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暮色里对视。
初漪看到鄢清琪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鄢清琪似乎在思考，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漫长的十几秒过去。
她刚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像放掉的气球一样泄了个彻底。
……至于这么为难吗？
“全国锦标赛在年底，还有充足的时间。”鄢清琪终于开口了：“你先把这次的批注提到的问题修改和完善一下吧。”
“……”
她不是想听他这么公事公办地，给她安排任务的。
“你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微信找我。”
微、信、找、他。
原来以后，她连和他见面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初漪决定再给鄢清琪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她笑眯眯地看着鄢清琪。
用最甜美的语气开口。
“我下周末，打算去建邺校区的真空实验室测试一下。”初漪眨巴着眼睛：“我对真空实验室的设备不太熟悉欸……你有空和我一起去吗？”
鄢清琪摇了摇头：“没有。”
“……”
呵呵。
一定是傍晚的柔光滤镜太严重了。
才让她升起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哦。”初漪脸上的笑容飞速消失了。
接着像较劲似的，疾步朝门口走去。
直接把鄢清琪甩在了身后。
-
黑色的保姆车正停在正门的汉白玉台阶下。
西装革履的司机候在车边，看到初漪风风火火地出来，显然愣了一下。
“请上车。”司机侧身为初漪拉开车门。
初漪二话不说就要钻进去。
“初漪。”鄢清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一下。”
她黑着脸回头。
鄢清琪快步走过来，看到她的表情后，露出一点茫然的错愕来。
……别想再用这种呆萌的表情欺骗她的感情了！
根本就是没有心的狗男人啊啊啊！！
“我放你脚边可以吗？”鄢清琪微微抬了下手里的食盒。
原来他不是打算解释前面的事。
初漪深吸一口气。
接着一把夺过了鄢清琪手中的提手：“不用，你这么忙，少走几步路吧。”
鄢清琪：“……”
初漪快速地钻进车里，然后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
回到学校的时候，初漪的气基本已经全消了。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对鄢清琪的态度会不会太凶了。
……毕竟鄢清琪还是帮了她那么多忙的。
只是，偶尔地拒绝了她一次而已。
青春时代，好像总有那么多生动的喜怒哀乐。
有花不完的力气，去一次又一次地期待、失落、喜悦和感慨。
初漪拎着食盒走进宿舍楼电梯，顺便拿出兜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微信：y发来了2条新消息。】
显示是十五分钟前。
初漪刚要解锁屏幕，看到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外快步走来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按了面前的开门按钮。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和门外的人对上视线。
……早知道就疯狂地按关门了。
陈忱背着托特包，似乎是刚刚自习回来。
她冲初漪不自在地抿抿唇：“谢谢。”
“不客气。”
电梯内陷入沉默。
两人一起死死地盯着上升的楼层数。
五层到了。
陈忱快步走出电梯，用学生卡刷开宿舍门，给身后的初漪留了门。
初漪盯了一会儿陈忱的背影。
直到陈忱走进房间，她才慢吞吞地走到客厅的长桌前，把餐盒里的小菜一份份地摆出来。
琳琅满目的美食盛在小巧的釉彩骨瓷碟里。
初漪数了数，足足有十六道。
卖相也是各个都极好，不愧是大户人家的私厨。
初漪走进她们的寝室小间。
敲了敲打开的门。
衡一宁最先反应过来，从椅子上一下子弹起：“初小漪，你回来啦！”
她像饿死鬼一样扑到初漪旁边：“我都等了你一个小时了，你到底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一般人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初漪得意地哼哼，指了指客厅：“去看看，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衡一宁扑出去了。
初漪盯着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的陈忱。
最后还是慢悠悠地开口：“你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出来一起？”
陈忱的背影僵了一下。
然后小声地回道：“我吃过了。”
初漪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身走了。
