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并没有去见陈老太太，她的那个祖母，反而跨进了公主府内最好的内院。
这里本是长公主的住处，因着人已逝去，反而空置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怕遭人蜚语，亦或是别的什么，宋蕊并没有住在这里。
不过也因为如此，院子里许久无人打扫，虽然每月会有人清理，不过估计是躲懒，或者不细致，杂草丛生。
“把这里收拾出来，我要住这里。”她的仆从很多，从宫里带了有约莫三十多个。
皇帝也给了她一支护卫，一共七人，从伍为侍卫长。
辅国长公主府是按王府的规格修建的，里面的的东西，都是亲王规制。
从这空闲的住所便知长公主生前是何等风光无限。
“你们监督就行，去找陈明经要些仆从来收拾，他为何不让我住在这里？女承母贵，这里合该是我住的地方。”她直呼其父名讳。
“郡主不该这样直呼您父亲的名讳。”桂姨劝到。
“我不喜他，自然不想叫他父亲，但是我也没在他面前这样叫。”
“人后说坏话，这样的行为不好。郡主须知人要知行合一，不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若是被陈大人知晓，恐有怪罪和不喜。
“桂姨，你这样的话我不爱听，你以后不要再说了，”芙蓉淡声说到，“他都没做到知行合一，为何敢来要求我，什么又叫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不过是委屈求全，如果可以，我也想在他面前直呼其名。”
这话属实大逆不道，违背了礼仪道德和纲常。
“况且，他是住在公主府，不是尚书府，我为公主之女，身份尊贵，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容不得他人置喙，你知道吗？”这一次，郡主的目光看向了她。
桂姨这才发觉，郡主似乎不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因为她的眼神，永远都那么的波澜不惊，她不是那种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人，她只是不在意，不在意宫里的公主对她的欺辱，不在意别人带刺的话语，她只不过是不放在心上而已，所以她能忍受她的喋喋不休，但是今日郡主是真的不喜欢她说的话了。
桂姨有些苦涩，她看向一旁兴高采烈的木棉，在郡主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后马上就表现出肯定的神色，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得郡主欢喜。
木棉的叛逆才对郡主胃口，木棉不知礼数，总是会忘记给郡主行礼，总是会不分主仆，总是会自称我而不自知，但是郡主喜欢这样的人。
“你是在想为何我喜欢木棉这样的人么？”郡主一语中的，令桂姨脸颊发烫，她没想到郡主一眼就看透她心中所想。
她讷讷，不知道该辩解些什么。
“你们只需要记住，木棉和你们不一样就好，不用想那么多。”芙蓉收回目光。
木棉当然不一样，木棉没有奴性。
她见过很多女人，但是大多都有奴性，而木棉没有。
芙蓉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其他宫人的服侍——为什么不接受？这是她们的工作。
她也没有脑子进水去进行什么独立宣言，去给这些封建思想统治下以及宫廷制度治理下的宫人进行思想解放。
因为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而且她自己就不是独立的人——她是兵器。
她知道自己到的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这里没有怪物可杀，不需要救世主。
她从来没有什么自我以下阶级分明，自我以上人人平等的概念——她只是平等的瞧不起每一个违背契约的人。
如果等级分明井然有序是这里的规则，她入乡随俗，但是作为一个奴婢，桂姨管的实在太宽。
在芙蓉眼里，她的宫女只有两种，一种是木棉，一种是奴婢。
相似的人才会产生共鸣，才会有话题，才会产生交流，显然，这里只有木棉和她相似。
所以她根本不欲与她人多费口舌。
她是主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日后，不要再教育我，”郡主说，“我做事，从来不需要他人指教。”
木棉的眼睛都快要冒星星了，美女好威风，就该这样，这个大妈老是叨叨的烦死了，她都被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呜呜，她只在郡主面前才那么放肆，而且郡主也是允许的，不知道她总是叨叨些什么啊啊啊！
这下好了，被领导批评了吧！
女德班上多了就是这样的！果然郡主也忍受不了什么女德女训，桂姨总是说什么女子不该这样不该那样，这下好咯，被批评咯！
总是打着为你好的理由限制主子做事，小到吃饭要小口，大到指责主子对无耻老爹也要礼仪相待，什么以德报怨的戏码，谁想听啊！
