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略微羞恼地推开他。
力道不重，他身体往后仰了仰，另一只手半撑在她腿上便轻易稳住。
只是，感受着他手按住的地方湿乎乎的触感，宋知倦略带迟疑，眼睛向下瞟去。
下一秒，他意味不明地笑出声：“怎么湿了？”
林栖也低头看一眼，没说话，目光先是落到那个已经滚远的杯子上，然后又看他一眼。
明知故问！
始作俑者弄湿了她的青烟纱裙，还揪着那团大片洇开的深色装无辜来反问她？
林栖从宋知倦手里“夺”回那一角裙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宋知倦仰头与她对看，眼尾不怎么正经地上挑半分。
她心里有异样，被瞧得不自在。默了默，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眼神闪躲开：“我，我去换。”
宋知倦看着林栖脚步匆匆进了屋子，抿唇低笑：“还真是个小姑娘。”
他弯腰捡起杯子，随手放在旁边，一声叹息自喉间溢出。
“......什么都不懂。”他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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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材晚些时候就送到了，司机帮着在院外卸了货，整快院子前的小空地都被散乱的材料与工具堆满。
林栖不知在屋内做什么，宋知倦敲了门也没听见人应声。反正这活小姑娘也不便干，他就自顾自先鼓捣起来。
开始之前，宋知倦沉思一会儿，随后翻出手机摆弄了几下。从先前收藏的几个DIY秋千视频教程里选了个带靠椅，木材工具也相近的。
他把手机横放靠在那棵百合花树根上，开始按着教程一步步量裁木头。
林栖出来的时候，他仍在锯木头。
原来的黑色衬衫外套上满是碎屑，额鬓间冒出细密的汗珠。没有牢靠的支撑，那块儿被锯了一半的木材悬在空中，跟着他一前一后拉锯子的动作摇摇晃晃。
他有些费劲地推动锯子，终于，木锯毫不意外的被卡在了木板中间。
又试了两下，还是动弹不得。
木屑纷飞，林栖眯了眯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灰头土脸，正埋头干活的人是宋知倦。
“......”
这副场景，她很难不笑。
于是，宋知倦理所当然听到了身后那几声压抑不住的细笑。
他扭过头去，一眼注意到林栖半湿不干、蜷缩卷曲着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微微愣住，说：“刚刚是洗头洗澡去了？”
林栖点了点头。
眼看一天就快要过去，这时候要换衣服，多少有点不上不下。不如趁那会儿直接把头和澡给一并洗了，省得之后要再多洗一件衣服。
不过。
“我记得某，某人貌似说过他会，会做秋千？”她语气轻快又愉悦。
“怎么不会？”宋知倦死皮赖脸地说，声音里也有了笑意。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半步，又换手挡住悬空的锯子，才伸手指向已经锯出来的那几块板儿：“这不是都是成果？”
林栖跟着看过去，轻声数了数：“一、二、三......五。”她再也忍不了，笑得肩膀和声音都在抖：“厉——厉，厉害。”
宋知倦好整以暇看着她，也跟着弯了眼睛。等她笑够，他才假笑着，说：“谢谢我们栖栖夸奖我。”
林栖已经在隐忍，还是憋不住溢出些许笑声：“不，不客气的。”
宋知倦眼见她又再次笑开，也是满眼无奈，要笑不笑地揉了揉眉心：“早知道这么难锯，就该加点钱让老板给帮忙切割好了。”
林栖对此十分赞同。
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干。
宋知倦：“好了，你先进屋吧。一会儿这尘土大，再待下去澡就白洗了。”
林栖没听他的话，反而走近到他面前。宋知倦怕弄脏她，往后拉开一点，唇轻勾起，问：“怎么？”
林栖不答，下一刻，忽而垫脚，飞速抬手替他拨了拨头发上的木屑。很快，趁着他尚未反应过来，窃笑着就要往屋里跑。
“小姑娘，没人跟你说过撩完就跑是很不负责的行为吗？”这样说着，宋知倦一个跨步上前，长臂一伸，揽过她的腰，将她揪回了自己身前。
林栖脸上的笑还未隐去，惊疑转而上脸，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就“嗖”一下，被逮了回来。
没等她想明白，宋知倦已经弯腰到正好与她平视的程度。目光相对间，他不轻不重，落下一吻。
等两人唇分开，林栖才觉得莫名：“你又——”她声音刚提上去两分，又顿时弱下来：“怎，怎么又亲我。”
宋知倦半哼笑道：“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我还不能想亲就亲？”
这句话，林栖没法反驳。
“栖栖也可以的。”他低低诱惑她，后面的话，更是变成气音，“想亲就亲，想摸就摸。我都让的。”
林栖耳朵几乎在瞬间红透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没想亲。也，也没想摸。”
宋知倦松开她，意味不明地说：“嗯，没想摸。是我自己把头给凑过来的。”
林栖：“......”
