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觉得这个地方极为眼熟。
即使四周空旷，处处银装素裹，但是这个地方偏偏就是该死地让他觉得十分眼熟。
飘雪纷飞，菩提树叶茂密青绿，在一片雪色中显得格外盎然。
许是积雪化得慢，朱红檐廊下他当时安置马匹的地方还有大致轮廓。
他神色复杂，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原来她之前所说的可疑人物竟是他自己？
半晌，见她打算仔细查看那马蹄印时，他哭笑不得:“别看了，在这儿休整的人是我。”
闻言，她诧异回头，下意识问:“你怎会来此？”
他扶额，仿佛在苦恼如何跟她解释，斟酌片刻才道:“你先前不是问我何以回来那般晚么？”
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是绕路而行，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他颇显委屈，“当时我刚处理完你交代的事情，便想着早些回去来，于是径直往熟悉的路去，未曾想到了地方却被告知那条路出了事故，不得已只得绕远路。”
“何时至此？”
“前日早晨。”他解释道，“因为风雪太大，我在庙内待了一会儿，算时间的话大约是寅时初至卯时二刻。”
“案发现场距离此处很近，两个时辰足以往返。”陆锦知抬头紧盯着他，“当晚你可曾看见可疑人物？”
“天色昏暗，我不确定是否还有别人。不过有一点十分奇怪，我离开时庙前积雪才没马蹄，但并未注意来时的雪有多厚。”
“若你证词属实，至少证明当日除你之外还有别人来过。”陆锦知说着便走进破庙，认真探寻可能存在的证据。
院里虽老旧，庙内一梁一柱却不见破损，主位供着关公像，红面石身，神情肃穆；供台上的水果看样子才放不久，没想到这样破旧隐秘的庙里竟然还有信徒。
她绕着佛像看了几圈，并未发现不妥。
李陵见她这般仔细地观察石像，也不禁抬目。
石像高五米有余，石台约两米，那关公像左手抚须，右手握青龙偃月刀，刀柄朝下，仿佛收刀。
他莫名觉得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再加上旁边还有可疑之人，索性压下疑问，打算找个时机亲自探探。
她走到那棵巨大的菩提树下，抬头估算大概高度，忽然听见沈辞轻唤。
“昭歌。”
她立刻将目光转向他，耐心等候下文。
他正蹲在地上测试庙前与其他地方积雪深度之差，开口问道:“案发现场可曾发现武器？”
她摇头，凝重道:“现场只有血迹和两具尸体。”
“青年虎口有厚茧，应该习武多年，且他浑身遍布伤口，我不认为现场会没有武器残留或敌方尸体。”
“如果他是一边打斗一边往山上逃呢？”刚好走来的李陵质疑道。
闻言，沈辞戏谑问:“李捕头，冒昧一问，如若你要带着一个孩子逃亡，会故意往山上去么？”
李陵一噎，无言以对。
“若是从山上逃下来呢？”陆锦知问。
“这就要问死者当日是否打算上山游玩了；况且若是如此，上山之路绝不会毫无打斗痕迹。”沈辞说，“还有一种可能，凶手将人杀死后再将现场证据带走，但若当真依李捕头所说，耗费时间可不止一星半点，我不认为凶手会如此麻烦。”
李陵说:“说到底不过是你的臆测。”
“只是提出一个设想罢了。无论如何，凶手必须知晓死者当日行程。”
“若是不知行程便是偶然，既是偶然定不可能将现场处理得这般干净。”陆锦知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推导:“唯有熟知行程，才能提前计划一切。也就是说，无论雪地是否为第一案发现场，凶手都需要满足这个条件。不过，我赞同羡之所言，那山地不像案发现场；再者，积雪覆尸，死亡时间不见得是那天晚上。”
“死者头颅失踪，身体出现在山道，若山道非案发现场，那么以头颅与身体为界限搜寻周围，定能发现新的证据。”
“可是头颅不见踪迹。”
她无奈叹息，调查再次陷入僵局。
“如果山道是案发现场呢？”李陵仍然坚持。
“说得还不够明白么？”沈辞叹息一声，而后弯唇，温和道:“退一万步讲，若山道是案发现场，自破庙往返两个时辰，自京中往返一夜，宿于此处的人便是最有力的嫌疑人。”
李陵很想大骂一句“胡说八道”，但他知道生气就输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又说:“难道凶手杀了人之后不想着马上逃跑，反而坦然在案发现场附近休息么？”
“确实不合理，可这是至今唯一的线索。”
李陵:“……”
好吧，说不过他。
陆锦知不禁“噗嗤”笑出声:“羡之，你莫再逗他了。”
沈辞“嗯”了一声，正经起来，“若凶手想毁灭证据，一定会与死者的头颅一同丢弃在某个地方。”
她接道:“此处重峦叠嶂，虽隐蔽之处众多，但天气寒冷，尸体不易腐坏，若是丢在陆地上，难保不会被人发现；但……不排除凶手用与身体同样的方法来处理头颅。”
“我偏向于前者。”沈辞说，“从凶手砍下死者头颅便知他不想暴露死者身份，既是如此，又怎会选择风险极大的方式呢？而若想降低风险，唯一的办法就是藏在一个平常想不到抑或看不到的地方。”
“想不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啊……”陆锦知暗自思量。
未等她消化完毕推断出的内容，沈辞又说:“方才我观察庙前积雪，发现寺庙前方这一片极为平滑。”
话题跳跃太快，李陵成功跟不上他的思路了，于是茫然追问:“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她解释道，“庙前泥土比别处更薄。”
“意思是，这下面，”李陵不由得蹲下身子，好奇地拨开积雪，“还有空间？”
她点头:“可惜尚未找到机关。”
“若当真有密室，那么此处积雪应该融化地更慢一些，事实却截然相反，由此更能证明，当时庙前有人刻意扫了雪。”沈辞说。
她问:“是何原因导致对方不惜耗费时间精力也要扫雪？”
“有他需要掩盖的事实，抑或是……”沈辞目光一暗，转瞬即逝，“想让人知道的真相。”
“果然，羡之加入后，查起案来事半功倍！”陆锦知含笑直直盯他，嘴上不忘夸赞。
“昭歌谬赞。”
“今夜你定要与我秉烛夜谈，算作梳理案情。”
“好。”
“若是查案，我也要去。”
无视陆锦知刀人的目光，李陵不怕死地插嘴。
见他这样不识趣，陆锦知脸上笑眯眯，眼底威胁犹如实质，像看一具尸体似的，硬生生让他打了个寒颤。
“临章这般清闲，不若替我将验尸报告拿来？”
李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