。

    她心中的嫉意如一颗种子埋在了土壤里。

    而宋行之见她沉默了,便知晓她是服从了,沈怜玉惯来听他的话。他既然已经交代完了事情,便转身向外走去,身影消失在了正殿之中。

    只剩下沈怜玉和那少年四目相对。

    ......

    罢了,神兵古洞的事情以后再说,她现在既然是大师姐,而且师尊说了要她带一带他,那该做的事情在面上还是得做的。

    她便问道:“小师弟,我叫沈怜玉,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的怜玉。你呢?我还不曾知道你的名字。”

    那少年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了三个字:“宴雪深。”说罢便把自己参加大选时的名牌拿出来给她看,她才知道了是哪几个字。

    “噢,听琴泉落处,步履雪深时,好名字。”沈怜玉随口称赞道。

    宴雪深听到这句话,眼中一动,可是他也没有开口说话,依旧沉默着。

    沈怜玉暗暗皱眉,她都已经表现得这么友善了,怎么这个宴雪深还是跟个哑巴似的,不怎么开口说话呢?

    莫不是刚入门就被师尊收为徒弟,给他长了傲气?

    尽管心中不满,但沈怜玉没有表现出来,她依旧轻快地说:“走吧,雪深师弟,我领你去取宗门道袍。”

    “嗯。”他轻声答应了一句,之后就安静地跟在沈怜玉后面。

    沈怜玉带着他出了正殿,往东边的杂物阁走去,一路上遇到熟悉的宗门道友,都向她打招呼,有的人还好奇地问一句:“大师姐,那个就是门主新收的关门弟子吗?”

    “是的,师尊让我带带他呢。”沈怜玉笑着回应道。

    “哎哟真好,要是我入门的时候也能有你这样的亲师姐就好了,又温柔又漂亮还照顾人。”旁人不由得赞了一句。

    “你们这些嘴贫的,又打趣我。”沈怜玉柔和一笑。

    宴雪深走在她后面,看着她在宗门内如此受欢迎,似乎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绕过了回廊楼宇,才走到了杂物阁,沈怜玉想要比一下宴雪深的肩宽,好给他找到合适的道袍,可就在她拿着尺子贴上他的两肩时,却听见他忍痛般闷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沈怜玉见他皱了皱眉。

    宴雪深只道:“没什么。”

    沈怜玉眼尖地看到他的衣服上有些血迹,虽然干了许久,但是不难猜出他右肩上应该是受了伤的。她未曾经历过宗门大选,是直接被宋行之收为徒的,但她也知道宗门大选的那密林深处常年有雷击,据说被击中者会直接失去意识,就算扛过去了,伤口也难以愈合,雷电的灼伤感会时时刻刻给予人疼痛。

    可既然宴雪深不说,她就当不知道了。

    沈怜玉转身去给他挑了几套合身的道袍,又向杂物阁的人问了他的寓所在那儿,晓得他作为这一届里唯一一个被收为门主之徒的,并没有让他同低阶弟子闷住在一块儿,而是被分去单独住在云汀殿,她便带着他过去了。

    她边走边说道:“你那云汀殿离我住的溪畔楼甚近,都是临着后山的桃花湖,比较僻静,灵力充沛,很适合修炼。”

    “好。”他点头道。

    “你先回去整顿好,明日我再带你见过你的二师兄和三师姐,他们亦是师尊的亲传弟子。”沈怜玉继续说道。

    “好。”

    “这个传音石给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问我,我是你的大师姐,能帮你的自然都会帮。”说罢,沈怜玉从百宝袋里拿出了一个传音石递给他。

    宴雪深接过之后,也只说了一声:“好。”

    沈怜玉见他如此,便问:“你只会说一个好字吗?”

    “......不是。”

    看那少年皱了皱眉,好像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最后一个字都没说的样子,沈怜玉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算了,可能你刚来有点紧张吧。”沈怜玉尽量维持自己表面的温柔师姐形象,叹了口气后便教他:“以后要讲礼貌,别人给你东西的时候要说谢谢,知道吗?”