恰巧这时，手机弹出电量告急的提示。宋知倦走过去，拿起手机后按灭放回兜里，再次催她：“好了，快进去吧。记得去把头发再给吹干点儿，免得等下感冒了。”
“哦。”她小声又别扭地应。
等回了房间，经过化妆镜前时林栖才发现，衣服的腰侧位置居然全部沾上了木屑。
“......”
合着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要多洗一件衣服。
这次衣服脏了以后，她没再立刻换下。而是先用吹风机把头发给彻底吹干，之后又算着时间，去厨房备菜做晚饭。
几次跟宋知倦吃饭下来，林栖也大致了解了些他的口味。没什么忌口，却也嗜辣。
想了想，她从冰箱里找出了早前冷藏的牛里脊肉，白菜心、芹菜心和别的一些食材。
点燃柴火之后，老式土灶滋啦啦翻腾起热油。将干辣椒与花椒一并倒入锅内，没多久就呛出了香气。
直到饭菜全都做好，林栖才去外头叫宋知倦停了手上的活进来吃饭。
宋知倦脱掉外套，抖落几下，放到一边，才坐下来同她一起吃饭。饭后，两人整理掉残羹剩饭，又一块儿洗了碗筷。
天色在极短的时间内暗了下去。
林栖跟着宋知倦去外头看了一眼进度，发现他已经把木材都按尺寸给锯好了，只差了组装部分。
“今天就先到这？”
宋知倦眼底闪过一抹郁色。
他这会儿浑身汗涔涔，模样应该挺狼狈的，也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嫌弃他。
林栖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听他这样说，当即点点头：“那先拿个防，防水雨棚，暂，暂时遮一遮？”
“行。”
两人于是开始整理散乱一地的工具，又把木材都堆拢一点，避免妨碍到小巷过道经过的人和车。
拾掇好一切，路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目之所及都像被铺了一层灰黑色调。宋知倦此时恰好抬了头，于是，路灯下蹲做一团的她便成了唯一一抹明亮色。
林栖正把雨棚的边边角角都收更紧一点，忽地似有所觉般抬眼，就见到宋知倦在看她。
她咬了咬唇，没动。
宋知倦几步跨过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物，半蹲下来。瞧着眼前明明近在咫尺的人，想拉她靠近，也想亲亲她。
但他手一顿，又忍住了。
身上挺脏的，小姑娘也洗了澡，他不打算再累她重洗一次。
林栖其实在他走向自己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一如所料的走近、蹲下，然后停住。
心脏早就预演了这一幕，早早便高悬而起。可她什么都没等到，刹那间，连四肢百骸都涌出许多失落。
宋知倦轻声和她告别：“我先走了。”
林栖手无知觉揪着裤腿，呆了几秒，才点头：“好。”
把林栖送进屋里，宋知倦用外套内里垫在驾驶座上后，才上车。
他没直接离开，而是放下车窗，将手肘半杵靠在窗口，任清爽的晚风吹进车内，闭目养神稍作休息。
林栖在院子里抓猫，把它们全部放回窝里。搞定之后，也没听见外头车子发动的声音。开了门，才发现宋知倦还没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他眉头紧锁，下颌还有青色的胡茬冒出来，像是累坏了的样子。
她轻轻叫他：“宋知倦。”
宋知倦没睁眼，听见声音，唇角条件反射般勾了起来：“嗯？”
林栖没说话，踟蹰好几分钟，才用食指一点点把他的手肘从窗边推了进去。
宋知倦纵然闭着眼，也还是察觉到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他也不反抗，始终淡淡地笑着，任凭她随意动作。
他能感觉到那团阴影愈发放大，直至眼前彻底黑下来。
像有预感一般。
一秒、两秒。
他在心里默数。
还未数到三，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碰上了他的嘴角。
宋知倦终于肯睁开眼，林栖唇瓣还贴着他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许久，她才像回过神来：“你，你自己说的。”
“什么？”
“......”
