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清琪端着茶盘走出厨餐厅。
恰好碰上了这个时间上来准备晚餐的阿姨。
阿姨径自接过了他手中的茶盘，他视线飘了飘，落在了在沙发葛优瘫的鄢清杰身上。
鄢清琪走过去，挡在了电视前面。
“干嘛？”鄢清杰抬起眼，问道：“终于想起他叫你回来是要劝我好好学习，而不是让我干苦力？”
“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直接忽略了鄢清杰的阴阳怪气。
“哦。”鄢清杰坐直了一点，挑眉道：“世上还有你得向我咨询的事啊？”
“有关……”鄢清琪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辞：“性向。”
鄢清杰：“？”
“一个女生，突然在聊天的时候，给你发过来一张表情包。”
“嗯？”
“上面的文字是，‘sorry，我是个女同’。”
“……”
“是什么意思？”
鄢清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最后嘴角抽了抽，问道：“你说的女生，该不会是会客室那位吧？”
鄢清琪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我觉得……”鄢清杰想了想：“就我个人而言啊，不具备参考意义。”
“嗯。”
“当我对异性说，我是个男同的时候，就是在……委婉地拒绝对方，让对方不要喜欢我。”
说完后，鄢清杰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等待鄢清琪的反应。
但结局令他失望了。
鄢清琪依旧面无表情，视线平静而虚无，不知道在看哪里。
感受到他的视线，鄢清琪才低头瞥了他一眼。
“谢谢。”
“啊？”
鄢清琪直接转身要走。
“等等。”鄢清杰忍不住出声。
鄢清琪回过头，乌黑的眼珠平静地望过来。
“我说了啊，我的想法不具备参考性。”鄢清杰指了指会客厅的方向：“你要是真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问呗。”
-
初漪看完了鄢清琪发来的五个提案。
心里对鄢清琪的崇拜，又不禁多了几分。
一针见血、简洁又清晰有条理的批注，帮了她大忙。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初漪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门口。
……鄢清琪终于回来了。
刚刚阿姨进来给她送茶的时候，她差点以为鄢清琪不高兴到要把她晾这儿了。
直到再看到他的脸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初漪忍不住扬起嘴角。
“你回来啦。”
连声音都比平时甜了几个度。
鄢清琪刚进来，就对上了初漪盈满笑意、弯得像小月牙的眼睛。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细碎的灯光像星星一样落在她眼底。
他怔了一下。
接着飞快地垂下了长睫。
“嗯。你弄怎么样了？”
“差不多。”初漪笑眯眯地指了指屏幕：“就是有几个地方的批注，我没太懂。”
“哦……”鄢清琪走近了一点儿：“哪些？”
初漪拍了拍身边的椅子：“你坐下呗。”
鄢清琪犹豫了几秒。
最后还是轻轻地把椅子拖了出来。
初漪把第一个文件打开，滑动着鼠标寻找她标记的地方。
她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
鄢清琪在她身侧坐下。
她一转头，发现离他的脸只有几公分。
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那双澄澈的漆黑眼眸上扑闪。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又飞速分开。
初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加快的声音。
“咳。”她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紧张，没话找话地开口：“刚刚阿姨进来送茶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她尽量装出一副非常自然的轻快语气：“我还以为是你妈妈呢，看清脸之后才发现不是。”
鄢清琪迟疑了一下：“……你见过她？”
“啊？”初漪转头指了指多宝格：“上面有伯父和伯母的合照。”
“……”鄢清琪沉默了一会儿。
初漪稳住飙升的心跳，终于找到了自己先前标记的地方。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鄢清琪轻声说。
“那不是我妈妈。”
初漪的笑僵在了脸上。
“那是清杰的妈妈。”
“……”
初漪盯着电脑屏幕。
但她现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大脑里，仿佛正在飞速地闪过一大片弹幕。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她这张破嘴……
在之前似乎就踩到了鄢清琪的雷区，还不长记性。
“初漪。”
初漪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补救的时候。
鄢清琪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初漪受惊一样地坐直了，惊慌失措地看向他：“在！”
完了，这么郑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
鄢清琪不会是要。
对她下逐客令了吧……
