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边像是炸开了烟花。
林栖隔着几层台阶俯视他,迎面是他那张清逸带笑的脸。
不止耳朵,还有心里。
她脸颊一热,一瞬间像是个乱了方寸的呆瓜,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彼此对视,沉默半晌。
她才慌乱扭过头,假借锁门避开了他调谑的视线。
宋知倦瞧着她纤细的背脊,轻笑着干咳一声,而后又叫一遍:“女朋友?”
林栖依旧没应他。
他却注意到了她耳朵尖尖升起的那抹粉红。
看得出来小姑娘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
簪的是他送的发簪,搭了一对同样银制的掐丝镶玉耳环,还穿了一条之前没见过的青烟小花褶裙。
不知道是不是听信了他昨天抱怨的,没因为来见自己而特意打扮的话。
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
宋知倦几步走上台阶,故意问:“钥匙生锈了?怎么锁这么久。”
林栖:“......”
她终于肯看他。
只是瞧着他的笑,莫名有点恼,于是开始说瞎话:“应,应该是吧。”
宋知倦点点头:“没事,正好要出去,下午可以去重新配一把。”
“......”
他慢悠悠补充:“时间应该够。”
林栖微微一滞,赶忙圆谎,说:“不,不用了。我有备,备用的。”
“有备用的就行。”宋知倦摸摸她头发,声音含笑,“那现在锁完了吗?锁完了咱们就走吧。”
林栖只好点头,说:“锁,锁完了。”
她转身想往车那边走,身边的人却没动。有些奇怪的偏过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就看到了一只伸出来的手。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虽然离车没有几步距离,但林栖也没有因此而拒绝他。
刚要把手送过去,余光却瞥见了隔壁婶子正从自家院门出来。
她吓一跳,下意识就把手缩了回来。
宋知倦手落了空,跟着转头,而后了然般眨了眨眼。
见婶子略带窥探的目光,他大方朝她打了声招呼:“婶子好。”
那婶子左右瞅了瞅眼前的俊男靓女,人也爽朗:“小娃儿真俊!你是在跟我们幺妹儿耍朋友嘛?”
她好多次大晚上追剧的时候听到汽车声音了,这片深巷子里,哪家有车她都是知道的。这之前,附近可不常听到汽车声。
宋知倦没答,反而是看了一眼林栖。
意思很明显,决定权在她。
林栖想着以后他或许会常来,怕婶子有别的误会,便直言道:“对,对头,我们是在耍朋友。”
宋知倦几乎没听林栖说过他们这边的方言,骤然听到,只觉得新奇。他同她轻声咬耳朵:“栖栖说方言的时候,倒是更自在些。”
林栖脸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
大概是自卑心理作祟,她很少说方言,特别是在他面前。出乎意料的,他反倒觉得这样的她,是更自在的。
想了想,她微微仰头凑近他耳朵,温声开口:“那我以,以后和你常讲?”
凭着记忆,宋知倦有些笨拙地说:“要......要得。”
十分滑稽的口音再配上他满脸正经的样子,林栖几乎要笑得乐不可支。
宋知倦的方言水平就是能听懂绝大多数,但要他讲就蔫儿了。
他抿抿唇,挠了挠她腰侧,有些羞恼:“我都离开这儿多少年了,栖栖别笑话我。”
“好,好好。”
话是这样说,她嘴角却收了又咧。连忙用手背去抵,最终都还是控制不住的扩大了弧度。
宋知倦拿她没办法,只好跟着笑。偶然一抬眼,才发现,隔壁婶子居然还在,此刻正以一种“我都懂”的暧昧表情看着他们。
林栖后知后觉地敛了笑,脸顿时火烧起来。没地方藏,就往宋知倦背后偏去一点。
宋知倦顺势揽过她肩膀,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慰。在婶子慈爱又八卦的眼神里,朝她颔首道别,才把“小鸵鸟林栖”带上了车。
车子驶过镇子好一会儿,林栖才渐渐缓过神,从自己那只绣了朵无尽夏绣球花的帆布包里掏出一袋面包,问宋知倦:“你早饭吃,吃过了吗?”
宋知倦目视前方开着车,摇了摇头:“栖栖喂我?”
林栖磨蹭一会儿,就在宋知倦以为她不会给自己喂的时候,一块面包抵到了他唇边。
“张,张嘴。”
宋知倦挑动眉毛,低头叼走了那一小块面包。
两人就这么在车上分食完了那袋面包,之后又开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临近中午,车位并不好找。好不容易停了车,林栖拿上帆布包下车,见宋知倦站在车头等她,便朝他走去:“我们走,走吧。”
宋知倦没动,只盯着她眨巴着眼睛。
她面露不解,看向他:“怎,怎么啦?”
