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和月时时催促着,齐令昭紧赶慢赶,还是在赏花宴前一天写完了罚抄。

    赏花宴当日天气出奇的好,云销雪霁,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和月特意为她准备了象牙白镶金边上襦,配一身颜色火红的四合如意云纹石榴裙。她犹豫一番,还是没按着和月的想法穿,转而命她拿出一套日常穿的空青色衣裙。

    和月不解道:“赏花宴不得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殿下何故穿的如此素净?”

    齐令昭淡淡道:“今日我不过是陪衬,怎好抢了她们的风头。”

    又叫和风绾了十字髻,和风的手巧,挽起发髻来又快又好看,会的花样还多,齐令昭一向喜欢叫她梳头。和风还给她簪了玉石镶珍珠双花华胜。虽然不是华艳无双,却也胜在清丽雅致。

    齐令昭十分满意:“这样就好了。”

    梳妆完毕,齐令昭带着和风、和月往华林园赶去。

    华林园是皇家花苑,里头种植着许多名贵的奇花异草,亭台楼榭、轩阁廊坊无一不有,十分华贵。夏日热气重,他们常常来华林园避暑。齐令昭最喜欢园子里的那片湖,先帝在里面栽植了各种品种的莲花,还在湖中心修了一座湖心亭,没有路通往那里,若要进亭子,只能划船。亭子里凉风习习,伴着莲花幽静的香气,十分惬意。

    华林园时时都有好风景,除了冬季。洛阳城靠着北边,每逢冬天必有降雪,那时百花枯萎,只有寒梅独放枝头,然而华林园的梅开得并不好看。

    洛阳城里梅花最好得地方是从前兰太傅府中的凌霜园,太傅兰岱爱梅,费力收集了世上绝大部分的梅花种类,还划了一大块地专用来种梅,待到冬日来时,千只万朵花苞竞相开放,宛若一片红霞,那才叫绝景。只是两年前兰岱因为银粮贪污入狱,惨死狱中,那凌霜圆也不再对人开放了。

    等到了华林园,齐令昭发现大部分人都在场,连许久不见的元熹长公主齐令嘉都在。

    齐令嘉与齐令懿正凑在太后身边说话,她们是太后的亲生女儿,长相相似,同样的明艳娇媚,只是齐令嘉眉宇间略有几分先帝风采,齐令懿则活脱脱与太后是一个模子。

    旁边还有一个女郎正言笑晏晏同她们一起闲聊,瞧着样子倒是绰有余妍,颇有几分娴雅的味道。

    齐令昭猜测这就是何家那唯一的女郎,何姝。

    齐令昭先向太后请安行礼,随后便找到坐在一旁隐蔽石凳上偷闲的齐令衡,与她一起作伴。

    齐令衡莞尔一笑,道:“阿妹来了。”

    齐令昭道:“阿姊倒会给自己找清净,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齐令衡看着远处花团锦簇的贵女们,露出无奈的神情:“我一向不爱这些热闹,怪吵人的。”

    只是她们有心避开人群,偏有人要来找她们。

    只见一位锦衣玉服,光艳逼人的女郎款款行至二人身边,行礼时也袅袅娜娜,有如弱柳扶风,“臣女萧宓给两位殿下请安。”

    齐令昭不认识这是谁,她眨眨眼,颇为古怪的与齐令衡对视一眼,随即轻咳两声,道:“平身吧,不必多礼。”

    齐令昭叫她同她们一起坐下,这女郎也不扭捏推辞,大方落座,齐令昭心里对她增几分好感。

    她道:“如若殿下们不嫌弃,可以唤我洛神,我大名萧宓,家里取字洛神。”

    二人恍然大悟,原来此女便是萧洛神。

    齐令昭心里觉得她确实人如其名。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秾纤得衷,明眸善睐。这不正是古时甄宓的摸样吗?

    她观萧洛神朱唇玉面,一派雍容华贵的姿态,却不做浓妆艳抹的打扮,她只梳了简单的灵蛇髻,以一只银鎏翡翠碧玺珍珠簪斜插装饰。碎发被梳上去,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与额间那一点鲜艳的红色,压住了容色的艳丽,更显庄重典雅。

    她弯眉浅笑道:“分妆间浅靥,绕脸傅斜红。素闻女郎美名。”

    萧洛神展颜道:“不过是她们多有吹捧,这斜红妆也并非我首创,我只是拾人牙慧罢了。”

    齐令昭今日并未在席间看到齐令和,她隐约记得齐令和下嫁萧家,与萧洛神是姑嫂关系,于是问她:“怎么不见二姊赴宴?”

    萧洛神道:“昌平阿嫂今晨忽感身体不适,频频作呕,所以不曾来。”

    齐令昭露出关心的表情:“我在宫中不方便看望二姊,劳烦洛神替我问候她。”

    萧洛神点头,表示会将她的话带到。

    几人谈话间,忽听得有人通报:“陛下驾到。”

    于是她们便起身挪到正宴间,果然看见齐征的身影,他还是那身玄色常服,头上却不见往日的玉簪,而是换了金束发冠,倒是愈发显贵。

    众人弯膝行礼,他抬手示意他们起身,随后朝太后作一揖:“儿臣问娘娘安。”

    太后同齐令嘉姐妹聊的畅快,此时眉眼具笑,道:“官家来了,平日里政务繁忙,今日也叫你好好休息休息,赏花作乐。”

    齐征道:“儿臣多谢娘娘体恤。”

    他今日却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仪仗,他还带了李典、齐林,以及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那少女唇角弯弯,天生是一副笑脸。

    齐令昭看到她,讶然道:“表妹?”

