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乾隆二年,春三月。

    承乾宫宽敞的庭院中,掌事姑姑云绣一面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人将内务府送来的份例归拢好,一面又和声吩咐着小厨房师傅今日午膳要备的菜色。

    字字句句条理分明,便是诸事太过繁杂也不会使她乱了阵脚,反倒更显她从容不迫的气度。

    云绣瞧着宫人忙进忙出的,这才转身掀开珠帘进去。只见一浅粉衣袍的女子靠在炕上,那一缕照在她莹白如玉的侧颜上的素光更增添了几分朦胧的风姿,容貌娇美可人,端的是极好的美人胚子。

    放眼后宫,若论容貌能与贵妃相较的怕只有景仁宫那位艳若桃李的纯嫔娘娘了。若非是因着出身低了些,凭着膝下的三阿哥永璋怎么着也能封妃位。

    念及此,云绣不免望向自家主子,嘴角漾出浅浅温和的笑意。她家主子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初入潜邸时尚只是格格位份,后主子的阿玛高斌大人在前朝崭露头角,主子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从昔年的汉军旗包衣到如今满门抬入满洲镶黄旗,又赐姓高佳氏,这样的荣耀谁人瞧了不艳羡。

    现下又是后宫嫔妃之首,皇后之下的第一人,人人都道贵妃的命好。

    而此刻的贵妃娘娘正抬起纤纤素手翻了翻书页,虽瞧着是在看书,可垂首时面上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对于穿过来这件事,高初溋到现在还觉着有些郁闷。她不过是熬夜追了部剧,第二天醒来时便已身处在一个古香古色,颇为考究的宫殿中。

    起初还觉着是在做梦,后来方才知道她是真的穿了。果然是上辈子作孽,这辈子穿越。不过好在与一般俗套的穿越情节不一样,她不需要打怪升级,因为已经算是满级配置了。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所以只要她不作死,想来这日子也能过得美哉。

    所以打这样一想,那些堆积在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她立誓要做一个乐天好命,咸鱼躺平的贵妃娘娘,过好每一天,吃好每顿饭。

    “昨儿御前的李公公差人来禀报,说皇上今日要与娘娘共进午膳。奴婢照着皇上素日喜欢的菜色已吩咐下去了。”云绣忽然出道,又顿了顿,“娘娘可要换身衣裳,梳妆打扮一番?”

    高初溋愣了愣,她低头瞧了眼身上穿着的淡雅常服,果断摇了摇头轻笑:“只是用顿午膳罢了,不必那般隆重,轻省些好。”

    她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其一,若是浓妆艳抹一番,那胭脂水粉的香味儿浓郁的能生生将饭菜香给压下去,反倒是不好。

    其二,又不是什么争奇斗艳的场合,用不着费那心思。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懒得动弹。盛装打扮一番下来少说也要半个多时辰,遑论云绣这般仔细的人,往常向皇后请安时在梳妆上所费的功夫都能吃两顿饭了,实在不值得。

    云绣轻叹了口气,若是换成旁的嫔妃们要见皇上,一个两个不收拾的光彩照人,耀眼夺目的仿佛都羞于见人一般,可她的主子就不一样了。

    若说从前潜邸时还于妆容衣饰一道颇为用心,可自打这半个多月来整个人仿佛惫懒了许多。除了正经向中宫晨昏定省的时候妆容颇为仔细些,其余时候都是薄施粉黛,便连衣裳的颜色也挑的雅致了许多。

    不过,高初溋这般容貌本就是美人胚子,即便是淡雅些的也显得她清水出芙蓉的气质来。

    云绣也随她去了,总归皇上来便好了,旁的都不重要。

    皇上自登基以来勤于政务,进后宫的时日并不多。便说上个月只宿在后宫七次,皇后富察氏占了三次,余下的四日便是高初溋占了两日,娴妃和纯嫔各侍寝一次。

    本就是僧多粥少的时候,皇上能来承乾宫陪自家主子用顿膳便够让人艳羡的了。

    眼下时候尚早,云绣与高初溋说了会子话便折回小厨房盯着去,高初溋撑着下颌透过窗户望向外头,虽已入了春可这时候外头还透着些寒意。

    原主有打从娘胎带出来的弱症,一到天气寒凉些或是换季必咳嗽,身上不舒坦,是以都到了这会儿了高初溋手上还捧着个手炉,暖和极了的。

    因着皇上要来,承乾宫上下都颇为尽心,便是这会儿庭院里头打扫的宫人眼角眉梢都带着浓浓的笑意,语气愉悦道:“听说皇上这阵子前朝政务忙得很,便是这样也还来陪咱们贵主子用午膳,这份心意便很是让人艳羡呢。”

    另一个宫人四下瞧瞧,捂嘴轻笑道:“那是,咱们主子这恩宠在宫里头也算是独一份了。”

