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李学安先去单位请假，孙韬直接痛苦面具，恨不得呐喊“分了吧，等忙完这段时间，我给你找个更好的”，但他理智尚存，长叹三声后，咬着牙给了假条。

    许志国在单位大门口等她，见人兴冲冲地跑出来，也高兴起来。

    李学安的户口本和介绍信都在许志国手里拿着，这是王翠芬特意嘱咐的，怕闺女丢三落四。

    许志国前一天晚上，隔一两个小时就要爬起来，确定一下自己准备的东西全不全，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但他精神状态不错，眼睛炯炯有神，追随着李学安的身影。

    两人来到民政局门口。

    虽说一月三号，阳历是单日子，但阴历是冬月二十，是双，底下又标注着结婚吉日，因此选今天登记的不算少。

    许志国和李学安到得早，排到了第四位，前后的女生装作不经意地盯着李学安的衣服看。

    她这次穿了一件正红色斗篷大衣，脖领和袖口缝了白色毛毛领，其实是圣诞款式，但当下没什么人看得出来，所以平时也能穿。她衣柜里就这么一件红色外套，王翠芬扒拉出来，硬是给套上了，还振振有词说：“结婚不穿红，什么时候穿红？”

    这几天天气晴朗，中午时候能有六七度，许志国没有制止未婚妻穿漂亮衣服，只是往她手上塞了一个汤婆子。很快就轮到两人，他从包里把拿出相应证件递给工作人员，又抓出一把喜糖放在桌子上。

    能看见的几个工作人员，有一个算一个，他给了个遍。

    人家见糖都是比较贵的奶糖，小两口又都长得好，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直说恭喜，手脚更为麻利。给新人拍照的时候，摄像师专门从屋里拿出了打光板，摆出来的时候，怕两人不认识，还解释说：“这样拍出来效果好。”

    许志国不自然的动了动，李学安看出这算是小小的特例，笑着冲人家道谢。

    摄像师被笑容晃了一下眼，问他们：“你们拍婚纱照了吗？”

    这时候村里鲜少有结婚拍照的，主要是不便宜，也没什么用，因此李学安和许志国没这个意识，两人齐齐摇头。

    摄像师责怪地看向许志国：“媳妇儿这么漂亮，怎么也要拍几张照片留念啊！”

    许志国连连点头：“领完证就去拍。”

    摄像师这才满意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拿到了两个红色小本本，许志国心满意足的放在手里摩擦半天，又小心翼翼放回背包夹层里，他转头见李学安随随便便把结婚证塞进兜里，忍了忍还是开口：“不然我帮你收好，等你用了再还给你。”

    李学安摇头，她才不放心把证件交给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刚刚走马上任的丈夫，她拍了拍大衣：“放心，兜很深的，丢不了。”

    两人问了问路，到了市里最大的照相馆门口。学徒小伙子正在柜台前戳着下巴打盹儿，听到开门声立即站起来，揉着眼睛问：“拍照吗？”

    李学安环视了一圈，这照相馆门脸不大，但里面的面积不算小，一探头能看见里屋有更衣室，衣架上一整排各式各样的婚纱。

    学徒拿着价目表，凑到许志国旁边，两人商量拍几张。许志国恨不得把所有的款式都拍一遍，李学安在旁边很是冷静，提醒道：“拍一两套就行了，现在都十点半了，下午还要上班呢。”

    她看学徒还要推荐带相框的套餐，赶忙制止：“不要相框，塑封的照片就行了。”

    倒不是怕多花钱，只是相框这东西，实在是鸡肋到不能更鸡肋，顶多在家里挂几年，超过五年就觉得土了，等以后家里东西多了，放也放不下，扔了又有心理负担，送人——谁要啊？

    她这边非常理智，许志国莫名有点失落，他趁着伙计去拿例图，悄悄问李学安：“你是不是不太想拍？”

    李学安摇头：“我是觉得没必要，又不是必需品，还这么贵。”

    许志国以为她怕花钱，从兜里掏出一沓：“放心，这钱我来出。”

    他刚给李学安三千多块钱，如今手里又有少说一百，李学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哪儿来的？”

    许志国小声说：“舅舅给的。”

    他老大不小，还在拿家里的钱，此时有些没有底气：“他前几天让我元旦买点东西去你家看看，再让你看着给石头和剪子买两身衣服。”