桂姨脸色苍白，抖了抖嘴唇，再也不敢说些什么。
“我知晓你对我好，可是彼之蜜糖我之□□，你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桂姨讷讷应下。
“郡主今晚住不成这里，这里要是想要修缮一番，至少也得三四天，不如去另一个院子里住吧，东西虽然提早一天搬来了，但是今晚也可以再搬一次，咱们有三十多个人呢。”木棉咧嘴，眼睛弯弯的。
“那个小院子也不知道是给谁住的，尽敷衍人呢，果然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全府内除了这个闲置的院子，就输那继室院子最好，第二好的就是那个陈菀的。”木棉撇了撇嘴，好歹还是郡主呢，居然就给安排这么个院子，人家的亲娘可是辅国大长公主，现下这府内的人除了郡主和其母有血缘关系，其他人可都是和公主府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真是脸皮厚霸着好院子不放。
“阿芙！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院子在后面的水榭，你母亲、咳，你宋姨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住处！”陈明经和其家眷也过来了，仪仗队都迎了进来，他让下人都接了人去安排好的住处，那些人从此以后就是公主府的奴仆，这浩浩荡荡的一波人，让他想起了曾经长公主还在的时候。
“我要住这里，”芙蓉说，“三天，我要这里翻新好。”
“胡闹！这是你母亲的住处！”
“她死了，我继承，”芙蓉歪了一下头，问，“你睹物思人？那又为何娶她？”
芙蓉伸手一指，正是宋蕊所在的方向。
“阿芙！你怎么这般小心眼！你宋姨辛辛苦苦给你准备的院子你不住，你还要动你亡母的东西，你真是不孝！”陈明经十分生气，气的脸都涨红了。
芙蓉见他的脸这样红，觉得他好可笑，她终于被他这样狂怒的表情逗乐:“那你们这群住我亡母府邸的人是不是也不孝？”
“你！”陈明经哑口无言，但是额角青筋直冒，“陛下准许的！”
“圣旨呢？我看看。”
没有圣旨，宗正寺操办完公主的丧事后，公主府一片寂寥，但是当时协议达成后，陛下在公主去世百日后就许他撤了丧仪，又下旨赐婚，因为陛下从未说过让他离开公主府，而且他还有驸马都尉的勋位，因此就算后来他升了光禄寺卿，陛下也未赐府。
严格来说，陛下只是默许，亦或是遗忘。
“姐姐！”陈菀忽然开口，泪眼萋萋，“姐姐不要为难爹爹了，我知道姐姐心中不快，都是我和母亲的缘故，但是爹爹他是真心疼爱你的，你流落在外，他每天都想找到你！”
“没有圣旨？”芙蓉根本不理她，只和陈明经说话。
“那你们就离开公主府，我才是公主之女，你们又不是，占着这里做什么？”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惊人之语。
桂姨又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郡主之前的敲打，她闭上了嘴。
才回府的郡主，就要将其亲爹赶出府去，这种事情，明天就会被呈到御史台去。
“姐姐！我不说了，你别生气！”陈菀眼圈红红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陈明经都快暴跳如雷了:“你可知你再做些什么！我是你爹！你这般忤逆长辈，谁教你的！”
“没人教啊。”芙蓉说。
这一下又让陈明经沉默了，宋蕊也适时开口:“老爷你别生气，遗珠流落在外十年，吃了不少苦，性子野，不过年岁小，总会改过来的。”
“三日，这里翻新，不然，你们都搬出去，”芙蓉懒得看他们，“今晚我要住这里第二好的院子，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是哪里，自己搬还是我让人给你们搬？”
“你！你！”陈明经捂住了心口，“逆女逆女！”
“姐姐你住我的院子吧，我把我的东西都让给你，你别气爹爹了！”陈菀哭着说，和宋蕊一左一右扶住陈明经。
“什么叫让？这里的一切东西都是长公主的，你真是好不要脸，”木棉站了出来，实在是看不起小三的女儿，“还你的东西你的东西，你爹要是不尚公主，他哪来那么多好东西？”
这话可是戳到陈明经的痛处，甚至是一些隐秘的东西，他带着男人尊严被挑衅的愤怒和一些真相被揭开的恐慌，死死地瞪着木棉:“妄议家主，挑拨主子，你这恶奴就该被打死！”
“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来打死，就是她挑拨郡主，挑拨我和阿芙的父女关系！”
“谁敢？”芙蓉挡在木棉面前，“她没有身契，是良人身份，不是奴仆，而且，她只是陈述事实，哪有妄议？”
“你不孝！你你！”陈明经几乎都要背过气去。
芙蓉才不管他，气死了最好。
“三刻钟，你们的东西，从那个院子里搬出去。”芙蓉离开了这里。
宋蕊无法，只得委屈照办，她也心中愤恨恼怒，这郡主哪有宫里传回来的消息那般好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