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来

    第三十章

    明婉乌黑的睫羽此刻仿若受惊失措的蝶翅一般,扑闪着落下层层细碎的光。

    “你有你的抱负,我也有自己的坚持。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男人此时并不完全能够理解女子内心的复杂和纠结,月阙正想说什么,结果听到门外几声——

    “咳咳咳......”

    苏清宴担心明婉,于是掐着饭点将近,过来寻她,谁知就刚好撞见月阙正把人逼到了角落里。

    他们同时回头,望向声源处,两人的脸上皆是神情各异。

    苏清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一边说道:“你们怎的去了那么久,月阙也还未换衣服?内院那边马上用膳了,爹还在等着呢。”

    临走前,苏清宴想到了什么,微微侧首:“明婉,晚点收拾好屋子,让月阙今晚留下来过夜。竹林校场路远,街上宵禁后黑灯瞎火的,来回也不方便。”

    月阙和明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应下了:“是,郡主。”

    苏清宴他们回到内院时,看到苏长陵正在与一人谈着话。

    久违且熟悉的身影笔挺地坐在那,仿若一棵傲然的松树一般,上面积着皑皑白雪,于炎热的黄昏中悄然融化,携来如见清风般的凉意。

    纪寒时先一步看到了他们,沉静的目光悠然投来,他缓缓地向苏清宴那边点了点头。

    “宴宴怎地去那么久。”苏长陵只是回首随意问了句,语气里头并没有什么责怪之意。

    月阙见状,先行告罪:“王爷见谅,是月阙耽搁在先,郡主不放心去寻我们,一来一回所以迟了点。”

    临照王宽和地笑了笑,了然点头,道了声无妨。

    纪寒时的眸光落在了苏清宴的身上,她巧妙避开对视之意,却仍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指尖,然后慢慢走到跟前。

    从两个联排座位,与一个挨着纪寒时坐的位置上犹豫了半秒,苏清宴心底暗叹了口气,最终选择了后者。

    郡主得体大方地落座,脸上莞尔笑道:“原来王府有贵客来,难怪爹要亲自下厨,还要瞒着我不愿讲。”

    “难得月阙也在。”苏长陵朗声笑,招了招手招呼着他们落座:“寒时近日事忙,他也是刚从宫里办完差过来。”

    “王爷相邀,微臣自然从命。”纪寒时礼貌颔首,又道:“夏至已至,宫内有不少人都中了暑热,近日御医院都在忙着分发熬制降火的汤药,今日差事下得早,微臣就一同带了些过来。”

    说着,就把一手提的十几包药材拿了过来。

    “纪御医,一并交给我就行。”明婉眼明手快,接过后拿进了厨房。

    “劳烦明姑娘。”他点头递了过去。

    苏长陵轻轻拍了拍纪寒时的肩膀,眼里赞赏道:“寒时向来思虑周全。不过也巧,明婉今日也煮了绿豆百合汤,清热解暑,一会都留下一起用些。”

    “是,多谢王爷。”

    苏清宴瞧着爹和纪寒时很是熟络的模样,倒是有些意外,“爹的厨艺还是那么好。今日托两位的福,我也算是终于能够一饱口福了。”

    “只要宴宴想吃,爹以后就常做。当然了,希望能与今日这般一同团聚,大家都在就最好。”

    人年纪大了总会念家的,连临照王也不例外。

    苏长陵夹了一块肉放在苏清宴碗里,继续道:“宴宴之前从狱里出来之后就一直昏迷着,早闻砒.霜凶险,大家都心急如焚。幸好寒时日夜守在跟前替你诊疗,眼看渐渐有了起色,为父悬着的心才算是真正落下。”

    苏长陵关切的话语让苏清宴心头一热,有些愧疚地低低唤道:“爹......女儿让您担心了。”

    “我与你母亲,就只有你这么个女儿,为父自然是要好好答谢人家的。”苏长陵宽慰般拍了拍她的手。

    “微臣粗通医理,救人只是行医本分。那时候明姑娘也在旁时常看顾,不过郡主素昔身子强健,而且发现及时,也算是这砒.霜无可奈何。”

    苏清宴侧眸看着纪寒时,他的神情依旧是那番宠辱不惊的样子,仿佛这世间的权名,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身外之物。

    他的话语间谦逊有礼,从不居功自傲,难怪爹的眼里总含有着赏识的光。

    纪寒时身任御医,虽是不近朝堂,但时常出入宫闱,且精通医术,对临照王府而言,是个很不错的后勤助力。

    月阙也在一旁说道:“纪兄过谦,您之前也曾替我疗愈过旧伤,如今我早已好全,足以证明纪兄不仅医术高超,更兼有医者仁心,妙手回春。”

    初闻月阙所言,明婉眼底隐隐有担忧之色,但听到后面已经无事,内心又松了一口气。

    “月副将过奖。”

