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带她走的吗？”君寒微微一笑，松开了我，“你带不走她的，她会自己回来的。”
你带不走她的，她会自己回来的。
她会自己回来的……
这几个字在我耳边嗡鸣，我好像听到过这句话，久远到记忆都斑驳而模糊。
那些前尘往事破空而来，席卷了我梦境中那些安静站立的记忆，所有的事物崩塌破碎，轰隆隆地坍塌下来。
当年的记忆一幕幕在我脑海中轮番上演，缺失的记忆如同碎片，渐渐拼凑起来。
画面变得清晰。
是三万岁被抓入白姬城那日，我昏迷前看到的片段。
妖棂掐住阡落啼的脖子，将她举至半空。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哥哥，你应该感谢我……我可是对她用了囏魂术……”
“什么！你忍心对阿枫的女儿下这狠手！”
“比起哥哥的所作所为，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哈哈哈，当年的事，你难道没有一点过错吗！”
“闭嘴！魇漓，你带岚儿回妖界。”
“哈哈哈…你以为你带走她就有用了吗？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什么？！”
“她把族长历代传承封印的剑吸收变为命剑了，薜萝剑已认主，命运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她必须要回来。”
“我不会让岚儿再踏足这血腥之地的……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你。今日这遭便是让你长长记性。”
金光落下，周遭瞬间安静。
妖棂和阡落啼的声音逐渐变得飘渺，在我脑海中散去。
另一道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是那个我在梦境里看到过无数次的背影，迷雾中模糊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但我知道她是谁。
“阿娘。”我低低轻唤一声。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随着宛如叹息的话语，宛宛的身影终于全然呈现出来。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白衣女子美得安详似仙，眉眼描绘如画精致，一双血瞳并不妖异，反倒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阡枫眠站在我面前，然而她却看不见我，她对着门口的另一个人说了几句话，便走到了我面前。
她俯身抱起摇篮中一只小小的白狐狸，温柔地唱起歌谣：
“漫将炉上温酒渺渺吹
饮尽杯酒辞人间旧岁
自斟此一杯
同天地相对
折去檐下晚梅恰桃飞
莫非酒醉
应是酒醉
抬眼望见故人膝下偎
椿老白驹追
朝暮又能几回
为得与君会
耗去八千岁
却问谁人催
怎忍白雪压眉
梦醒后故人又可归
诗藏我成鬼
烙下心字化灰
只愿来生逢你
无意轻吹
受你一缕温
暖今生凉如水
再凭后来人添结尾
……”
那只小小的狐狸，是我小时候的模样。
我骤然湿润了眼眶。
“娘。”我很想触碰她，手指却从她的肩膀穿了过去，仿若泡影。
阡落啼歌唱完歌谣，低头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说：“夙夙，你爹爹很快就会来接你离开这里了，爹爹很爱娘亲，也很爱你，我相信他能照顾好你。你的未来，娘也许无法参与，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在灵川长大，不要回到这里。”
“我”在她怀里睡得很香，未曾察觉到她此时已是气若游丝。
阡落啼脸色苍白，转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脸上毫无血色，却还是噙着温柔的笑。
“娘已经陪不了你多久了，但夙夙，你要记住，娘很爱你，真的很爱你……”
她的泪无声滑下。
记忆也戛然而止。
我只觉得胸腔中有什么东西渐渐地分崩离析，如同一片一片尖锐的碎片不断刺向我的心脏。
我浑身脱力，像断掉翅膀的蝴蝶，扑进了白魇漓的怀中。
“阡夙，你终于想起来了。”
君寒眼角泛红，带着同情之色。
随即弯起眼睛，不可抑制地低笑起来，仿佛看见愉悦至极的景象。
我的目光一寸寸变红，地上的薜萝剑有所感应般疯狂振动。
一剑可劈山，一手可摘月。
地上的法印被薜萝剑狠狠打碎，灭世黑莲的图案骤暗。
白魇漓紧紧扶住我，说道：“她不是你口中的阡夙，她只是妖魅岚。”
君寒冷笑道：“你以为她是被薜萝剑影响才扰乱了心智，可你曾想过，她身上流着刹姬族的血，她本来就是那样嗜血的人！就算现在不是，以后可未必如此。”
耳边是君寒轻蔑的嘲笑，那些从他眼中散发出来的寒冷的光芒如同锐利的锋芒刺进我的躯体，周围的风突然变得凛冽而空洞。
“哈哈……阡夙身上有红羽，早已继任成为刹姬族的族长，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吗？白魇漓，不信你问问，你那可爱的妹妹到底隐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他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炙热和疯狂，“她只是用和蔼可亲的遮面巾来擦一下手上滚烫的血！”
“住口！”白魇漓眸光一凝，滔天魔气聚集，极渊剑直朝君寒刺去。
下一瞬，君寒竟消失不见。
空气中残留着他的话语：“阡夙，我们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