    齐征听见齐令昭的声音,脸上终于挂上笑意,他说:“前些日子不是说要让表妹进宫陪你玩耍,今日正好将她叫来一同赴宴,介时你们回含章殿,你为她收拾一处居所,叫她在你宫中小住几日。”

    那少女听闻便从齐征身后走到齐令昭旁边。

    她对齐令昭调皮地皱皱鼻子,这是她幼时的习惯动作,此时再见,倒让齐令昭多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忍不住对那少女笑道:“好,我知道了。”

    见此场景,太后的表情却冷淡下来:“宫里要住进来生人,官家不先向我介绍一番吗?”

    齐征道:“这是我阿姨①母家的表妹,名叫赵文心,曾经被赵家进宫陪伴阿姨,儿臣与阿昭儿时与她做过几日玩伴。宫中寂寞无聊,儿臣想着再叫她进宫住些时日陪伴阿昭。”

    赵文心扶身道:“臣女参见太后,愿太后福泽万年。”

    太后却不看她,也不叫她起身,只拉着何姝的手,柔声对齐征道:“这可巧了,今日我也叫了你何家表妹赴宴,静女,还不快给官家请安。”

    何姝便出来盈盈一拜:“陛下金安。”

    齐征淡声叫她起来,并一同把尴尬的赵文心也扶了起来。

    太后的脸色更难看几分,她勉强摆出笑:“宫中确实人少,如意前几日也吵着闹着要出宫玩耍,说宫里没什么意思,既然你叫了赵氏女郎入宫,不如也让静女一同入宫,正好她们年岁相当,聊的到一块。”

    如意是齐令懿的小字,太后为贵嫔时怀有齐令懿,她出生的前一日太后午休梦见一柄玉如意入怀中,醒后便隐隐发作,第二日齐令懿诞生,太后感怀此女天降福瑞,故取小字如意儿。

    听太后提到自己,齐令懿接起话茬:“儿臣觉得甚好,叫表妹住在我的宫中,也让阿母能时时见到。”

    何姝娴静一笑:“多谢表姐。”

    齐征不置可否,自顾自落座太后下方,又招手叫齐令昭和赵文心过去坐在他旁边。

    齐令昭悄悄对他说:“我都快将此事忘了。”

    齐征笑她:“你这脑子记得住什么事?”又转身对赵文心道:“表妹在宫中不必多拘束,若有什么需要只管问阿昭取,东海新进了几盒粉珍珠,我瞧着硕大圆润,是难得的好东西,回去便让李典拿给你们玩耍吧。”

    赵文心抿唇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笑嘻嘻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太后有心想叫何姝在齐征面前表现一番,于是她提议道:“红梅虽美,然而只在这干巴巴的赏花,却也还是有些枯燥乏味。听闻京中女郎皆是才华横溢,多才多艺。不如我们来办一场评比会如何?”

    说罢,她拍拍手掌,即刻有数名宫婢抱着各种乐器翩然而来,琴、筝、笛、萧,今下流行的乐器都有,齐令昭心想这还真是有备而来。

    齐令昭知道何姝擅琴,她的琴传授自名动天下的玄风夫人,传闻玄风夫人的琴音流转舒缓、悠扬委婉,能令枯木逢春、百鸟争鸣,反正传得神乎其神。何甫辙特地为他喜爱的小孙女聘来她教课,名师出高徒,何姝的琴理应不会太差。

    果然她上前弹奏一曲,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众人刹时惊叹起来。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静女的琴艺出类拔萃,倒不辜负你师父苦心栽培。”

    何姝笑得十分腼腆,并没有因此表现出自矜的神情。

    她一曲弹毕,技艺高超,众女一时竟退却了,不想叫她把自己比下去,场面慢慢冷下来,没有人愿意主动做第二个上场的人。

    太后见此自得道:“今日我们不选出个高低上下,聊做玩乐,大家只踊跃上前便是。”

    众女还是有些犹豫,却见萧洛神淡淡一笑,迈步而出。

    “不若让臣女为陛下、娘娘演奏一曲。”

    太后颔首,示意她上前来挑选乐器。她却摇摇头,道:“臣女想要吹奏的不在此列。”

    太后疑惑道:“今日我准备的东西还算齐全,不知你欲表演什么?”

    只见她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布包,慢慢掀开,露出里面的陶制埙。

    “此物小巧易携带,我正好放在身上了。臣女今日便为陛下娘娘吹奏一曲埙乐。”

    她嘴唇轻轻抵着陶埙,吹出一阵悠扬古朴的乐曲,与何姝的琴不同,埙音较之更低沉大气。加上她吹奏的曲子为《哀郢》,十分的幽深悲凄、哀婉不绝,竟叫在座之人有落泪的冲动。

    她吹完一曲,众人犹在回味其中。

    太后赞道:“埙音哀而伤,你小小年纪能吹出如此境界,倒是我小看了你。”

    萧洛神从容道:“臣女献丑,在家中常听阿翁吹奏,也叫我偷学了几分,如何也比不上何女郎由名师传授的琴。”

    太后道:“两类乐器不同,倒无法相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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