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听到言蝉的话,下意识愣了一下,纷纷看向了甘雪亭。
白瑛的脚步也下意识顿住了,他回头。
只见,衣不染尘、冰雕玉琢的甘雪亭在人群之中格外醒目。
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白瑛的师父是冯朔,千珠岛第一掌教,地位仅次于岛主云岚仙人,所以,甘雪亭和他地位相当,又因为他年纪更小,故甘雪亭是他的“师妹”。
以往,白瑛一直听师父说这位“师妹”如何天才,不到二十岁,已经是金丹期,但是因为他不是剑修,与他追求的剑道毫无关系,因此,他并不把甘雪亭放在眼里。
再者,他听说这位师妹性格高傲,也不愿意和他接触。
因为,高傲的人之间磁场多半是不合,无关性别。
白瑛淡漠地看着甘雪亭的方向,眼神却是落在了言蝉身上,只觉得这位师妹眼生得紧。
台下,有甘雪亭的迷妹不满嘀咕:“什么嘛!言蝉怎么可以使唤甘师姐,她算什么东西。”
也有看乐子的人低声道:“也不知道甘师姐能不能赢过白瑛师兄?”
“甘师姐虽然修为突破了金丹期,但是她是言修,攻击力不及剑修,而且,白瑛师兄的修为离金丹期也不过一步之遥,所以,我觉得,还是白瑛师兄的胜算更大一些。”
01也觉得甘雪亭没有胜算,白瑛能够成为呼声最高的男一号,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可是有陨落的神族——藏剑一族的血脉,同时,他体内还封印着一把名剑,束流。
周围的喧嚣,甘雪亭似乎没有听到,他只是望着言蝉道:“好。”
仿佛,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言蝉又问道:“师姐,你有剑吗?”
一个身着红衣的剑修女弟子,立刻解下自己的佩剑,伸到甘雪亭面前。
她脸色绯红,仿佛鼓足了勇气:“甘师姐,我这把剑借你好不好?”
甘雪亭没接,朝着那名女弟子微微颔首:“多谢,不过,我有剑。”
说着,他转身就从周围的桑树上折了一枝树枝。
周围人倒吸一口气:“树枝也算剑么?甘师姐是认真的么?”
也有人不屑道:“怪不得都说甘师姐目中无人,树枝当剑,怎么可能比得过白瑛师兄?”
“当真痴心妄想,且看他怎么输吧。”
质疑声此起彼伏,只有言蝉在台下,朝着甘雪亭举了举拳头,振声道:“师姐,加油!你一定可以赢的。”
白瑛觉得这道声音脆甜,却透着一股子无知无畏,垂眼淡淡瞥了言蝉一眼。
恰好,言蝉也察觉到他的眼神,眼睫微动,下意识朝着他露出个笑来。
日头微盛,少女的脸像是新雪,玲珑剔透,白得晃眼。
纤长的睫毛像是停驻在白玉兰花上蝴蝶,是和所有人格格不入的生机盎然。
白瑛心口一颤,兀自移开眼神。
一旁的甘雪亭则垂着眼睫,不知想着什么。
白瑛率先起势,挽了个剑花朝着甘雪亭而来:“得罪了,甘师妹。”
说罢,他身如白鹄,剑影如同流光,剑气掠过,周围的树叶簌簌振动起来。
但白瑛到底是念在甘雪亭不是剑修手下留情了,攻势虽然凌厉却是擦着他衣袖而去,他打算将他手中的树枝振出去,便能够让甘雪亭认输。
周围人道:“来了,我记得白师兄这一招叫作万叶飞花,不知道甘师姐会如何应对。”
甘雪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人担忧道:“甘师姐怎么不动啊!”