他不讲话,只等她自己悟。
林栖却误以为是脸上沾了面包屑。
她抬手就要去擦,结果手将将腾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手给截了过去。
宋知倦这才略微哀怨地说:“刚刚就没牵,这次可不能被你逃掉了。”
林栖被噎一下,很快反驳道:“我本来也没,没有要逃呀。”
宋知倦才不管,握住她的手,分开她指尖,然后十指交扣。
“现在可以了,走吧。”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林栖不吭声了。
午饭两人找了一家港式茶餐厅,店面不大,他们进去的时候,餐厅里已经坐了好几桌客人。仅有的两名服务员忙得晕头转向,好半晌,才拿着菜单过来。
他们先是点了几样菜单上的推荐菜,又算着两个人的食量,多勾了一道油条大虾。
宋知倦替她倒了一杯花茶,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买猫窝。
林栖说:“宠物店。”
宋知倦拿出手机,搜商场与木材市场之间最近的宠物店。没想到沿路还真有两三家,挑了一家店名可爱点的,问:“就这家?”
林栖点点头:“都行。”
这家茶餐厅点餐慢,菜倒是上的很快。两人才刚决定好,菜便一股脑的都上了上来。
宋知倦戴上一次性手套,分开一个流黄的改良菠萝包,放一半进林栖餐盘里:“尝尝。”
林栖咬了一口,有被咸甜咸甜的口感给惊艳到,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肠粉吃。
宋知倦轻笑着问她:“好吃吗?”
林栖用他的筷子给他也夹了一团肠粉,代以回答。
宋知倦又是笑:“你这是喂我都喂习惯了?”
林栖面上微囧,不假思索甩一般地放开了他的筷子。
宋知倦脱掉手套,凑近她一点,指腹抚上她嘴角。
林栖懵了一下,惊疑着想躲开,就被宋知倦给温声制止了。
“别动。”
“......”
“沾了些菠萝包碎。”
“......”
“这次真沾了。”
......
吃完饭,两人按导航去了定好的那家宠物店。在店员的倾情推荐下,他们不但买了四个猫窝,还买了几袋猫砂和一堆诸如逗猫棒、益生菌、化毛膏之类的东西。
替他们把东西全给搬进后备箱里,那店员送他们离开时,脸都快要笑烂了。
路上,林栖忍了又忍,还是迟疑地看向他:“这会,会不会有点太,太败家了?”
宋知倦按导航声音转向后汇入主路,还分出三分心思淡笑着问她:“怎么,栖栖想替我管家了?”
林栖连忙否定:“我,我,我不是,我没有。”
宋知倦就像是没听到一般,自说自话道:“要管家也行,反正我的钱以后也都是给你花的。”
林栖:“......”
林栖一字一句,说:“我说,我没有!”
“嗯?”宋知倦尾音带笑,“现在就要管?”
林栖挺虚无,说:“......没。”
宋知倦笑意加重,说:“现在就现在吧。”
......
直到林栖终于受不了,喊他:“宋知倦!”
女孩声音温温软软,凶也不像在凶。宋知倦心里止不住想笑,趁着堵车,分出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他放软语气哄:“我不说了,栖栖别气。”
林栖手心泛起丝丝痒意,本就没什么气性的她瞬间消气:“我没气。”
宋知倦又低低笑起来:“好。”
-
两人来到木材市场,面对前后左右数不清的木材店也有点茫然。
漫无目的地逛了两圈后,他们选定了一家老板娘看上去和善一点的木材店,打算先了解一下行情。
老板娘这会儿正跟隔壁店老板娘嗑瓜子唠嗑,探头给他俩指了指自家店里亮着灯的那间小办公室:“老板在屋头,你们直接进去就阔以。”
两人于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
没成想一进去,就碰到一个老熟人。
石甄原本正在跟老板说些什么,见他俩进来,顿觉惊奇地走出了办公室:“你们两个啷个来这点了?”
他们俩对此也是猝不及防,以至于牵着的手被看了个正着。
察觉到石臻向下扫的视线,在他愈发诡异的目光中,宋知倦先发制人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上樱村造了一条人工湖,我们就琢磨搭了个贯穿两岸的水上连廊。材料是在这里买嘞,今天正好帮村长来付尾款。”石甄跟他们一通解释,随即怔愣一下:“不是我先问你们的?”
林栖这会儿的心情可没有上午面对邻居婶子时那样淡定,石甄对她照顾颇多,似亲孙女般疼爱。眼下谈恋爱被他抓个正着,她莫名心虚,连招呼都忘了打。
一心转动手腕,想要先从宋知倦手里挣脱开。
宋知倦抓紧林栖往后缩离的手,一脸淡然道:“我们也打算来买几块木材,你在正好,帮忙讲讲价?”
两人的小互动石甄尽收眼底,他哪能不懂:“讲价阔以,不过......”