    临近午时,高初溋坐在紫檀罗汉床上久了,觉得身上有些酸痛,才下来走了几步便见云绣脸色有些难堪地进来,瞧了高初溋一眼才缓声道:“娘娘,方才养心殿来人禀报说皇上不来了,说是三阿哥昨夜偶感风寒,皇上被纯嫔宫里的人请过去了。”

    高初溋轻点了点头,脸上倒没什么神情,反倒是一旁的大宫女知鸢听了这话,颇为不满道:“都说纯嫔素日最宝贝三阿哥,三阿哥那边伺候的人可是大阿哥的好几倍,怎么会突然感染了风寒。难不成那些人都是饭桶,连小阿哥都照顾不好?”

    高初溋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是为自己抱不平,可截胡这样的事儿常有,何况纯嫔那性子,这样的事儿她做的出来。

    不过她才不气呢,这些常有的争宠小套路,以子争宠这招用的好则可,用的不好怕是适得其反。

    她瞥了眼知鸢,和声道:“好了,既然是三阿哥病了,皇上念子心切过去看也没什么。咱们照常传膳吧,纵是皇上不来,咱们也要好好吃的。”

    瞧着高初溋不甚在意的模样,知鸢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张了张嘴还要反驳,却见云绣姑姑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噤声,知鸢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平复心情。

    此刻的长春宫中,正殿传来一阵阵孩童稚嫩的欢声笑语,皇后正目光柔和地望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抬手刮了刮嘎鲁玳的小鼻子,笑着道:“瞧瞧咱们的小公主,都成小花猫了。”

    嘎鲁玳是皇后所出的嫡女,也是宫中唯一的公主。

    因前头连着夭折了两位姐姐,她虽行三,却是皇上的长女,自幼受尽万千宠爱。虽才六岁却已被皇上封为固伦和敬公主,历来都是公主下降时才会被赐予封号,如此更彰显皇上对这个女儿的喜爱。

    比起性子伶俐可爱的嘎鲁玳,兄长永琏心性则要沉稳些,他是中宫嫡出之子,自幼被寄予厚望,因此读书上很是发奋用功,由此被皇上夸了许多次。

    嘎鲁玳抱着皇后的胳膊,甜甜笑着撒娇了好一阵儿,直到柳嬷嬷掀开珠帘进来,皇后才扬声吩咐大宫女宛意送二阿哥回南三所,又命另一个宫女姜芷将公主带下去午睡。

    待内室静了下来,皇后方才瞥了眼柳嬷嬷,柳嬷嬷神情平淡道:“皇上原说今日要摆驾承乾宫陪贵妃用午膳的,景仁宫纯嫔说三阿哥感染了风寒借故请走了皇上,便没有去承乾宫。”

    皇后拨弄茶盖子的手顿了顿,脸上笑意慢慢趋于平淡,“风寒?可请太医过去瞧了?”

    “说是纯嫔心急如焚,三阿哥年幼怕有个好歹便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请过去了,兴师动众的很。”柳嬷嬷说到这时,神情中透着几分不喜,“这般声势浩大的,依着奴婢看纯嫔这招八成是以子邀宠,只是这手段实在不怎么高明。”

    “老天爷给了她一副好颜色却没给她个好脑子,纯嫔在潜邸时便与贵妃不和,这每日请安也是不安生的很。”皇后嘴角微哂,“好歹老天爷也算是眷顾了她些,罢了,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景仁宫,代本宫关怀一番。”

    “是,奴婢省得。”柳嬷嬷点了点头,又不着痕迹地觑了皇后一眼,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如今宫里头三个阿哥,这二阿哥是娘娘的嫡子,万千尊贵自不必说的。三阿哥是纯嫔所出,唯独这大阿哥,哲妃薨逝也有一年多了,皇上却还没提起为大阿哥寻一养母之事。”

    提起大阿哥永璜,皇后神情隐隐透着几分隐晦,“哲妃福薄,眼见着皇上就要登基了往后富贵日子自不在话下,她却再没这个福分安享了。永璜这孩子我瞧着也颇为可怜,若是寻个养母如今宫里身份合适的也就那两位了。”

    柳嬷嬷自然知道皇后话中所说之人是谁,她垂眸道:“从前潜邸时,娴妃是侧福晋,乃是娘娘之下第一人,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反倒是贵妃拔尖了些,仗着前朝阿玛的功劳也是如鱼得水的很。”

    “贵妃和娴妃都无子。皇上并不很宠爱娴妃,不过是为着是先帝亲自赐婚的侧福晋,敬重几分罢了。可是贵妃便不一样了,有恩宠,有家世,自皇上登基以来高家便炙手可热的很。若是她抚养了大阿哥,难保没什么非分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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