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宋知倦的话，周围人齐齐发出了心照不宣地起哄声。
怕林栖不自在，也怕影响到其他看展的人，宋知倦及时出声制止了他们。
林栖脸上泛起红晕，这会儿也顾不得刚才的低落了。
她飞速接过阿姨的纸巾挡住脸，不知道是在擦泪还是在遮羞。
又过了几秒，隔着纸巾，林栖闷闷地开口：“谢，谢，阿姨。”
阿姨顿时喜笑颜开，摸摸她的头：“哎，不用谢，小姑娘。”
花烛的介绍也差不多讲解完了，宋知倦让他们自便，就走到林栖身边，牵上她的手腕。他也不顾周围看热闹的灼灼目光，将她带离了这里。
带着林栖走进安全出口，昏暗的楼道里，宋知倦陪她坐在楼梯上。看着她的侧脸，他温声说话：“刚才怎么哭了？”
轻飘飘一句关怀的话，林栖没崩住，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
她总是受不得这样的语气，从前没人关心自己的时候也挺好的，不论怎么样，她总能熬过来。
“没，没什么。”她双手抱膝，吸了吸鼻子。
宋知倦看着她头顶的发旋，沉默一会儿，才问：“是不愿意跟我说吗？”
林栖摇了摇头，只是不想让自己再沉浸在那些不好的事情里......况且隔了这么多年，当初的她因为怯懦，不敢告诉任何人。如今再讲，也就没了意义。
宋知倦还想和她说点什么，身后的楼道门突然被推开。两人下意识一起回望过去，发现是两名工作人员。
他们手上还拿着烟盒，估计是趁着空出来灭瘾的。
没料到楼道里还有人，两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还有点小尴尬。
他们反应了半秒，齐齐收了烟盒，道着歉就要关门退出去。
宋知倦没错过他们脸上的窘迫，猜他们或许误会了什么。不过这事儿也不好解释，干脆叫住他们，自己则是拉起林栖，打算回展台那边去了。
再次回到展台，林栖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尽量忽略自己的声音，全神贯注的给他们讲解。
等到闭馆时，她整个人都有点累到透支。加上说了一天的话，嗓子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宋知倦中途出去了一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林栖找工作人员问了茶水间的位置，刚给自己快要冒烟的喉咙润了润，就接到了宋知倦的电话，说他在门口等她。
挂断电话后，她给宋知倦也倒了一杯水，才往门口的方向走。
等见到宋知倦，注意到他手上提着的奶茶，意识到那是给自己买的。
宋知倦单手插兜，站在路边懒散的不行。他冲林栖挑了挑眉，给奶茶插好吸管，塞进她的手里。
随后半弯下腰，用故意卖乖的语气，对她说：“听说表现好的小朋友，就会有奖励哦。”
林栖自己还拿着要给他的水，听到这句话也来不及搭腔，就见宋知倦无比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纸杯，问：“栖栖这杯水是给我的吗？”
林栖还在接收上他的一句话，听到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讷讷地点了两下头。
他突然拉长尾音“哦”了一声：“所以——这是栖栖给我的奖励？”
不等林栖回话，宋知倦自问自答着说：“看来栖栖很满意我今天的表现啊。”
林栖：“......”
她可什么都没说。
而且路边还有出出进进的工作人员，有不少人都听到了宋知倦刚才的胡言乱语。
林栖抿了一口奶茶，别开脸，朝随便哪个地方虚虚看过去，想要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宋知倦见她这样，有些失笑：“看来我让栖栖觉得丢人了。”
林栖瞬间回头看他，即使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仍旧很正经地回答：“没有，我不，不觉得，你丢，人。”
“......”
