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名字听着挺高级的，但真实环境可和“馨”搭不上边。袁二都怀疑是导航导错了，把他带着往湖边开，他越开越不对劲。小区是一片很老的住宅区，汽车进不去。无奈四人只能徒步进去，袁二和訾愿儿在条件如此艰苦下还是不忘拿着笔记本电脑。袁二是工作需求，訾愿儿属于年轻体力够用的类型，她也很擅长玩电脑，在她眼里就敲个键盘的事能难到哪儿去。

    “耳麦，通信设备都带装好了吗？”袁二絮絮叨叨地嘱咐许景秋，许景秋戴好设备试了一下东西没坏就上楼去了。楼道里摆放的全是杂物，很昏暗。许景秋朝上边喊了一下，果然声控灯也坏了。

    敲了两次门，没有响应。没人在家。

    许景秋看屋里没有灯亮，又下楼去了。楼下只剩袁二了，“他们人呢？”

    “去附近排查了，怎么样，有收获吗？”许景秋摇了摇头，“我们可能要跑空了。”

    余殊有些沮丧，开到这一路车也挺累的，毫无收获那就是白跑了，“没事啊，老大别太沮丧。”许景秋收拾好心情，准备和余殊一起去找訾原汇合。许景秋抬头的瞬间，一张熟悉的面容突然出现在眼前。

    张晓晓拎着刚从菜场讨价还价来的打折菜，正哼着歌思考晚饭做什么呢。许景秋想也不想地就追了出去，张晓晓看见许景秋眼睛的瞬间，她就知道这人是为什么来的。她丢下菜穿梭于人群之中，往前跑去。张晓晓刚来没几天，地形也不够熟悉，体力就更抵不上许景秋的。

    许景秋很快在一个死胡同里围堵住了张晓晓，张晓晓一点儿没有慌乱的神色，微笑着开口质问道：“你看着不像是警察，你是张前找来的人吗？不是警察能找到这你有点本事，我就知道张前是不敢找警察的。”

    许景秋保持谨慎，眼前人虽然语气镇定但是话语中透露的紧张已经暴露了她，听她口气她和张前的亲子关系并不好，也对，不然怎么会离家出走。张晓晓扬起嘴角，话语里故作后悔道：“要不是没钱，我就住宾馆了，这样你们找我估计还费点劲。”

    张晓晓审视着眼前的女人，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多大她便更放松了。“你现在想做什么呢？把我带走？”张晓晓双手插着腰，完全没一点陷入困境的样子，身上带着的是和这年纪完全不符的成熟与镇定。

    许景秋摇了摇头，说：“我好奇一件事。”

    在开车来这里的路上，他们在车上已经谈论过如果见到张晓晓该如何对付她，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他们走的问题。许景秋这回主动提起了那个他们彼此间都心照不宣的猜想。为什么张晓晓要让刘叶假扮成儿童拐卖犯并故意出现在监控前？为什么张晓晓笃定这样做张前就会相信，并且认为孩子很难找回来了？这些最终都指向了一个问题。

    “张晓晓不会是被拐卖的吧？”

    这样一切都能解释了。张晓晓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张前感到是报应来了，因为张晓晓现在也没被发现，那在张前心里，拐卖是永远也找不到的了。

    “你想怎么做，让她自己说出真相吗？这可不容易。”

    訾愿儿列举出张晓晓做的每一件事，显然她预谋已久。“的确，如果把张晓晓的性格通过事件分析出来，她一定头脑清晰，并且能利用张前对她的感情让他成功作茧自缚。冷静，而且身边有一个能完全信任她的刘叶作为帮手。”

    “既然拐弯抹角不可行，不如试试直接一点，去激怒她。”

    张晓晓打断了她，冷笑着，“我可没工夫解释你这些好奇的想法。”

    “张前是买家还是卖家啊，你是不是被拐卖到华林的，张晓晓？”

    许景秋一字一顿，静静等待着张晓晓的反应。如许景秋预料的那样，听到这个称呼张晓晓脸色大变。“不许叫这个名字，这压根不是我！不是我！”张晓晓立刻情绪崩溃，先前的冷静荡然无存。

    “你竟然还猜对了，张前是买家，我是被他买回去的。但是在此之前，他也是个卖家，他自己就是个人贩子，到了我这年纪大了收手不干了。说是买卖同罪，他一个人把两项罪名都占了。”张晓晓笑得张狂。

    声音穿过耳麦后，几人都为心中那恐怖的猜想，竟然是真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许景秋也被震惊了。看来这寻女的二十万根本不是什么拿出全部储蓄，而是靠当人贩子赚来的钱。

    张晓晓的神色随着思绪变得痛苦，“张前对我再好有什么用，他一定对你们诉苦了，对不对。可是最根本的是我不是张晓晓！我就不应该是张前的女儿，每天心惊胆战地去吃他给我喂的糖。最可笑的是什么，我每天被他洗脑我永远都回不去了，越想记得的东西，越会忘掉。到最后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一天天地忘了。你说，张前是不是罪该万死啊。”张晓晓怒目圆睁，她恨极了张前。

    张晓晓看着立在原地的许景秋，她兴奋极了，街角的人影提示她不用装下去了。“好了，我说出了真相，你现在还是要把我抓回去吗？”