    衣服李学安那边准备好了，元旦就买了十来斤猪肉和两盒点心，顺便买了五斤喜糖，因此他手里还剩下不少。

    李学安看他实在是对拍婚纱照兴致勃勃，便叹口气，把他拿着钱的手推回去，从自己包里拿出钱包道：“你想要相框就要几个吧，以后没钱了跟我说，舅舅舅妈再给钱就不要收了。”

    他们这边正商量着，负责拍摄的师傅不耐烦地走过来问：“定好了吗？”

    许志国和李学安转过身，与他对视，还未做出回答，师傅眼前一亮，上下反复打量小两口，忍不住道：“干脆你们每一套都拍了吧。”

    “不用了……”李学安想拒绝。

    师傅打断她的话：“钱这方面好说，只要你们愿意店里多印一份摆出去当例图，费用全免。”

    李学安不在意当婚纱模特，但她实在不想在这里耗上一天，要是下午不回去，孙韬的怒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因此两拨人商量了一番，最后选定，一共拍四套衣服，费用五折，店家可以用拍好的图做宣传。

    等两人拍完照，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订好了下周取照片，许志国急匆匆拉着李学安吃了碗面，两人往她单位赶，因为时间紧，许志国抄近道，骑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李学安坐在后座，无所事事的左右环视，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拽了一下许志国的腰，眯起眼睛不确定地问：“前面那人是不是范明山啊？”

    许志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范明山搂着一个女人从一户平房里走出来，那女人明显不是钟晓慧。他微微皱起眉：“他怎么在这里？”

    李学安怕打草惊蛇，让许志国停车，两个人推着车子悄悄跟在范明山身后，想看到底有什么猫腻。

    范明山和女人有恃无恐，一边往单位走，一边亲亲密密地闲聊，聊到兴起时，女人娇笑起来，笑声有些熟悉，李学安皱了下眉：“夏悌？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的？”

    范明山之前在报社工作了一段时间，和夏悌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从未听过他们关系这么好。

    许志国和李学安走到两人刚刚走出来的房子大门口，踮起脚往里望了望，见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门锁着。一点多正是家家户户午休的时候，放眼望去，整个小巷空无一人。

    范明山和夏悌手拉着手走路，直到靠近单位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各回各的办公室。

    李学安远远在后面跟着，一脸糟心地扭过头看许志国：“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我用不用跟我妈说一声？”

    许志国沉吟半晌，道：“我看还是说一下，老姨那边刚给运作完工作，范明山出轨万一闹大了，抛妻弃子……”

    他没往下继续说，李学安也能想象到时候鸡飞狗跳的场景，她低垂眼眸，语气中带着讽刺：“他们还有可能怪宋禄和我没有看好范明山。”

    许志国手搭上李学安的肩膀，抚慰地按了按，又道：“你先去打听打听，说不定只是个误会。”

    他从包里掏出一大袋喜糖，让她分给同事，见快一点半了，赶紧催她，目送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单位。

    李学安到了办公室，先给了孙韬一把糖，这人看到她松一口气，以怨报德递给她一大摞文件：“你可算回来了。”

    “主任在吗？”李学安指指金国昌办公室。

    孙韬龇牙咧嘴地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先别进去，主任刚跟宋副主任刚发完火，正在气头上。”

    听到宋禄被批评，李学安感兴趣了，把脑袋凑过去：“什么情况？”

    “孙海洋调走了，他手底下就范明山一个，上午开会时稿子又出了纰漏，”提起孙海洋，孙韬叹口气，“这几天屡屡出错，我看王秘书过不了几天就得结束产假，提前上岗。”

    李学安蹑手蹑脚把文件搬回自己的单间，一个下午闷头处理，临近下班了，站起身溜号去找沈利彬。

    她带了一大堆喜糖，先给正在收拾东西下班的公孙敏和沈利彬一人分了一把，走到夏悌办公桌前，见她座位上没人，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去哪儿了？”

    沈利彬翻了个白眼，跟李学安做“迟到早退”的嘴型，李学安点点头，在她桌上也放了一把。

    公孙敏急着接孩子，留下一句“记得锁好门”就匆匆离开了，李学安见人离开，先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沈利彬：“周末有事没能过去，新婚快乐。”

    沈利彬没有推辞，收下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脸红润饱满，神采飞扬，把奶糖扒拉进包里，说着：“我媳妇儿就爱吃这些甜的。”

    李学安这几天看多了萎靡不振的同事们，看到他的状态还有些羡慕，出声说起正题：“我过来是想问问你，范明山是不是和夏悌……”

    沈利彬歪头看她，咂舌道：“连你也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