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闻言,皇后神情中闪过几分不自然,转瞬即逝。

    “好了,你先去景仁宫吧。”皇后神色淡了些,她轻摆了摆手便转过身去,背影中无端透出几分疲乏。

    她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忆起了多年前初入潜邸时的景象。

    那时候,皇上虽只是先帝爷的四阿哥,但前头的兄长因行事不谨被削除了宗籍,后头的弟弟又玩世不恭,局势已然很是明朗,她那时候便知道将来她要做的不仅是一个阿哥福晋。

    彼时,潜邸侍妾还不多,因着贵妃和娴妃都还没入府,几位侍妾中最得宠的是格格富察氏。虽与她都是富察氏出身,但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她记得头一回见富察格格,仿佛是初秋的日子里头,她穿着一袭粉衫,巧笑倩兮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了皇后的心里。

    即便后来贵妃,纯嫔等人慢慢入府,皇上也没冷落了富察格格,她生下永璜那年皇上甚至动了请封她为侧福晋的心思,那会儿皇后便觉着于皇上心里头富察格格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对于永璜,许是念着他年幼丧母,皇上对他总多了几分怜爱,比之永琏和永璋似乎都更纵容些。

    可是皇后不得不忌惮着些,她害怕这个庶长子得宠,更怕他压过嫡子的风头劲儿。

    景仁宫,纯嫔捻着帕子轻擦拭眼泪,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庞上滑落几滴泪珠子,娇声道:“定是这些奶嬷嬷们惫懒的很,永璋尚且年幼,若是有个好歹的臣妾也不活了。”

    皇上方才瞧过永璋了,这孩子是夜里受了凉啼哭了大半夜,如今烧早已降下去了,正安然地睡着。

    但做额娘的总是心有余悸,便忙不迭令人去养心殿请了皇上来,皇上先也是耐着性子安抚了一阵,可纯嫔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要死要活的,听久了人不免心烦意乱。

    这会儿皇上便想起高初溋来,今日本是说好去承乾宫与她一道用午膳的,但纯嫔这边使人说永璋病了便忙慌慌着人请了他来,他来时永璋的烧便降下去了,睡得香甜的很,太医方才刚走也说已无碍了。

    那些照顾不妥的奶嬷嬷和宫人都已重重责罚过了,纯嫔还不依不饶着。

    只见她小心地觑了眼皇上的神情,斟酌着开口道:“都怪臣妾出身普通,得了这泼天的福气为皇上诞下了龙子却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臣妾当真害怕若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往后令永璋被人瞧不起可如何是好。”

    皇上念她的慈母之心,此刻也不由得缓和了语气安抚道:“你是多虑了,永璋是朕的儿子,谁敢瞧不起?整日莫要胡思乱想了。”

    纯嫔张了张嘴还要再说,却见身边春枝递过来一个眼神,她只得挑了旁的话茬道:“是臣妾思虑不周了,不过皇上既然来了不如留下用膳可好?臣妾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皇上最喜欢的菜。”

    皇上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忽摇了摇头和声道:“为着永璋你也累了许久了,好好歇着罢。”

    说着也不等纯嫔开口便转身浩浩荡荡离去,直等到纯嫔在身后紧紧地拽着帕子,那张娇艳的面上浮现出戾色,她不快道:“快去瞧瞧皇上往哪边去了。”

    下头的宫人得令立马小跑出去瞧着,不过一会儿便折了回来禀报道:“回主子的话,皇上去了承乾宫。”

    这会子纯嫔真是咬牙切齿,怒声道:“高初溋真是狐媚子轻浮,皇上都来本宫宫里了还念着她,也不知她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汤。明日请安,索绰罗氏之流又不知要怎样笑话本宫了。”

    她在潜邸就与贵妃不对付的,如今入了宫更是如此。她觉着贵妃不过就是命好,有个好阿玛便能在宫里头顺风顺水的,她差在哪儿了?只是少了个前朝得力的娘家人。

    春枝瞧着她怒不可遏的模样,有时候真觉着主子太容易动怒,浑然一副没脑子的模样,仿佛这脑子就跟摆设似的,一点轻重都不掂量一下。

    但伺候她有几年了,这些话她自然不能明面上说出来,只得压低声音安抚道:“主子当心隔墙有耳,这些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到时候又是一顿是非。”

    “贵妃眼瞧着当下得宠,可有一点您便胜过她无数了。您膝下有三阿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她膝下空空,论起日后是万万不及您的,如今争一时高低实在不值得。”

    纯嫔也知道这个理儿,可提起永璋,她眉宇之间难得闪过几分颓然,“你这话我如何不懂。方才我虽是向皇上求恩典却也是说的真心话。宫里头三个阿哥,二阿哥自然不必说那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最是尊贵。可便是大阿哥,她额娘也被皇上追封了哲妃,可本宫如今却只是个嫔。”

    嫔位虽然是一宫主位但是万万不够的,她要一步一步往上爬,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万事总要为后来做打算的。

    她出身不行,但永璋可万万不能受了连累。

    纯嫔面上浮现出缕缕不快,“说起来,连哲妃这个没福气的皇上都愿意追封她妃位,可只给本宫一个嫔位,有时候想起来可真是气闷的很。人都死了,抬举又有什么用。大阿哥一个没娘的孩子,难道真能压过我的永璋去?”

    她可不这么认为。

    承乾宫外头禀报皇上来了时,高初溋正坐在内室与身边的知鸢说着体己话,知鸢听着通传声愣了愣,面上堆满了笑意。

    高初溋也愣了一下,这一下猝不及防的令她略显慌乱,只是很快便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皇上在景仁宫听纯嫔聒噪了一阵子,心里头有些烦躁,这会子踏进承乾宫这心境便截然不同了,是说不出来的温和愉悦。

    后宫里头与众多嫔妃相处中,他仍是觉着与高初溋相处最为舒心顺意。

    高初溋欠了欠身,浅笑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说起来,这已经是她穿过来第六回见着皇上了。

    这位史书里头赫赫有名的帝王,头一回瞧着站在自己身前时感觉着实有些奇妙,但他似乎与自己想象中颇为不同。

    皇上十分自然地牵着她的手,显得很是亲昵的模样,眼角含笑道:“爱妃不必多礼。”

    高初溋听得“爱妃”二子,脸上一阵囧色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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