    宴雪深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块传音石,过了一会儿才道:“......谢谢。”

    虽是道谢了,但师姐也不叫一声,倒也怪高贵的。

    沈怜玉心中嘀咕着,越看这宴雪深是越烦,把他送到了那云汀殿之后,她就先回了炼丹阁。

    既然师尊要给他开启神兵古洞的入口,那她就炼多一些丹药,帮师尊补充灵力吧。

    不过也不知道方映真这丫头是不是还老老实实地替她看着火候。

    沈怜玉想到这里,推开了炼丹阁的门,果然里头没有方映真的身影,替代她的则是二师弟孟君问。

    那孟君问穿着宗门道袍,坐在丹炉前,昏昏欲睡,听到有人进来,立刻睁开眼睛回头看去,见是沈怜玉来了,马上起身道:“师姐,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映真那丫头多过分。”

    “怎么了,你比什么比输了,替她帮我守在这里。”沈怜玉知道,方映真虽然不老实待着,但她到底是听自己话的,就算要偷溜,也不敢真的让炼丹阁空着没人看火,于是她就肯定要把孟君问给诓骗过来。

    “她把我叫过来,说要和我比投壶,但我这次没输。”孟君问嚷嚷道,他说话时露出嘴角的小虎牙,人长得也俊朗,更显伶俐。

    沈怜玉笑道:“那你怎么在这儿?”

    “比完了之后,她说她肚子疼,然后就一去不复返了。”孟君问委屈道。

    “这么拙劣的借口,你也信她吗?”沈怜玉好笑地看着他。

    “哎呀,她是女孩子,她说她肚子疼,我也没办法。”

    “那你之后也能去找她,怎么还替我守着呢?”

    “那不行,她不负责任,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这是师姐你在炼丹,肯定要帮你看着的。”孟君问故作一脸正气的模样。

    沈怜玉笑了笑,说:“真是辛苦你了,还是师弟有我心。”

    “那当然,那丫头满脑子只想着玩,我比她强多了。”孟君问说完,自己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着又转移话题道:“她说师姐你去看那新入门的师弟了是吗?那人怎么样?”

    “嗯......挺好。”沈怜玉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孟君问敏锐地看了她一眼,说:“可是看师姐这个反应,好像没有觉得他挺好。”

    “瞎猜什么呢。”沈怜玉嗔道,“都是我的师弟,还能不好吗?我也觉得你挺好。”

    “只是挺好吗?”孟君问又道,“那不行,我在师姐这里得很好,最好,特别好。”

    “就你能贫嘴。”沈怜玉笑道,“还得叫映真那丫头来治你,好啦,我既然回来了,你就不必替我在这里看着了,先忙去吧。”

    “唉,还是师姐会为我想,要是方映真炼丹,她最少骗我替她看个七七四十九天。”孟君问一边说着,也关上了门离开了。

    炼丹阁内只剩沈怜玉一人,她也清净不少,坐下来便微施法术,掌控着丹炉内的火候,好让这炉里的回元丹炼得更快一些。

    炼回元丹算是她很擅长的一件事情,回元丹乃是上品的回气聚灵丹药,无论是修复伤口还是增长灵气,都有很好的作用。而她炼丹术日益精进,如今不出一旬就能练出一壶回元丹。

    今儿是这炉回元丹最后的炼制日期,大约在日落之后,就能灭了炉火,将回元丹扫灰装起,送到师尊那儿去了。

    日薄西山,很快到了傍晚。

    就在沈怜玉准备打个响指熄火的时候,传音石里突然收到了师尊的留音,她拿出来之后,只听师尊说道:“雪深肩膀有伤,你得空送一些回元丹去,助力他疗伤。”

    ......

    原来师尊也知道他受伤了,不过也是,师尊看他不怎么敢动肩膀,肯定能猜得出来。

    她虽然也知道,可是她根本不想理。

    也就是师尊,才对宴雪深这么上心,还不忘叮嘱她送点丹药过去。

    沈怜玉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这可是她自己辛苦炼出来的回元丹,功效比普通回元丹更甚,旁人都没机会能用上的,都是她炼好了献给师尊的。

    可是师尊现在竟要她去给那宴雪深送回元丹。

    那个宴雪深到底有什么好的?难道就真的那么天才,值得师尊如珠似宝地待他吗?

    沈怜玉心中有气,可她不敢说一句不是,只能应了下来。

    “好的,师尊,我装好了新炼制的回春丹便给雪深师弟送过去。”

    语气越恭敬和顺,她心里便越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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