    月阙举杯和纪寒时相碰,男人之间内敛的感激尽在这杯中道尽。

    “郡主。”明婉忽然在旁边轻声唤她。

    “什么?”苏清宴略微回过神。

    苏清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境好像有些变了,连平日熟识的纪寒时,都要被她暗自琢磨着算计在内。

    倘若逢人遇事都要考虑是否有利用的价值,她是不是也要同那些整日阿谀奉承,背地攻于心计的人一般,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桃花酒,你素日喜欢的。”明婉顺手给所有人都斟了一杯,正准备要往郡主的杯里倒入。

    苏清宴却伸手挡了挡,说道:“不用,我今日不饮酒。”

    明婉一时间愣了愣,纪寒时也将视线挪了过去,不过还是月阙先行说道:“郡主从前在军营里就喜欢与兄弟们小酌几杯,难得今日不与人畅饮。”

    面前揭老底,也就熟悉她的人会做。

    不过此刻纪寒时也在这里,苏清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苏清宴轻轻剜了月阙一眼,立马夺过明婉手里的酒壶,又给他重新满上,一边说道:“桃花酒醉人,长夜漫漫,反正月阙今夜又不归校场,那就替我多饮些。”

    月阙面上无奈地摆手:“属下失言,郡主恕罪。”

    “晚了。”苏清宴脸上佯怒道。

    苏长陵看着这些后辈们互开玩笑的样子,院内一派其乐融融,他心情也难得愉悦,“宴宴,你不喝,爹能喝点吗?”

    “可以。”苏清宴脸上挂着孝顺且宽容的笑意,接着补了一句:“但只能喝一点。”

    ·

    饭毕,夜色已然朦胧欲沉。

    苏清宴陪明婉他们收拾了东西,转头见到苏长陵还在拉着纪寒时在一旁叙话,言语间已有相互道别之意。

    她在原地踌躇一会,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爹,我待会送寒时回去罢。”

    闻言,苏长陵倒有点惊讶,他正要说些什么,但听苏清宴又道:“雪无尘就在马厩里,我顺便带它出去溜溜,不然换了地方,它老撂蹄子。”

    “也好,让寒时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那宴宴就好生送他回去。”苏长陵轻轻颔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多谢王爷今日相邀,那微臣就先告辞了。”

    纪寒时作揖,拜别了临照王。

    “去吧,你们来回路上注意安全点。”临走前,苏长陵还不忘嘱咐了一声。

    “是。”

    “女儿知道了。”

    苏清宴随后侧首,与纪寒时道了声:“走吧。”

    两人去到王府内的马厩时,雪无尘正对着旁边的马匹,鼻子不停喷着热气,一脸挑衅又欠揍的模样。

    跟百姓们惯用的驴车牛车不同,马匹属于宋国皇室贵胄出行的重要工具,六艺之中,骑御算是必修课之一,但苏清宴自幼学的是如何在马背杀敌,故而也有不同之处。

    作为武将,苏清宴对马匹的要求很高,要服从命令,更要具有难以驯服的烈性。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雪无尘抬首,刚好见到苏清宴往这边过来,立马分散了注意力,紧接着对着她低鸣一声,像是在抱怨苏清宴把自己拴在这里那么久。

    “不知,寒时的骑术如何?”她忽然问道。

    纪寒时看了一眼雪无尘,轻轻摇头,答道:“不甚娴熟。”

    “无妨。术业都有专攻。”苏清宴了然点头,解了绳牵出来,轻轻抚摸着雪无尘洁白的鬃毛,然后跟身后的人解释了一下:“雪无尘不喜欢被拘束着,它不开心了就爱撂蹄子,你别见怪。”

    纪寒时见到她垂着眼眸,动作耐心地安抚着有些燥动的马儿,理解道:“它与郡主是无言的战友,感情甚笃,定然相互信任。”

    “水清无鱼,雪净无尘,便是它名字的由来。”

    苏清宴点头,又言:“雪无尘本是泉城草场里驯服的野马,性格勇猛不羁,它与我征战出生入死的这些年,我早已视若家人。不过,我愧疚的是,锦城并没有广阔的跑马场,拘束了雪无尘这些时日,它难免不快。”

    苏清宴已经整理好马鞍,她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朝着站在地面的男人伸出了手。

    郡主今日换了身干净且疏落的收腰白袍,护手恰好是墨色纹绣祥云的图案,乌发轻挽,更给人一种利落干练,意气风发的飒爽感觉。

    “今夜没有饮酒,寒时不必担忧。雪无尘虽然看起来难驯,但只要是我骑着它,它便只会听从于我,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郡主放心,微臣没有顾虑。”

    纪寒时的脸上蕴有清雅温和的笑意,他伸出手来,轻轻搭上了面前女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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