“你昨天发的那个表情包……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不是故意……”初漪准备好的滑跪已经脱口而出。
她反应过来鄢清琪说的话后，一脸懵圈：“什么表情包？”
鄢清琪默了几秒。
“sorry，我……”
初漪全神贯注地在听。
所以这次，她在鄢清琪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
“哦哦，我想起来了。”初漪直接打断了鄢清琪，慌乱地摇头：“不是，那个，呃……”
靠，这都是什么丢人现眼的破事啊。
“是衡一宁拿我手机发的。”初漪迅速丢出一个锅。
十几公里外的衡一宁在宿舍打了个喷嚏。
“哦……”鄢清琪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似乎不打算计较刚刚的事情了。
很好，话题转移了就很好。
她的男神还是很贴心的。
不然她可能会因为找不到可以转移的话题而钻到地缝里去。
初漪迅速地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将笔记本往鄢清琪那边推了推。
“你看看这里。”
鄢清琪的身体偏了偏，离她又近了几公分。
薄荷和雪松的香气蹿进初漪的鼻尖。
初漪僵了僵。
于是她又把电脑往鄢清琪那边推了推：“你坐直看吧。”
“……嗯。”
鄢清琪坐直后，还把椅子往另一侧挪了挪。
“哪一句不明白？”
他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你这里说携带的摄像机数量不对，除了光电变焦和定点摄像机、红外变焦摄像机，还要添加什么？”
……
等初漪把提案批注上不懂的地方一一询问梳理完。
时钟已经指向了六点。
初漪默默看着表，感觉自己也该回去了。
“你想一起吃晚饭吗？”
闻言，初漪转头看向鄢清琪。
她的表情在笑，心里泪在飚。
“我……我和衡一宁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初漪找了个借口：“她还在学校等我，我们要讨论社团招新的事。”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
不得不拒绝和鄢清琪一起用餐了。
如果不是鄢清琪的弟弟，看她的眼神实在有些恐怖。
……她也不想这样。
鄢清琪点了点头，并不强留：“我请物业送你回去。”
-
十五分钟后。
鄢清琪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又回到了会客厅。
放在了初漪的面前。
“……这是什么？”初漪怔了怔。
“苏阿姨做的甜点和小菜。”鄢清琪想了想：“桂花拉糕，蜜莲藕，咸水鸭，烤鸭包……”
“要我带走吗？”初漪忍不住打断。
她实在没眼看。
鄢清琪一本正经地，用毫无感情的语气给她报菜名了。
“嗯。”鄢清琪垂下睫：“两人份，你和衡一宁一起吃吧。”
没想到，她还能白嫖鄢清琪一顿私家菜……
也不知道大户人家的私厨会是什么水平。
但初漪还是保持中华传统美德，客气了一下。
“呃，我把两人份都带走了的话……你和你弟弟吃什么？”
“没关系。”鄢清琪想了想：“晚点吃，不要紧。”
按照正常的推拉套路，鄢清琪应该回答“家里还有剩”一类的。
但显然，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所以，她把别人家里的晚饭一网打尽了。
吃不了，所以全兜着走。
她现在只祈祷，等会出门的时候不要再碰上鄢清琪他弟弟。
鄢清琪这时接到了物业的电话。
他应了几声后挂断，然后拎起桌上的食盒。
“我送你到车上。”
-
傍晚的紫金山，笼罩在一片温柔而朦胧的暮色中。
绵延的群山之上，漫天云霞像打翻的颜料，折射着缤纷的色彩。
青石板路上也覆了一层暖融融的暮色。
初漪踩着石板的格子，一边偷偷打量侧前方的鄢清琪。
他提着食盒，步伐不紧不慢，和她始终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少年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领着她走过移步换景的院落。
和那些漂亮珍贵的造景一样美丽，让人挪不开视线。
霞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像一团叆叇的彩雾，又像一道缥缈的轻纱。
这个画面，美好得有点过分了。
黄昏的院子，甜滋滋的点心。
她最喜欢的少年。
……有一种，丈夫送妻子的感觉？
初漪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
“你最后定的是哪几个提案？”
前方的鄢清琪突然开口问道。
“呃……”初漪掰着手指数了数：“察打一体无人机、载重飞行器、仿生蝴蝶飞行器。”
鄢清琪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也许是一切排列组合都让氛围太过合适。
也许是她脑海里那些沸腾的想法已经让她无法思考。
初漪突然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鄢清琪的衣角。
鄢清琪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
暖融融的暮色染在他黑浓的长睫上。
他的眼底，浮光跃金，静影沉璧，诱人得不像话。
她可以更贪心一点儿吗？
最开始的时候，喜欢只是想多看他几眼。
一眼又一眼，又开始期望能陪伴在他身边。
后来，又炽烈地渴求。
他的视线能一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月亮船’……我并不打算放弃它。”初漪抿着嘴，慢慢地弯起唇角，露出两个甜甜的笑涡：“我想拿它参加之后的全国锦标赛。”
初漪鼓起勇气，看向鄢清琪的眼睛。
“你以后可不可以帮我……把它慢慢完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