“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言蝉也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定在甘雪亭身上,拳头不自觉握紧了。
剑光擦着甘雪亭衣袖而过,只见他身影诡异一转,微微侧身,虽然躲过了,但是剑气还是削去了他一角衣袖。
白瑛剑上挑着的那一抹衣袖,他眼中笑意冷冽:“甘师妹,你输了。”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似是没有想到甘雪亭竟然在白瑛手中一招都过不了。
01也在啧啧感慨,虽然说女主是天才,但是注定会输给男主。
甘雪亭不为所动:“我手中剑还在,如何算输了,再来。”
白瑛觉得他固执又难缠,心里冷嗤一声:“那便得罪了。”
说着,他又变换招数朝着甘雪亭而去,这次他剑尖对准的是甘雪亭的手腕,想着哪怕弄伤他也要让他弃剑认输。
甘雪亭认真地看着他挥剑的动作,他眼瞳之中,清晰倒影出无数个白瑛。
身影微移,甘雪亭竟然躲过了白瑛的攻击。
周围人惊讶,这下,他们都注意到,白瑛师兄没有再让着甘师姐,看来,甘师姐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弱。
言蝉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甘雪亭。
那名将剑借给甘雪亭的女剑修,颇为骄傲道:“别忘了,甘师姐可是天才,又有金丹期的扎实基础,学东西自然特别快。”
弟子们的眼神越发崇拜地看向了甘雪亭。
甘雪亭却视若无睹,只是盯着白瑛的动作。
白瑛也意识到甘雪亭身法的诡异,越发认真起来,剑招千变万化,可是每一次甘雪亭都能躲过。
而且,白瑛发现,甘雪亭渐渐从抵挡,变成了主动进攻。
很快,风声呼啸,两道白色的影子在试剑台上交缠,叫人渐渐看不清动作,柔韧的树枝簌簌而动,在长剑的压制下竟然毫不逊色。
直到,甘雪亭同样和他使出一招游龙戏凤,白瑛心里竟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惧,那是对天堑般的差距的敬畏,像是人类面对着未知的生物。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不成?
他瞳孔微缩,额上竟然沁出了冷汗,他的骄傲仿佛一瞬间崩塌,溃不成军。
他无比确信,这是甘雪亭第一次试剑。
他越发想要胜过甘雪亭,眼里像是焚着一丛火,血脉不断沸腾,体内的束流感觉到主人情绪的变化,顿时蠢蠢欲动。
白瑛眼尾微红,心里觉得屈辱和不甘。
区区一个甘师妹,怎么值得他动用束流。
台下人还在添油加醋:“怎么我感觉白瑛师兄不对劲呢?”
“甘师姐好厉害啊,这样看起来,还是甘师姐独占上风呢!”
甘雪亭的身影鬼魅一般,与白瑛周旋,树枝穿透他衣衫,留下零碎的洞,他像是猫戏老鼠一般,欣赏着白瑛的狼狈。
直到察觉到了白瑛情绪的波动,他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这笑落入白瑛眼中,讽刺意味越重。
他清喝一声,正欲召唤出束流,忽然听到一道,清冷的,好像蔑视一样的冷笑。
“你输了。”
短短的三个字竟然令白瑛脑子空白了一刹那,像是被什么东西攫取了神识一般,沸腾的血液也一瞬间冷如寒泉,彻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将他死死束缚,动弹不得。
待白瑛反应过来,手中的剑竟然砰然一声,脱手而出。
白瑛瞬间僵在了原地,台下人也愣住了,01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完啦,完啦,这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走?
甘雪亭悠闲地收回手中的桑树枝,声如落雪,不卑不亢:“白瑛师兄,承让了。”
“白瑛师兄,居然输了。”
“甘师姐好厉害!”
