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夜里的雨下得奇怪,刚过五月,雨却像酷夏般,电闪雷鸣,雨如决河倾。

    段婉打着伞基本没用,一出门就被大风给揭翻了。

    顶着暴雨买到了白炽灯泡,回去的路上段婉也放弃了雨伞,快速向家的方向跑去。

    跑过胡同口,段婉隐约看到隔壁胡同口有个黑影,好像有人在那。

    去的时候段婉就发现了那黑影,可她急着去买灯泡,没留心就错过了,回来时没想到人还在。

    “这么大的雨谁还不回家?”段婉嘟囔着,好奇心作祟,她又跑出胡同,去大路上借着路灯想看清楚。

    黑影蹲在胡同一角,背对着段婉,衣服全都被浇透了,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段婉看背影眼熟,她慢慢地走近,试探地喊了一句:“玲玲?”

    对方身子强烈地抖动了一下,过了像是许久,才缓缓地回过头来。

    赵玲玲化过妆的脸被雨水淋透,黑一条白一条的,碎头发全粘在额头上,伴随着忽然响起的雷声,真像女鬼。

    段婉并没第一时间认出赵玲玲来,却被她的诡异造型吓坏了,本能地向后连退了三步,直到赵玲玲开口叫她的名字,段婉才确信眼前狼狈至极的人真的是她。

    “你怎么不回家?”段婉扔下手里的东西,慌忙去扶赵玲玲。

    可赵玲玲的身子沉得像是铅块子,坠得段婉也差点被她拽倒,费了好大劲,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怎么都拔不出来。

    “你发什么疯,这么大雨要淋病的!”段婉的喊声被风吹散,一点力度都没有。

    被骂的赵玲玲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段婉的脖子,感觉赵玲玲全身都在抖动,两人在雨中没遮没挡,瞬间都被淋成落汤鸡。

    好不容易才把赵玲玲弄回家,李慧没在家,家里没有人。

    赵玲玲蹲在椅子上抖得像个晒子,哭够了,又两眼发直不说话,段婉什么也问不出来。

    赵玲玲像个木偶,手脚僵直,段婉累得气喘吁吁才把她的湿衣服全换下来,熬了姜糖水,段婉先喝了一碗驱寒。

    连哄带骗,一勺又一勺,强迫着也给赵玲玲灌进去半碗。

    一通折腾,也分不清身上是汗水还是雨水,段婉累得筋疲力尽。

    她给赵玲玲擦干了头发,又连着打了五个喷嚏,心里暗忖,“她这都是什么命啊,上一世没孩子拖累,穿书过来当上了孩子,却还要照顾孩子。”

    收拾妥当,段婉坐在赵玲玲身边,试图撬开她的嘴,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又和李阿姨吵架了?”

    段婉见李慧不在家,估计娘俩又发生矛盾了。这半年多来,赵玲玲和她妈妈总是闹别扭,有时争吵到大半夜,吵得同院的邻居们都睡不好觉。

    赵玲玲还是不肯说话,眼神发直,眼泪还在眼圈里打转。

    “大小姐,谁喂你吃哑药了?我们找他(她)算账去。”段婉换了一种语气。

    这玩笑话对赵玲玲倒是很奏效,她呆滞的眼睛终于聚光,她转头定神地看着段婉,嘴巴一张一合,嘴唇也直哆嗦。

    赵玲玲看得段婉直发毛,这一晚,她像是中邪了,神神叨叨不正常,夜深人静,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说不紧张是假的。

    “罪魁祸首不会是我吧?”段婉摸着自个的脸,自嘲,尽力把屋子里的气氛搞得轻松点。

    “婉儿,我……我真羡慕你!”

    赵玲玲半天没吱声,头一句话居然就是这个?没头没脑的!

    段婉咧嘴尬笑一下,拉着赵玲玲冻得冰冷的手,“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从小在家里就是多余碍眼的。”

    “你可以大声告诉别人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可我不行,我没出生,就被亲生爸爸抛弃了。”

    段婉知道赵玲玲还没过去这个劲儿,这个结没人帮的了她,除非她自己能想开。

    “玲玲,你还有个好妈妈!”

    “妈妈也讨厌我了,整天对我发脾气,这个世界上没人喜欢我了。从来就没有人喜欢过我……”

    赵玲玲双手捂着脸又哭了,段婉拍着她的肩膀,讲不出能安慰她的话。

    段婉能理解李慧阿姨,她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工作不稳定,心里压力大,周围人的闲言碎语都是压垮她的稻草。

    她心里的委屈向谁去诉苦,只能发泄在至亲的女儿身上。

    赵玲玲又正值青春期,敏感多疑,妈妈的一句不贴心意的话,她都会浮想联翩,怀疑自我。

    段婉回忆起自己的原生家庭,还算过得幸福,父母情绪稳定,相敬如宾,很少争吵,对她也没有过多不切实际的要求。

    但段婉还是记得初高中时期,妈妈说她懒惰不争气云云,她心里有多伤心难过,躲起来偷偷掉眼泪,厌恶自己连坨屎都不如。

    那时,时常感叹父母平时对她爱护关心,一翻脸就恶语相向,像是平时对她的好都是假的,她若不能出人头地,就不是父母的孩子了。

    这种猜测与怀疑让人彷徨茫然又痛苦万分,这种情绪,每个人都躲不过。

    想来,成长真是辛苦!

