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喊

    许景秋知道他指的是那段被隐瞒的过去,她声音沙哑地嗯了声。许景秋感觉身体很沉,靠在沙发上就想赶快睡着,这样就能不去思考眼前的事了。

    她不喜欢去听那些苦难的经历,这会让她感到莫名愧疚。平凡的生活并不是人人都有,她的习以为常也会是有人的梦寐以求。许景秋很反感一切会让她呼吸不畅的事,生活本来就给所有人的脖子上系着一个项圈,她实在不需要有人来帮她调紧一点。

    訾原垂着头,有些懊恼地说道:“我就知道,季月铭他肯定会拿身边人的事例拉你心甘情愿下水,你不能被他那些带有强烈目的性的话给骗了。”

    许景秋把手臂盖在眼睛上,白炽灯有些刺眼,“他对我说了很多,他自己,你和愿儿,包括关于我和我母亲的一些过去。”

    “他就是看中了你的背景,一个孤儿,有一定实战能力,脑子还好使,还在掌控之中,你不能答应啊。”

    訾愿儿给两个人倒了一杯热咖啡,看着许景秋一进来的神态,她已经知道了结果,訾原也是同样的。“她已经答应了,你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了。”

    “可是,许景秋你身上既没有什么仇恨,也没有特殊的职位,没有什么使命落在你身上。仇恨就算有,那些已经离你很远了,为什么还要趟这浑水呢?”

    “你就当我作为一个普通人也想呐喊,但我又不是什么普通人。季月铭从来没有瞒过我这个组织最终要做些什么,何来骗呢?你说他看中的东西,我心里也一直很清楚,我以为这是我的优势呢。”咖啡很醇香,这是他们接的第一单委托剩下的钱买来的高档咖啡机。

    许景秋神色缓和下来,“我以前一直很明确,也很坚定自己走的是什么路,只是这几天在江城让我和一个人重逢了。”许景秋似乎是在斟酌余殊的身份,万般好但不必说,她一个人能知道就够了。“我很喜欢他,这也让我的想法第一次动摇了。”

    房间里的三人都看向了她,袁二听见这话很吃惊,这算是自己老大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情感了。“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这点事情还是分得清的。”

    訾原连着把訾愿儿端来的三杯咖啡都喝完了,心中愈发郁闷,咖啡的香气刚刚散去,喉间就翻上来淡淡的苦涩。“这些年带着恨活着,很辛苦吧。”

    “肯定啊,有时候就想着撑不下去了还不如就一死百了,还能下去陪爸妈。最难受的时候我都有想过带着愿儿一起去死。”訾愿儿直接拿托盘给了她哥一击,“说什么晦气话呢,自己想死还不够,还想拉着我一起去。”

    他们同龄人之间从来不愿意主动提起过往的苦难,这也丧失了很多可以宣泄情绪的机会。许景秋知道訾原的话已经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了,他们这类人都是一样的,很擅长用语言把经历过的苦难缩小缩小再缩小。

    许景秋每晚回去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而余殊总会坐在沙发上等她,有时候就自己等睡着了,桌上总有准备好但早已凉掉的丰盛晚饭。

    余殊迷迷糊糊地缠住她问她为什么那么晚回来,许景秋只能找一些唐突的理由应付他。一次余殊直接冲上来问:是因为季月铭吗?他给你带了些麻烦吗?

    果然,那天自己异常的举止还是被余殊捕捉到了。许景秋强撑着笑容,“怎么会,我和季月铭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儿来的交集啊?连交集都没有更别说有啥麻烦呢?我很好,没什么问题。”

    余殊不信许景秋的话,他特地从季远和季予安那下手打听了下,可得到的结果是季月铭人都在医院治疗呢。看来真是他自己多想了。

    他觉得这些日子许景秋总是在对他强颜欢笑,问原因总是说工作多、没睡好、吃太多、没吃饱这几个理由。余殊觉得许景秋生病了,他跟许景秋打交道又不是只有一朝一夕,可他也清楚许景秋不爱去医院。他建议许景秋还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去医院检查一下为好,许景秋当然是表现得自己有两百分的体力,表示和余殊再切错一次绝对能打得过他。去医院的想法也只能被搁置了。

    直到几天后,许景秋和他说要出差离开江城几日,不过还会回来的。听到这个答案,余殊也是忍住内心的喜悦,这有种他被重视的感觉,果然念念有回响是件很美好的事。仗着许景秋的喜欢,真忍不住想给她招惹点麻烦出来。不过这些只会停留在想象当中,余殊没恃宠而骄的习惯,正好许景秋离开的几日,刚好再次让自己清楚自己对许景秋的情感。