    许景秋被张晓晓的一番话放松了警惕，说：“抱歉，我还是要。但是……”下一秒，她直接被身后人捅了一刀。许景秋顾不上思考是谁，咬牙忍着剧痛，向后退去，往那人小腿踹去。许景秋用尽全力扑倒行凶者，看准两只手反手将对方的手绞上。从上制服住对方后，扯下他的面罩。看清来人面目后，许景秋勉强辨认出是刘叶，但是面色比入学照上更加苍白了。许景秋捂着腰上的伤口，死盯着张晓晓的神色从激动变成惊恐，她的理智占了上风喊了一句，“增援！”

    訾原和訾愿儿迅速出现在巷口围住了这里，张晓晓还想反击没用了。刘叶除了捅人的那一刀下手够狠以外，就再无抵抗能力了，一米八多的个子看着就和一个骨架子一般瘦弱。狠归狠，但好在刀伤的位置只在侧腰，没伤到肋骨。

    许景秋平静地开口，对被捅了一刀仿佛不屑一顾。“我们现在请你回去不是去接着和张前生活在一起的，而是去法庭上看他怎么被判刑的。”

    “什么？”张晓晓实现从刘叶身上离开，转头惊讶地看向许景秋，訾原说道：“刚才警方把张前拘留了，被查到与十五年前的一起拐卖案有关，你现在回去不是假装当女儿的，而是去当证人的。”

    “好，我跟你们走。”张晓晓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男人，“可能是永别了，谢谢你，曾经还许诺过想给我一个家。”张晓晓跟着訾原离开了，许景秋清楚地看到刘叶苍白的脸上划过了一滴清泪。

    “你喜欢我？”

    比她还大三岁的男孩此时却显得羞涩起来，只能用力地点点头。女孩脸上洋溢着喜悦，男孩很是心动。女孩走在高高的石块上，男孩目光时刻追随着她，生怕她掉下去。女孩突然转回身，“你既然喜欢我，是不是愿意为我做出一切。”

    男孩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我想你帮我逃跑，找回我的家，好不好？”

    “好。”

    ……

    “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这是男孩想了几天的话，很郑重地说出口。女孩有些惊讶，嗔怪他又开玩笑了，我们这么弱小怎么能做到呢。“想做一定都能做到的，重要的是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那我们拉钩，拉钩了就不能反悔啦。”

    袁二把车给了訾原开走和訾愿儿一起把张晓晓接走，自己则陪许景秋到医院做紧急处理。“老大，要报警吗？这刘叶太猖狂了，你这都忍得下去？”

    事实证明许景秋就是装不疼震慑张晓晓的，现在光消个毒都疼得龇牙咧嘴的了。“报啥警啊，刘叶都没满16周岁吧。我这就是小伤，而且他肯定没多久就会被拘留的。”

    袁二被医生指使去缴费了，临走前还在问：“为啥？”

    医生给了许景秋一个“你还想装疼到什么地步”的眼神，许景秋马上老实了，只好等消毒好了出来再和袁二说。“刘叶吸毒啊，你看不出来吗？”

    “老大，我都没见到刘叶你忘了吗？”

    许景秋很不要脸地蹭了颗儿童医院哄小孩的糖，因为事态紧急没得挑，只能到儿童医院来处理了。“见没见到无所谓，他那入学照就照得像吸毒人员一样。”

    正如许景秋所想的那样，在张前案一审判决后也传来了刘叶因为吸毒被行政拘留的消息。因为张前自己干的好事被抓进去了，委托的二十万款也不可能给了，原本押金是一万当时訾原看他可怜也只收了五千。现在五千块钱把来回的车油钱和看病疗伤的钱去掉，组织收到的就更少了，这单等于白干。

    张晓晓在警方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只不过在十年间，他们已经变成两块立在林中的墓碑。乡人向张晓晓讲述着那两位为了寻找她做出的努力，省吃俭用直到死了，家里还没添过一床新被子。

    张晓晓在乡人注视中向童年那间已经废弃的小屋，和父母的碑前磕了几个响头。她有能力逃出来了，可是已经失去的却再也回不来了。想追求的家逐渐变得模糊，直到变成几个词语，和叫不出口的名字，伴随她的一生。

    “许景秋。”

    许景秋一袭黑衣，撑着一把伞为张晓晓挡着雨，张晓晓蹲在墓前，擦去墓碑上的灰尘再摆上鲜花。许景秋也摆了一枝黄菊花，献给人间一段伤感的故事。

    张晓晓放了一盘水果，这都是家里以前买不起的。她怅然地开口说：“为什么该受到惩罚的人已经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可是我还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你失去了一些东西。”

    “对啊，我失去了几个很爱我的人。”

    许景秋搭上了她的肩，“但你也失去了提心吊胆的生活。”张晓晓看着墓碑上父母眉眼舒展的笑容，她也终于抬起了嘴角。“是啊。”

    “所以说，向前看吧。”

    张晓晓看见墓地上的夕阳出了神，母亲也对她说过一样的话，不自觉中泪水就淌了下来。黑暗的时分过去，明早依然是光明的。今后她一定还会遇到很多喜欢她的人，可是他们不一定有这些人那么爱她，不过这一回，她一定会把他们牢牢地记在心中。不会忘，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