“不能污，污蔑，我。”林栖强调道，“宋老师。”
听她久违地这么称呼自己，宋知倦按了按她快炸毛的小脑袋，话飘在风里。
“好。”
-
有了前一天的经验，第二天林栖也适应的比较好，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本以为这个展会可以顺顺利利的结束，谁也没想到会在第三天的最后半天里出了差错。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在大家都去吃午餐的时间点，趁人不注意，经过林栖的展台时，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打火机，把她的一对花烛都给点燃了。
林栖饭吃到一半，经工作人员得知这件事后，紧急和宋知倦赶回了二号展厅。
彼时蜡烛已经燃掉了花烛最尖尖的部分，小男孩被工作人员抓个正着，还有负责人正在尝试联系他的父母。
林栖到的时候，花烛已经被熄灭。她紧抿着唇，看着那个还在歇斯底里尖叫哭闹的小男孩。
宋知倦慢她一步，见到这副场景，下意识去看林栖。见她眼圈并无泛红，才松下一口气。
他朝还在打电话的负责人走去，打算和他交流接下来该如何处理的相关事宜。
林栖却在宋知倦路过自己时拦住了他。
“栖栖？”宋知倦微微讶异，以为她心软，不想追责。
林栖看向他：“我，我来吧。”
看着她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神色，宋知倦在这一刻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要开始她的蜕变了。
他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种类似于，会不会有一天，她成长到不再需要自己，这样小心眼想法。
有那么零点几秒，宋知倦十分龌龊地想对林栖说：让我来处理吧，你只需要待在我的身后。在我的羽翼之下，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而后灵魂深处，有某种声音在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
你在看不起谁？
是不信任自己？还是质疑她？
短短一瞬，宋知倦头脑风暴出好多个想法。
他嘴唇动了动，有几分哑然地说：“嗯，我在。”
言下之意。
去吧。
如果你处理不了，别忘了。
还有我在。
......
没过多久，男孩的父母匆匆赶来。
他们的穿衣打扮，皆是高知人群的模样。
一见到自家小孩还在闹腾不休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男孩父亲更是一脚踹到男孩的小腿肚上，手指着他的鼻子，怒目圆睁地骂道：“瞧你干的好事！稍微不留神，就给我惹祸。回家你给我等着！”
男孩“哇”地一声，尖锐到近乎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二号厅，哭得惨烈非常。
男孩母亲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还在拿手机录视频。她自觉丢不起这个人，赶忙去拦男孩父亲还要再踢第二下的动作。
男孩母亲压着嗓音，低声劝道：“还有人在看呢，有什么事儿都回家以后再说。”
然后就忙不迭地上前跟负责人道错，说多少钱都愿意赔。
负责人对于展会临近闭幕，却出了这样的问题，也很头疼。
“你们别光顾着跟我道歉，这位是这对被损坏的龙凤花烛的制作者——林栖，林小姐。”
他把林栖的身份介绍给男孩父母。
男孩母亲瞬间意会，扬起一抹笑，满含歉意的对林栖说：“林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孩实在太调皮了，一个没看住就容易闯祸。”
“你看他年纪也还小，我看这对花烛也才燃了个尖......不如你原谅他，再报个价，我买下它这样可以吗？”
男孩母亲看似在很通情达理的和林栖协商解决方案，说话也似是好言好语，实际上，林栖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真的在为这件事情觉得抱歉。
她摇摇头，只说：“您家小，小孩需要向我，道歉。”
男孩母亲收敛了嘴角的笑：“林小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林栖固执地说：“钱，我不要。只要他道，道歉，就可以。”
那是她做了许久的心血，即使她还能原模原样做出第二个、第三个，可面对每一对花烛，所花费的心血都是不同的。
何况，林栖也并不像趁机讹钱。
这不是她的目的，她想要让男孩记住这个教训，要他以后做事都该三思而后行。
这次，男孩母亲彻底冷了下脸。她求助似地看向自家老公，希望他出面来处理。
男孩父亲接受到她的目光，脸色沉沉地走到林栖面前。“林小姐，我老婆已经拉下脸跟你道歉了，也愿意跟你进行赔偿。这样得理不饶人，传出去可不好听。”
“这是什么话？合着您家老婆道个歉，我家栖栖就得接受了？”
宋知倦刚才一直在边上听着没动作。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挡住了男人的目光。他笑容浅浅，吊儿郎当地开口：“要么我们找警察来评评理？”
男孩父亲顿时面色铁青，如果他们真的找来警察，也知道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他转头看向还在地上打滚的儿子，吓道：“给老子滚过来道歉！”
男孩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霎时止住泪。怕自己再挨一脚，眼角还挂泪，就爬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朝林栖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宋知倦眯着眼吓他：“下次要是再这样顽皮，我就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起来。”
男孩面露惊恐，使劲摇头：“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哥哥别让警察叔叔抓我。”
男孩父亲闻言许是觉得男孩没出息，用力瞪了他一眼：“还站在这干什么？给老子滚回家！”
......
林栖最终没再追究他们的责任，至于展会负责人要不要追责，也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反而是对着“残了”的花烛愁容满面。
思索间，她灵光一闪，忙找负责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半分钟后，看着又重新燃起的龙凤花烛，终于心满意足。
宋知倦疑惑地看向林栖。
林栖说：“完整的花，花烛已经被毁，毁了。不如让它，以另，另一种方式，继续绽放。”
美有千种、万种。
纵然失去了它原本精致华丽的外表，也要让所有人见证它不同形态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