    人走了就控制不住思绪往许景秋身上放,这就算喜欢的表现吧?季予安就在出来接电话的间隙,看见余殊对着她的花草自言自语。这家伙,该不会是被工作搞得要走火入魔了吧。

    许景秋踏上了回华宜的旅途,虽说她的出生地是在汉月,她对汉月这座城市实在是喜欢不起来,那是座很悲凉的城市。在那里接到的委托背后总是有一件悲伤的故事。汉月靠近边境线,那里的人民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只是因为自己接触了太多悲苦的故事了吧。相比之下,江城热闹,但是人冷清,人人都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奔波,少了些人情味儿。

    作为华宜女老大,刚落地,许景秋就感慨道果然这里才是她的归属啊。

    不急着去看望顾女士,她想要先去拜访另外一个人,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有没有搬走。

    咚咚——许景秋敲响了铁质的大门,看门的狗正不怀好意地朝她吠,她是根据一点零星的记忆来的。她希望记忆里的人能出来给她开门。

    里面传来一个女声说着“来了”,推开一瞬间,在看清来人之后,双方都愣住了。

    许景秋还没记错,不过和记忆里围着她蹦蹦跳跳的女孩外貌早已截然不同了。苏烟云正穿着围裙,头发杂乱随手扎起的,房子里还不停传来孩子的哭声。

    现在正是饭点,看来苏烟云正在做饭。“抱歉,好像打扰到你了。”

    “没事,先进来吧。”

    房间里堆放着打扫了一半的工具,地上满是孩子的杂物,孩子的哭闹声一直不止,苏烟云还在厨房忙碌。苏烟云表现出了完全和她的年纪不相符的成熟,简单做了几个菜出来后,她再安抚要吃奶的孩子。许景秋转身回避了,苏烟云叹了口气,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把孩子哄睡自己也出了一身汗。“生了孩子后你就知道这些羞耻都不算什么了,何况我还生了两个。”

    她把剩余的家务做完,“你的丈夫呢?”

    苏烟云手中的动作一停,她有些无措,“别提了,在外面呢。”看来苏烟云最后没有嫁给李家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儿子,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然她需要照顾孩子还需要伺候丈夫,这怎么忙得过来呢?

    “最近过得还好吗?”家里的灯闪烁着惨白的光亮,没有一点儿温馨的氛围。看着这个家发生的一切,许景秋的内心被无力感笼罩着。

    苏烟云挤出一丝笑,说道:“还不是在一地鸡毛的生活里找乐趣啊,我只想好好教育大女儿,她很懂事,以后一定能有所作为的。他们家重男轻女,逼我一定要生个男孩出来,幸好第二个是,不然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无辜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要遭到虐待。”

    “我以为你都不会再来见我了,我之前对你说了那么重的话,当年的事希望你没有怨我。”

    许景秋摇了摇头,自从在饭桌上两人不欢而散后,她也没有责怪过苏烟云。“不会,最多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强大的能力能救下你。”

    苏烟云松了一口气,知道许景秋并没有因为她伤人的话记恨她,这些年的心结也算了结了一个。“我很想道歉的,也不知道隔了这么多年还管用吗?”许景秋回应了她一个微笑,也总算冰释前嫌了。

    苏烟云请许景秋吃了顿饭,“我其实听了你的话的,回到家我的父母对我的态度就急转而下,我就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了。为了逃避和李家结婚,我连夜出逃,但还是被抓回去了。不过李家的儿子在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死了,这也算老天在帮我啊。村里的人说我晦气,可我不在乎被他们排挤。好日子没过几天,我就在晚上被绑走成亲了,也就到现在了。”

    苏烟云撩起袖子收拾碗筷,许景秋立马发现她衣袖下的青块,很大一片连在一起,像新伤。在许景秋的目光中,苏烟云把手抽了出来,继续做家务。她反倒来安慰许景秋,“他有时候喝醉了神志不清会来打我,但只是少数情况,别担心。”

    许景秋心里很复杂,苏烟云很厌恶现在的家庭,但是她又没办法逃离。

    临走前,许景秋把一张名片放在了她家饭桌上。“这是镇上图书管理员的一份工作,我来的时候看到那里在招人。你以前跟着院长做过类似的工作,应该对你不算难,你可以去试试。”苏烟云知道她话里的言外之意,有自己独立的收入才有能够离开这个家的能力。

    苏烟云把人送到门口,可房间里又传来了儿童的哭闹声。苏烟云很无奈地看向许景秋,“你的好心我领了,但是恐怕我很难去到镇上,甚至是离开这个家。”她深深望了一眼哭声来源的方向,又笑着看回许景秋,沉声道:“我想,我已经被这些困住了。这座家庭的高台,我已经下不来了。”

    许景秋走后没多久,她的丈夫就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苏烟云在背后默默叹了口气,祈祷今天他不会发疯打她了。在苏烟云躲着喘息的时间,男人看着桌上了名片随手就撕掉了甩进垃圾桶了,苏烟云眼睁睁地看着,嘴里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她的希望也和纸屑一样,被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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