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许景秋第一眼见到季月铭的时候,她正在和福利院的孩子打架,季月铭的第一句话就先微笑着鼓励了她。夸她是个有勇气的孩子。许景秋从男人的话中知道他是特地来的,来看她的!这已经足以让她兴奋了。后来男人每隔几个月都会来,给福利院带来一大笔钱。

    季月铭问她:“你喜欢帮助弱小,惩恶扬善吗?”

    那时的许景秋还听不懂惩恶扬善的意思,不过她喜欢打倒欺负她的人,这就算是了吧。她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时季月铭对她说:“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一颗种子留在这,你天生就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的吧。”

    许景秋不理解季月铭口中带有文学色彩的话,她最烦那些话不直说的人了,顾雨就是这样的,为了保护她的自尊心。什么叫还有种子,她许景秋难道还要发芽?

    但是在季月铭问她,想不想学一身本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从那时她就早出晚归,顾雨一天到晚找不到她人,她只是学成归来一天,想给那些曾经欺负她的人一个教训。传到顾雨耳朵里就变成自己蜕变成华宜女老大了,她也很无奈。虽然出发点不是为了挑事,但自己行为作风也很像在混江湖。

    她心中有种预感,如果自己知道了这些答案,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她一定会很坦然面对的。

    想到余殊,自己的表白也始终泡在了那晚的酒里,许景秋还庆幸自己喝了点酒,听不见的话,这样可以不用听见余殊可能的拒绝了。

    訾原很顺利地帮她约到了季月铭,为了显出自己对会面的尊重,许景秋破天荒地地给自己买了条新中式风格的裙子,感觉像季月铭这种人会喜欢的风格。只是这裙子穿在她身上都认不出是许景秋了,浑身别扭。想着季月铭又不是什么陌生人,许景秋只是把平常穿的衣服熨了一遍就穿过去了。

    许景秋站在季宅的门口,等待着管家的出现。她余光扫了眼约二十多个保镖在门口有序地站着,许景秋心里觉得那三个人拦着她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她再能打也打不过这阵仗。

    于管家走在她前面给她带路,一路上为她介绍着季宅的布局情况,好像她是位尊敬的客人一样。

    于管家在门口尊敬地叩门,这就是季月铭的卧室了。等到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他替许景秋推开了门。

    季月铭正坐在轮椅上,于管家为他取了一张毛毯盖在他的腿上,尽管那双腿已经不会有任何知觉了。季月铭比电视上看着要更苍老些,因为病痛,脸色看上去也很苍白,但人的精神状态还很好。记忆里的人,怎已经变成这样了?

    “季叔叔。”许景秋唤了一下他,和小时候一样的称呼。面对无法改变时间带给人的衰老与病痛,许景秋也不免在心中感到伤感。季月铭脸上挂上浅笑,眼中满是慈爱。他让于管家拉开窗帘,阳光肆意地倾洒进来。他吩咐道:“你可以走了,我和小秋单独聊一会儿。”面对阳光,他一直压抑的情绪也暂时舒缓了一些,阳光总会让他控制不住地想到一个人,这会让他心情愉悦不少。

    “可是您……”于管家担心地说,季月铭掩住口鼻,咳了两声,“没事的,我还没到这点小病都扛不住的时候。”于管家主动退下去了。

    季月铭推着轮椅,很费力,许景秋走到他身后替他推起了轮椅。她看到过网上的报道,季月铭的腿是在两年前左右遭遇车祸留下的。季月铭用手指着他想去的方向,他拿起了一个摆在橱柜上的相框,照片里的两个人。许景秋认出一位是季月铭,在他身旁的是位穿着警服的女士,两人靠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恩爱。

    “这是您的妻子吗?”

    季月铭从前胸口袋中掏出软布,细细地擦拭着相框,对着照片时他脸上露出了止不住的笑容。“是啊,她叫夏终圆。是名缉毒警察。”

    许景秋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倒吸一口气。只听季月铭接着说:“她早在十年前已经因公殉职了。”

    “我很爱她。”

    季月铭把照片放回去,他从来不在旁人面前掩饰他对自己已故妻子的爱,他一个人孤独地留在悲痛与病魔中度过的十年。

    许景秋重新把他推回去,自己则坐在了季月铭对面的沙发上。“所以您成立夜行鸽,也是为了……”那些答案随着一个身份的出现,渐渐在许景秋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季月铭微微颔首,“是为了我的妻子,我想亲手解决掉那些破坏了无数本应有幸福家庭的毒贩,他们夺走了终圆的生命。只是我身上除了仇恨,还有季家等着我掌管,身上也有疾病。可笑吧,我费了半辈子让季家在医药领域屹立不倒,可到头来连自己都救不好。所以我只能找人替我完成,替我报仇。”

    “我自认为我在做正义的事情,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把仇恨强加于不相干的人身上,让他们去替我报仇,那你就错了。”

    许景秋心中有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的,季月铭似乎早已洞察许景秋每一个表情与心思,他正打理着房间的一盆花。“这是很多人的仇恨,不只是我的一个人的。仇恨也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訾原,我是很欣赏他的,他的父母都是卧底,他目睹了自己的父母被毒贩当场击毙的场景。是终圆把他救下来的。他抱着他的妹妹在季宅门口坐了一夜求季家能收下他们,他告诉我‘我想报仇。’的那个表情,我可是印象深刻。”

    许景秋从未听说过訾原的这段经历,季月铭把视线转回许景秋的身上。“想听听你的故事吗?”

