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司机把汽车靠边停在了一家花店的门口，这是许景秋最常去的一家。花店都已经准备关门打烊了，“小余，这么晚了你还来这买花吗。”

    余殊笑着回答她，从慈善晚宴上回到花店，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嗯，还是老样子，拿一束百合。您就别费时间包了，我直接拿回家。”

    老板娘把卷帘门又推上去，“小余今天穿得这么好看啊，有对象了没？没有的话让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今日穿西装来花店的确过分正式了，余殊眼中含笑，“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有女朋友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个人在哪儿。虽然这种好心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不过他每次还是搬许景秋出来应对。

    “哦，这样啊。”她把剩下的几支百合简单收拾好就一并给余殊了，“小余你买花也太频繁了，隔个四五天就要来一趟吧，是因为女朋友喜欢吧？你是不是不太会养花，下次早点来我教你啊。”

    余殊接过百合，香味依然如旧。他嘴角下垂，剩下一丝无力的苦涩，最后也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许景秋走后即使是搬家了，家里依然会有百合，但没有一次养活超过五天的。

    今晚不算空手而归，从酒吧里买来的消息让一些事情被串成了一条线。

    七年前江城警方顺藤摸瓜地破获了一起大型贩毒案，季远也没想到他当时的无心之举会捅出来这么大件事吧。查找七年前的报道中也没有提到有见义勇为这类人的出现，但事件和季远话中的很多细节都能对上，警方也是通过他提供的信息最终成功实施抓捕的。按照这个思路，季月铭把他放在学校里的确是在保护他，那当年没走漏风声估计背后也有季月铭的施压。

    两年前，连续四起的毒品致死案件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这批毒品的成分被查明和七年前的是同一种。这个时候，许景秋也突然出现在江城。那晚他们拍到了郑容和毒贩接头的画面，随后警方查出了郑容私下收了大量不明钱财，并与警方一些重点关注的人员多次秘密接头。对方向郑容承诺说事情办成后会帮他举家迁移到海外去，并还会提供一大笔报酬。要求就是郑容提供给他们一间实验室，时期为一个月。

    郑容也不至于蠢到直接答应，虽然对方行为神秘，但他也最多猜到对方靠此牟利。在知道给他们使用一天就能获得如此高的报酬，看见到账的数目，郑容尝了两次甜头后就答应了对方。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一张照片决定的，那天只是郑容和毒贩的一个小的庆功会，不然也不会让他们钻了空子。郑容能说出这些还是因为警方摆出的证据和压力。

    直到被警方带走的这天，郑容才知道对方拿自己的实验室是在制毒。与其说是制毒，不如说是试毒，他们在调整比例。而这批毒品会立马投入江城，从这个实验室转接到各个毒贩的手中，再一级一级传播开来。直到在深夜郊区的巷子口能闻到淡淡的甜香，让人头晕目眩。有些人为了追逐短暂的快乐，不小心就沉迷在里面了。幸运的，他们可以继续躲在阴暗的地方享受着飘飘然的快感；那些不幸的，结果就是死去，然后再把他们游手好闲的一生翻出来给世人看看。

    这说明了两年前的这批人不是七年前的，不然不会做事如此不谨慎，制毒工艺还不成熟，所以还需要找上郑容。他们明明有更多不易被发现的方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只能说明对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郑容透露最开始和他接头提出交易的是位女人，他们用电话谈拢的，没有姓名，不过江城这些毒贩都认识她。她有一个代号，叫血月。

    血月在这个贩毒组织里也算个高层人物，目前并没有对血月任何外貌上的了解，因为目前透露出的消息血月相当谨慎，大多数使用电话亭电话接头传达信息，这对找到她的具体位置也陷入了迷。她就坐在暗处指挥着他们视野里能看到的一切事物的走向。

    瘾君子对这个代号会感到异常兴奋，这也在一些毒贩中有部分提到被这个名字吸引的原因。吸食新型毒品后，意识逐渐无法控制，眼前会出现十分绚丽的景象，那是与正常自然界中的景观不同的景象。血月也是幻觉会呈现的景象之一，眨眼间幻境就会不断变化，最终在眼前出现那一轮血月。

    汽车驶入了一座别墅里，司机临走前确认了明早接他的时间随后自行离开了。余殊除了周末会请家政工打扫别墅，平常房子里不留人。他把百合插进花瓶里，也算为家里添一份生活气息。房子是按照许景秋喜欢的调式装修的，尽可能显得温暖了，再温暖的装饰只有一个人住还是显得萧然。有这些身外之物堆叠有什么用呢？他们说你有了钱必须花在自己身上，花在吃穿用度上，在短时间内起家并不是余殊创业有多么成功，凭着在季予安手下时积累的一些关系才快速做大的。

    比起这些，余殊只想要一个人。所以为了寻找她而做出的努力都不算什么，这些攒下的人脉他坚信总会有一天派上用场的。

    那天在殡仪馆的尸体耳后没有痣。关于许景秋耳后藏着一颗痣的这个小细节，还是那天在沙发上余殊撩她头发时发现的，可能许景秋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

