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眼徒然变得猩红，一股抑制不住的力量从我体内冒出，邪气萦绕，我双手紧握，指尖深深扎入掌心内，鲜血流出，薜萝剑也疯狂颤动着。
“岚儿。”
看着面前这人在我身前蹲下，他那身绣了暗纹的黑袍铺散在地，染了尘埃。
“岚儿，看着我。”那双透彻幽深的眼眸里，我的身影是那样的可怖。
我终于垂眸，眼中血红褪去，恢复了原来的澈蓝。
“魇漓哥哥……”
苍茫天地，浩渺宇宙，此刻，仿佛都寂静无声了。
突然意识到什么。
“不……不。”我后退两步，仓皇而逃，不愿意让他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岚儿！”身后的男人呼唤我，我脚步顿住，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白魇漓站在空旷的黑暗中温柔地告诉我：“岚儿，我知道了你的事情，不过，哥哥没有任何的改变，我还是喜欢岚儿，因为岚儿就是岚儿啊，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还是岚儿。”
我站在黑暗的另一头，看着站在中央的哥哥，他的脸很温和，头发软软地披下来。
尘封的记忆打开，小时候那年，我们坐在屋顶，靠在他肩头时，我曾问过这样一个问题：
“魇漓哥哥，你可会怕我？”
他当时摸了摸我的头说：“不会，岚儿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哥哥都一样喜欢你。”
此时此刻，他还如当年那般温柔。
我扑过去，抱着他，大声地哭喊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快要及笄的自己还会这样失声痛哭，压抑而膨胀的难过，从胸腔涌出喉咙，眼泪像滚烫的火烧过面颊。
直到今日，我看清了阿娘的模样，同时也知道了真相。
阿娘知道是父王杀死的。
还有这般可怕的诅咒之力，在我体内盘旋，压迫我每一寸的神经。我开始恐惧，开始害怕尘封的力量。
正如阡落啼当初的一字一句，那个传遍历代九尾血脉的诅咒，父王的白发竟果然由此而来。
我是不是不该踏足这里。
我只想如阿娘所愿，当个平凡的小狐狸，平安快乐的长大。
“我不信，魇漓哥哥，我不相信。”我哽咽着，眼中泪水如潮涌动。
白魇漓轻轻拍打我的后背，像小时候那般哄我。
他说：“我们一起去问问他，父王不会为了力量而做那般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我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又慢又缓地摇头：“我知道。”
我知道，
我不信的是命。
可是，父王当初给我的封印还是被打破了。我害怕的是，如若有一天我步入了阿爹的后尘，会失去你，那我要怎么办？
魇漓哥哥，我要怎么办？
我宁可从未来过这里。
伤痕出现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夕阳坠落到地平线上的时候。
白魇漓将我打横抱起，踏出刹罗殿。
回头望去，那座宫殿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而华丽的废墟。
一路无话，回到妖界。
他没有带我回清箩殿，而是走去了南山脚，活鬼街阿婆家的酒铺。
一见众人，我便愣住了。
“大家……都在啊。”
只见江澈澄，曼幽纱，君梦都在，连小黑也来了。难得的是，他今日摘了面纱，露出一张极为俊俏的脸，正和君梦对吵着。
君梦情绪激动的说道：“说好给我的千菟草，怎么还不给我？亏我上次还帮你忙，提你套出鲛珠的位置，真是的！”
君梦的母氏是乌绘族人，擅毒、蛊，所以她也习得一手高超毒术。
即使记忆遗忘，也不能堙灭能力。
小黑握着酒杯回怼道：“我说姑奶奶，你又不是不知道千菟草有多难得到，它可是有剧毒，况且，我上哪给你摘去？你上次在我酒里下毒的事，我都没跟你计较。”
“不过是让你拉了几天肚子，怎么就成投毒了？”君梦正要喋喋不休地争辩，余光却瞧见我挑眉问道，“笨狐狸，你怎么才来？”
得，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曼幽纱朝我招手：“岚儿，快过来坐！”
我走过去，抽出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原来大家都认识。”我清声笑了下，情绪也算是缓解过来了。
江澈澄坐在曼幽纱旁边，我才知道，前端日子，他独自去神界求亲，被天帝怒骂了一顿，气不过，直接把人家曼幽纱“绑架”回冥界喝酒。一来二去，纱儿对他也有了些好感。
君梦和小黑仍在激烈争吵。
从他们的话语中，我才得知。
当初在人界，那个烟花之地的花魁虹月姑娘，竟是君梦扮演的！
“难怪之前在朝溯城看见你同虹月姑娘说话，原以为是认错了人，没想到是这般缘故。”曼幽纱微微惊讶。
君梦烦躁地吞了口酒下去，“小妹妹，你是不知道，扮演个青楼女子有多累，不仅要学琴棋书画，一颦一笑还得模仿那易什么的心上人，每天还要见到那么多肥头大耳的王宫权贵对我不怀好意的坏笑，我真想用毒针戳瞎他们的眼睛。”
君梦无意间提起易什，我想起了在人间的种种经历。
那时的人间下着初雪，大雪纷纷扬扬落满我们的肩头。
曼幽纱抱着双臂，哈出一口暖气，感叹人间的寒冷。
四人走在不深不浅的雪地里，鞋子落在地上压碎了树枝，发出吱呀的响声。
许是想起了松惟，我看见曼幽纱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平常酒量不怎么好的她也多喝了几杯下肚。
关于人间，没人再提起。
我也没打算将君梦的真实身份告知她。
大家全都不约而同地喝酒，我也喝了七八分醉。
今夜，是属于我们六人的知己之夜。
几年的时间有多长？对于寿命无尽的神来说，不过须臾之间。
我望着白魇漓的脸出了神，只觉得他美得像是空中花，阳中焰，水中月，海中楼，美得像是九天六界中最灿烂的囹圄。
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我抬起手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他同样扣住我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无论未来如何，我只想留住当下的美好。
星光洒满苍穹，清风皓月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