-
“这个蜜莲藕真好吃啊。”衡一宁陶醉地咂巴嘴：“学神家到底什么条件，还请得起私厨？”
初漪咬了一口烤鸭包。
油亮的汁水带着热气冲出来，烫得她吐了吐舌头。
“要是我跟你说了。”初漪用筷子点了点衡一宁：“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懂懂懂，家财不外露嘛。”衡一宁贱笑道：“毕竟以后你俩说不定进一家门呢。”
“……滚。”初漪微笑着说。
一个小时前，那冰冷的两个字——
“没有”。
已经让她体会了一次真正的心寒。
“快说。”衡一宁凑近了一点。
“学神他爸，是那个X西方教育集团的创始人。”初漪悄声说：“你应该也用过他家的产品吧？小西搜题，和X西方在线课堂什么的？”
衡一宁摸了摸鼻子：“我不用这些啊。”
“……”
怪不得她老爸以前说她爱投机取巧。
衡一宁又想到：“你之前就是在小西搜题上遇到了心软的学神？”
“嗯。”
初漪想起了今天下午，鄢清杰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让她想起当年少不经事犯下的错。
“你没打算再联系联系，当年帮你那位吗？”
初漪怔了怔：“都过去多少年了……”
“而且，我复读的那年发现，那个论坛版块已经被移除了。“
“为啥呀？”
“可能是担心有人发布一些不良信息吧……”
衡一宁哦了一声：“前几年‘双减’政策一出，这些教育品牌不是通通没落了嘛。”
初漪夹了一块桂花拉糕：“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她想了想：“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学神家看起来挺气派的。”
“那肯定，人家早赚得盆满钵满了。”衡一宁艳羡地摇摇头：“我怎么就不能暴富呢？”
初漪鄙夷道：“有暴富的路子还能轮到我们学航天的啊？”
“唉……打工是永远不可能暴富的。”衡一宁感叹：“我现在每周末出去做四节家教，也就能赚点死课时费。”
衡一宁又看向初漪：“对了，你之前不是缺钱去参加学术会议嘛？要不也周末去做家教？”
“可算了吧。”初漪翻了个白眼：“我哪有时间，社团一堆事不说，我老爸还时不时搞个突然袭击。”
说到学术会议，初漪突然想起来。
前面鄢清琪似乎给她发了微信消息。
……她还一直没看。
初漪又夹了一片鸭腿，一边划开手机。
6:34
【y】：你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6:54
【y】：安全到学校了吗？
初漪眨了眨眼睛。
最后轻轻地啧了一声。
“怎么了？”衡一宁嚼着煎饺，口齿不清地问。
“我感觉……鄢清琪这个人，有点榆木脑袋。”
初漪咬了一口桂花拉糕，甜滋滋的桂花香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学神要是榆木脑袋，那我们算什么。”
初漪故作深沉：“你不懂。”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最开始，她看到的全是他完美的那一面。
她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叫她名字的方式。
喜欢他清澈的眼睛，喜欢他面对再难的问题都举重若轻的样子。
可是……她慢慢发现。
鄢清琪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他对待感情，真的好迟钝好迟钝啊。
初漪终于明白了老爸那天的顾虑。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喜欢过别人。
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要面对许多的酸甜苦辣。
甚至是，慢慢看到喜欢的人。
不怎么完美的另一面。
初漪的手停在回复栏很久。
还可以再勇敢一点儿吗？
她……是认真的吗？
初漪的脑海里，浮现出鄢清琪的脸。
还有很多，他曾对她说过的话。
——“我可能有时候的回应，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但我不是故意这样的。”
——“我只是希望，你能走一条让自己开心的路。”
——“至少，有很多路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有选择的。”
——“两人份，你和衡一宁一起吃吧。”
所以。
初漪感觉心尖有种灼热的烫。
……别那么容易失望吧？
【漪漪】：我到学校啦。
【漪漪】：阿姨做的晚餐很好吃。
鄢清琪那边很快回过来消息。
【y】：好。
初漪想了想，键盘上的字打了又删。
最后眼一闭心一横，发了出去。
【漪漪】：我可不可以，提一个小请求。
【y】：[/疑问]
这个表情……怎么呆呆的。
又有点可爱。
初漪感觉。
心里像藏着头傻狍子不停地在乱撞一样。
这个傻狍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
落入某些人的呆萌陷阱里啊。
【漪漪】：以后你拒绝我的话。
【漪漪】：要给我二十字以上的。
【漪漪】：拒绝理由。
那边没有立刻回复。
初漪又聊胜于无地补了一句。
【漪漪】：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