    余殊脱下外衣，接了杯凉水上楼。许景秋没有死，那她就有可能出现在很多地方。她的身边存在着一个具有易容能力的人，而且水平高超；还有个对机器操作十分熟练，帮她改了检测结果的人。这有可能是两个人，也可能是一个人。总之许景秋身边有人协助她，至少她不是孤军奋战，这一点余殊可以确认。

    从这层楼可以俯瞰到江城的万家灯火，落地窗上找出了他的模样，可余殊连灯都不愿意开一个。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间平常是上着锁的，取了钥匙，这间房间里面是属于一个人的，藏着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与渴求。

    巨大的白板正中心，贴着许景秋的画像。许景秋已经从他的笔记本发现了他的惊喜，却不知道往后翻几面就会看见余殊在发呆时，通过记忆描摹她的手绘稿。画像周围张贴的就是从阳台那个盒子里翻出来与她有关的纸张。

    化验单和病历余殊都拿去查过，每一条都能对上。心中知道可能会得到和检测单一样的结果还是去查了，查出来了，他不信就行了。凭许景秋的性格，如果真的生病了肯定不会说出口，会打碎了咽到肚子里等实在瞒不住了，才轻描淡写地说一点儿出来。

    他去查了季月铭，他的直觉被证明是对的。季月铭的确给华宜许景秋所待的这所福利院捐过钱，每隔上几个月就会捐一次，也就是说许景秋很可能小时候和季月铭是见过面的。牵扯到季家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了，从江城到华宜，救助福利院的孩子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特定有指向的。

    视线转到另一块白板，上面都是许景秋的车票，同样是在这个盒子里发现的。

    汉月。这个地名因为出现频率过高被单独拎了出来。一个地处临近边界线的城市，在新闻报道上出现的与它相关的事件除了地质灾害，就是某地警方成功在汉月破获制毒案之类的，所以人们普遍对这座城市是敬而远之。

    寻找记忆中汉月这座城市在哪儿出现过。因为刚看过所以还有些印象，余殊很快锁定了目标。

    季月铭的个人简历上。他早年被委派到汉月管理分公司作为总经理。

    余殊将视线重新聚集在白板的中心，画作里的人没有五官，只用了线条勾勒出她的外形。许景秋来江城出差真的只是个巧合吗？汉月这个城市的反复出现也是巧合吗？有种怪异的预感，许景秋是为了查清致死案来的。如果是这样，他所弄清的事和想找的人就串在一起了。他现在发了疯似的寻找许景秋的痕迹，可是除了这个盒子里他能抓住的以外，其余属于许景秋的那一部分都在慢慢消失，仿佛她真的死去了。

    他们互相调查，可是越查下去越迷茫。他们都不够坦诚，口口声声说出的喜欢实则都不敢托付真心交出信任。因为他们都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份责任。

    分别的时间加起来已有五年，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一年零一个月。如果许景秋还在身边，她一定会嘲笑自己是个连喜欢都不敢说的胆小鬼吧。

    算了，也不求重逢了。上一次的重逢可能都花光了他好多年的运气。许景秋，你还活着吧。

    希望你活得比我好，希望你能开心。

    烟花在天空炸响，标志着又是新的一年的来临。

    说什么放不放得下的话，放不下。从向许景秋敞开心扉说起最痛苦的时光的时候，这辈子他就放不下了。

    余殊即刻动身前往汉月，他稍微打听了一些渠道，以合法的方式捐了一千万给当地的公安局。这一举动直接在这个圈子引起了轰动。一千万在他们看来也只是个小数目，不过赚了钱捐给公安真是头一回见。外人说他是脑子生锈了，说他想贿赂别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可是打听到细节是捐赠给离江城十分远的汉月市，他们又说不出来话了。多数人就等着看余殊的笑话。

    他已经决定了将每年企业盈利部分的百分之八十都以合法的方式捐赠给公安局，他是感觉命运冥冥之中的指引带他来的，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当然是给自己留出一条后路。

    汉月市公安局锦渡分局的徐副局长很热情地招待了他，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兴奋激动，走在路上就在盘算着拿这笔钱花到精进哪个武器装备上。余殊这种行为在商圈的人看来就是吃力不讨好，谁信他真想做慈善啊，就像有钱人天天举办慈善晚宴目的是做慈善吗？

    “捐款的这笔钱可以用来指定给哪一支队使用吗？”

    徐副局长说道：“恐怕不可以，再说哪一个支队一下急需用一千万啊。你想捐给哪个支队呢？”

    “禁毒支队。”

    徐副局长扶着下巴说：“那里也的确是汉月市的最忙碌的支队之一。小子，我看你年纪轻轻，不要想着贿赂上级这一套啊。”

    余殊真没这个心思，真要贿赂人他用得着跑到汉月来吗？还做得那么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原本也没有爱出风头的爱好，只希望借此让自己站得更高，让许景秋能看到自己的位置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