忽然,午间的膳食堂钟声响了起来,见比试完了,弟子们也心满意足地朝着膳食堂而去。
这虽然是修仙世界,按理来说能够辟谷,但是千珠岛的膳食都是由灵植、灵畜做成的,对修为低微的弟子修行有一定帮助,所以,一般弟子们都会一日三餐规律进食。
白瑛手指冰冷,他从怀中拿出那支蝴蝶发簪,递给甘雪亭,笑吟吟道:“甘师妹,愿赌服输,给。”
他虽然笑着,心里却不见得多欢喜。
甘雪亭对他的情绪并不感兴趣,接过发簪,眼神微动,便对上了言蝉亮晶晶的眼神。
日光下,少女的眼珠剔透如同宝石。
全心全意的注视,令他胸口瞬间汹涌而起怪异又扭曲的情绪。
阿蝉的眼睛,那样的美丽,真想永远妥帖珍藏啊。
伴随着念头升起,甘雪亭喉咙像是有柔软的触手呼之欲出,但是他知道,一旦宣泄而出,那便是洪水猛兽、纠缠到底、不死不休。
于是,他没有朝着言蝉而去,而是站在台上,克制唤了句:“阿蝉。”
“师姐。”少女的发丝浓密,额头上还有毛绒绒的胎发,显得整个人乖巧柔顺。
甘雪亭手指微动,将蝴蝶发簪轻轻一抛,“接着。”
言蝉立刻伸手,蝴蝶发簪落在她掌心,她牢牢抓住了,瞬间露出个笑来。
她不知哪里来达到兴致,翻身上了试剑台,一把抱住了甘雪亭:“师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的。”
少女纤细的脖颈近在咫尺,甘雪亭贪婪又不动声色地嗅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甘甜的、诱人的、引人沉沦的阿蝉。
紫玉琉璃折射达到光,落在了白瑛的脸上,他抬眼,漆黑的眼中一片阴郁与失意。
言蝉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下。
她在脑海里问01:“零一,白瑛师兄输了是不是很难过?”
01没有回答,因为此刻它更难过。
谁懂啊!它只是一个新手系统,根本没有遇到这种和剧情发展不符合的情况,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言蝉又问:“白瑛师兄会不会记恨输给了我师姐啊?”
01敷衍:“会吧。”
就算不记恨,一时半会也肯定不会喜欢上女主。
因为它很清楚,白瑛在原著中的磕点就是女主念念不忘的宿敌,女主和他实力相当,却每次都会输给他。
可是如今,女主简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白瑛。
听01这么说,言蝉顿时着急,她一点都不希望师姐因为她而被其他人记恨。
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和她一样喜欢师姐。
想到什么,言蝉忽然松开了甘雪亭的手,朝着白瑛而去。
甘雪亭声音微哑,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阿蝉?”
言蝉却好像没有听到,固执来到了白瑛面前:“白瑛师兄,我知道,你输掉了蝴蝶簪子,心里一定很难过。”
白瑛抬眼,淡淡看着这个少女,觉得她是来替甘雪亭耀武扬威的,眼中泄露一丝杀意。
甘雪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玉像,脑海中却魔怔般,不断回响着一个声音,滋滋的,如同电流。
“阿蝉、阿蝉、阿蝉、我的阿蝉……”
01震撼:言蝉在做什么?难道她一点都读不懂空气吗?
不会看气氛的言蝉继续道:“但是,簪子是师姐送给我的,所以我不会让给你的。”
白瑛冷冷道:“所以呢?”
只见,言蝉依旧笑吟吟的,从腰侧的流苏挎包中拿出绢布包住的枣泥荷花酥:“白瑛师兄,我用我最喜欢的枣泥荷花酥和你换好不好?”
她摊开绢布,双眼亮晶晶的:“你看,这里有六块呢!”
白瑛这才反应过来,一瞬间忽然想起这个眼生的少女的来历了。
中土首富的女儿言蝉,听说她天生灵窍闭塞、不太聪明,如今看来,传言并不假。
只是,他不明白,甘雪亭性子高傲,不喜与别人有过多接触,为何却一副对言蝉颇为照顾的样子。
他不由得想起,方才在试剑台上,忽然听到的三个字——
“你输了。”
想来是甘师妹对他用了言修的招数,影响了他的心智。
若非这三个字,他未必会输。
甘雪亭淡淡望了过来,但是白瑛却能够感觉,他很在意他和言蝉接近。
他心念一动,垂下眼睫,沉默地望着摊开的绢布,轻笑一声:“阿蝉师妹。”
这个称呼让言蝉一愣,随即眼里含着笑应了:“白瑛师兄,你同意换了吗?”
甘雪亭眼中一片阴郁,眼中沉沉,满是山雨欲来。
白瑛手指捻起一块荷花酥,笑吟吟的:“可是这里明明只有五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