    “你的母亲和终圆一样是一名缉毒警察,但她是直到死亡都不能被透露姓名,暴露身份的那一类完全在黑暗里的警察。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你母亲在一次任务前将你托付给了终圆,终圆的职位特殊,你也落到了我的手上。当时终圆的朋友林院长林落暮想在华宜开一家福利院,你应该没见过她,她就是你们顾院长的伴侣。华宜地方小,远离汉月,离江城不算太远,而且也在季家的掌控范围内。把你放在那里长大是最安全的选择了。”

    许景秋虽然能对顾雨说出自己对过去毫不在意,但是听到一个很陌生的身份,她的母亲时,她的心仿佛被揪过一样疼。无法知晓姓名,永远身处在黑暗里,那她的痛苦有谁能来共情?她有一时的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仇恨的怒火她只是听了一句话便点燃了,那些燃了十多年还不熄灭的人,那才是真正能掌握仇恨的人吧。从季月铭口中说出的事实,一点一点和自己之前的猜想对上了。她的确不属于华宜。

    季月铭给她留足了接受这一切的时间,“我知道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在为即将到来的东西感到不值得,因为你要放弃你现在属于许景秋的一切,像你的母亲一样,做一个身处黑暗中为了维护更多的和平而付出的人。这也是夜行鸽这个组织,最终想做的事了。”

    “小秋,我知道你会最终接受的,你已经为此奔波了二十多年了。我能保证,你做的一切都会有结果的,而且你不会和你的母亲一样的结果的。”季月铭面对着窗外,在个人与大义的面前,季月铭确信许景秋的选择。“你不是一个人拿着这把利刃,很多人都拿着呢。如果你的选择已经足够坚定,那我相信你自然有能力放下许景秋的身份。你是不是放不下一个人呢?”

    许景秋抬眸,叹息道:“季叔叔,我想没有遗憾就算放下了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季月铭想告诉她没有遗憾就能真的放下吗?但还是笑着对她说:“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许景秋回绝道。站起身,向季月铭鞠了一躬,也算敬教育、知遇之恩。

    离开季宅后,已经天黑了。许景秋就很快给袁二去了一个电话,“我已经想好了,你该准备的可以准备起来了。”

    “看来那季月铭给你的教育相当管用。”

    袁二的车其实一直停在离季宅最近的一个地下停车场里,许景秋把电话掐了。“他没教育我点什么,只是告诉我了几段过去。”

    袁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许景秋看他的表情哭笑不得,“愣着干啥,开车走人啊,再不走在这个地段停车费你交得起吗?”

    袁二立刻被点醒,开车迅速地驶离了这里。

    许景秋望着窗外快速向后退的景物,季宅的位置极好,能在车水马龙的江城找到这样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她对袁二开口道:“等信号释放得差不多了,我想尽早动身回华宜。”

    许景秋脑中响起季月铭的声音,她现在做的事倒也像在交代后事。尽管季月铭说了那么多,许景秋自己身上并未带着仇恨,在现在被告知母亲的事,她的反应更像是惋惜一位值得尊敬的警察,母亲的身份对她实在是太遥远了。所以现在驱使她的所作所为的,更多是为了想要追求的正义。

    她现在好像能理解那颗种子的意思了,她的心中的确藏着这样的一颗种子,现在它要破土看看阳光和外面可能遭遇的危险。不知不觉中,许景秋也接受了这种隐晦的表达,不得不说文字总能把枯燥的生活变得有意思起来。

    许景秋相信季月铭对他妻子夏终圆的爱,不然怎么会在每一个经手的孩子的名字中加上圆的音?是为了纪念她吧。许景秋自从得知余殊工作的药企由季家掌管时,她自己就对季家有了一些了解。这些在社会各个领域抛头露面的新一代季家的人,无一例外名字中都带有圆的影子。

    “那你后续都要照着我的要求做,不能轻举妄动,你自己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

    面对袁二的提醒,许景秋没作声,她保不齐脑子一热自己会做点啥出来。袁二见她没吭声,心中警铃大作。他把车开去和那两人碰头。

    刚碰上面訾原快步走来就问许景秋,“季月铭把我们的事和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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