    赵玲玲终于哭够了,情绪稳定下来,沉沉地睡去。

    留她一个人段婉不放心,趴在床边也打起了瞌睡,迷糊之际,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

    李慧回来了,看样子刚下班,提着的网兜里放着几枚鸡蛋,肥大的外衣挂在身上早已不合身,以前挺拔的腰身现在看着像个小老太太。

    她没穿雨衣,看来雨已经停了。

    见到段婉深更半夜还在这里,李慧也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冲到床边看看女儿,摸了摸她的额头看是否生病。

    赵玲玲许是累坏了,睡得很沉,对外界的声音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阿姨,玲玲刚刚淋了雨,你留意一下,不知半夜会不会发烧。”

    “她为什么去淋雨?”

    “你们是又吵架了吧?”

    李慧垂下眼睑,早上出门时,她的确因为小事骂了赵玲玲。

    “段婉,谢谢你。玲玲多亏你了。她被我惯坏了,太任性。”

    段婉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低头寻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却发现她的雨伞和灯泡都被扔在路上了。

    赵玲玲家离大街很近,段婉带着侥幸,希望她的东西还没被人捡走。

    灯泡被雨水浇过不知还能不能用,雨伞她只有一把,丢掉了,刘玉芬不知又要叨叨多久。

    夜深人静,胡同里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也许不出现人才更安全。

    段婉跑着去刚才遇见赵玲玲处,还没到地方,就又看见前面蹲着一个黑影。

    “卧槽,赵玲玲不会又回来吧?”段婉差点喊出声,心里发毛,浮想联翩,掉头准备往回跑。

    一晚上受到两次惊吓,小心脏承受不起。雨伞不要了,灯泡也不要了,只要能安静躺到自己床上,段婉就谢天谢地了。

    “段婉!”

    段婉还没跑几步,后面的黑影反而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冷汗从额头渗出。

    这半夜里游荡的人怎么都认识她?

    这声音段婉可不熟悉,嘶哑沧桑,像是从空旷场地中传出来的回音。

    段婉紧张地全身发抖,她使劲地掐了掐胳膊,希望这是在做梦,醒来就没事了。

    可掐得胳膊都青紫了,她还在原地,后面叫她的,却一点点向她靠近。

    段婉悄悄蹲下身子,捡了一小块红砖头,预备不时之需,她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后面的人还是鬼离她越来越近,都可以听见对方微弱的呼吸声,段婉仰头望着深黑的天,对着空气说:“不要捉弄我!”

    后面一只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段婉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一砖头打后打去,后面的没防备,被打得“哎呦”一声大叫。

    段婉借着微弱的路灯,总算看清了叫住她人的脸。

    “陈韬!”

    半个多月没见,段婉差点没敢认,陈韬瘦了很多,原来圆乎乎的脸也变得有个棱角,他烫的发长长了,乱哄哄的东倒西歪,彻底变成了“鸡窝”。

    “你大半夜不在家睡觉,跑这儿蹲着干吗?”段婉看了眼陈韬被袭击的额头,肿了一个大包。

    “你大半夜跑来做什么?”陈韬反问段婉。

    “我是来……”段婉想解释,想了想还是算了。

    赵玲玲和陈韬这两个让人操心的孩子,真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都喜欢半夜蹲在路边装“蘑菇”吓唬人。

    “走,回家去!”段婉从背后退了一把陈韬,像个家长。

    这是陈韬从派出所出来后,第一次和段婉见面。

    陈韬听话地跟在段婉后面,低着头走,身上像是长了虱子,满身的不自在。

    想说想问的一大堆,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段婉,你是不是特嫌弃我?”

    这句话憋在陈韬肚子里,几个星期来翻来覆去地搅着,快把他的肠子搅烂了,不问出答案,早晚得憋疯。

    安抚好问题少女,问题少年的问题又来了。

    段婉垂下肩膀,连打了三个喷嚏,冷得直啰嗦,看来要感冒的是她。

    一晚上,又被雨淋,又被吓,还要反复回答奇奇怪怪的问题,再好的心态也搞崩了。

    “对,我嫌弃你了!”段婉猛地转头,没有安慰的话语,肯定了陈韬的疑问。

    陈韬茫然地看着在黑暗中还闪亮着段婉的眼睛,被残忍的答案击中,怔在原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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