“想亲就亲......”
宋知倦怔了怔，喉结滚动两下，似乎有话要说。林栖却不听他讲，一溜烟小跑进了院子里。
没多久，院门落锁的声音传了过来。
宋知倦再次怔住，直到一旁的手机发出亮光。他探过手拿起，是林栖的发来的消息：【你快回去吧。】
他觉得好笑，打字发过去：【用完就丢？】
他等了几分钟，也不见林栖回复。在手机彻底关机之前，又做坏地发了一句：【下次继续给你用。】
......
一夜好梦。
清晨，宋知倦赶了早市，买了早饭去找林栖。
林栖也起的很早，见他来，想着刚刚和赵雨茜的那通电话，觉得有些抱歉，也有点心不在焉。
宋知倦轻易发现了她的情绪，问了她，才知道是前几天跟他提过一嘴的合作。
对方在今早联系了她，问她意向如何。但她这几天忙着和他谈恋爱，忘了确认合同的事。
宋知倦安抚了林栖几句，把早饭递给她，要她先吃。接着他把她刚找出来的合同平摊开，一页页拍了照。
然后调出微信，把所有合同照片发给了张叔公司里，他认识的一个律师，请他帮忙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可不知怎么，最后联系他的人，变成了张叔：【知倦，你这合同是？】
尽管话没说完，宋知倦也能懂他意思。考虑一下，还是发了条语音，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情况。
他话里只说是帮朋友看合同，没想到张叔很快反应过来：【你女朋友的合同？】
宋知倦旋即想到那条没屏蔽家人的朋友圈。
他扶了扶额，倒是忘了这一茬儿。
他还没回，张叔像是已经了然，没再问别的：【合同律师看过了，说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分成不算高，一签签三年，还是要考虑清楚。】
后面半句话，显然不是律师说的。宋知倦柔和了神色，又跟他聊了些家常，才收掉手机。
林栖刚好也吃完了早饭，还剩着他的那份放在桌上。他本想跟她先说一下合同的事，却被她阻止。
林栖把剩下几个生煎包塞进他手里：“先，先吃早饭。要冷了。”
宋知倦没退拒，几下吃完生煎，又送了几口豆浆润嗓。
他把利弊尽可能全面的分析给林栖听，怕她不懂，又着重讲了几点重要的。
林栖听得很仔细，慎重考量了很多之前没想过的东西。
一旦签了合同，她必然会和更多的人打交道。不是人人都是宋知倦，会在她自厌自弃的时候，帮助她、鼓励她。最差的情况，或许她又将面对与从前同等的恶意。
还有账号的归属问题，如果合约到期后，她不再续约，或许会出现许多纠纷。
林栖不知道届时的她有没有能力去解决。
......
本来这些，都不是她能考虑到的事情。
林栖看向眼前的人，心里酸甜交加。她撇撇嘴，突然朝他打开了双手，软软吐出一个字：“抱。”
宋知倦翻着合同，懵了半秒：“什么？”
林栖咬住唇，泫然欲泣道：“抱。”
下一秒，宋知倦倾身而上，用力把她抱在了怀里。他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背：“怎么了？”
“......”
“昨天才说要继续给你用，今天就用上了。”宋知倦轻轻笑着，声音一柔再柔，“我们家栖栖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资源利用。”
林栖把脸埋进他颈窝，根本听不进他说了什么，只是不断打着退堂鼓。
她两只手臂挂在他脖子上，手指环扣锁住，闷声闷气地问：“我，我能行吗？”
“......”
“栖栖，还是白天呢。”宋知倦半天不说话，之后又吐出无厘头的话，“你再往我脖子上吹气......”
他就真的，快要抵抗不住了。
林栖从他脖子上退开一点，歪着脑袋，有些不解。
宋知倦垂下眼看她，忽地轻叹一口气，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他组织着措辞：“怎么总是这么没自信。行不行不是你，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只有做了才知道，不是吗？”
林栖愣愣看着他，半晌，迟疑地点了下头。
宋知倦掐了掐她脸颊，认真地望进她眼里：“只要栖栖愿意尝试，我会永远为你保驾护航。”
“所以不用担心，只要你想，那就去做。”
如果你坠落，也有我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