他边挤眉弄眼,哥俩好似的补充问道:“啥时候嘞事?”
宋知倦:“......”
糟老头子还挺八卦。
看着石甄皱巴巴的一团五官,懒得满足他的恶趣味,宋知倦带着林栖往后退半步:“淡定点,你可别吓到我女朋友。”
“......”
石甄立即对他吹胡子瞪眼,张口就骂:“臭小子!”
本想再说点粗话,目光触及林栖,转了话锋:“你以后可得对我们家幺妹儿好点!不然我饶不了你,听到没得!”
宋知倦眉峰一挑,也看了眼林栖,神色不自觉便柔和起来。
他笑得温柔:“哪儿用你说。”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林栖身上时,她还在为这见家长一样的既视感而别扭不已。
她不大自在地张望一圈,转开话题道:“老,老板呢?我们先选木,木材吧。”
一直站在石甄身后不远处的老板:“......”
宋知倦当然看到了,朝老板歉意一笑,又往两边成堆的木材扫视几眼,对林栖说:“我们先随便看看吧。”
说着,眼神示意老板跟他们一起。
老板十分上道地跟上他们,一边问他们买木材是要做什么用。
徒留石甄在原地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两人黏黏糊糊的背影,没忍住又嘟囔了声:“臭小子!”
老板了解了用途之后,向他们推荐了美国南方红松,表示一般公园里头做秋千都用这种木头。
宋知倦又问了一下价格。
老板看石甄一直跟在旁边,想着以后还有些什么生意,便卖好报了个最低价。又说木材有现成,紧够造一个秋千的了,要是买的话还给抹运费零头。
如此,宋知倦爽快付了钱,走时还载上了要蹭车的石甄。
林栖原本以为这一路会有些难熬,没想到两人就上樱村的开发规划和进度聊了许久。
她暗中松了口气,便安静听他们讲话。
上樱村项目已经差不多要竣工了,花灯节举办在即,这段时间他们也是卯足了劲儿的宣传,还拉动有才艺的乡里乡亲们齐齐上阵排节目,承诺一些具有特色文化的店铺老板,往后几年都给他们免摊位费。
说到这儿,石甄突然往前头挪了挪屁股,拍了下林栖肩膀:“差点把你给忘记了,林幺妹儿到时候也来噻,给你留个好点的摊位。”
林栖听他们聊到这块儿,正想问问这事儿,哪知道石甄先开了口。她顺势问道:“花灯会,大,大概在什么时候?”
石甄闻言一乐:“我还以为要跟你掰扯好久。”
然后才说:“定的时间是下月十六到二十号,一共五天。今年要是举办顺利,往后就阔以做好多规划了。”
一连五天,若人流量大,迷你版龙凤花烛应该会戳中不少人的萌点。价格合适的话,怕是供不应求。
林栖在心里稍微盘算了下,才发觉时间居然很紧俏。
想着这个事,她又计划要尽快采买制作材料,再定制一些可爱精致的包装盒,早点把东西给准备齐全,之后便没再参与他们的聊天。
不知不觉,沿途风景变成了熟悉的一栋栋自建楼房。
宋知倦先送石甄到家,自己随石甄下车。没一会儿,带着电钻木锯、扳手卷尺等东西出来,把东西全放进后备箱,又绕半圈去镇上五金店买了些可能用得到的螺杆螺帽、铁链麻绳。
回到家后,两人第一时间先给猫猫们搭好窝喂粮。
宋知倦搬了把矮凳坐在它们边上,用新买的蓝粉双色逗猫棒一下下扫它们的小脑瓜。
林栖去厨房给宋知倦倒了茶,然后一人手捧一个茶杯,排排坐逗猫猫。
四下安谧,风动不止。
某一时刻,林栖忽然产生一种,如果时间就此暂停,这样到天荒地老,也很不错的想法。
她轻声软言,叫他:“宋知倦。”
“嗯?”
仅一个音节,她便沉醉。
猫咪声声叫唤,和着音,她又叫一声:“阿倦。”
“......在呢。”
“阿倦。”
“在呢。”
他笑。
“阿倦、唔——”
尾音隐没进风里,男人偏头吻住了她。
杯子自手中脱落,不锈钢制品与地面碰撞出几声脆响,惊得小猫们炸了毛蹿开。
他唇齿微启,浸润了她的唇。她尚来不及躲,被动承受。他吮吸,舔舐,勾得她喉间滚出一声呜咽。
在她气息用尽之前,他最后拨弄她舌尖一下,紊乱着停下。
良久,他额头抵着她额头,手一下一下按动她耳垂。
“在呢。”
他微微喘息。
“......”
她呼吸绵软。
“栖栖怎么不继续叫我?”
他哑然带笑。
林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