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下

    迎亲队一路吹吹打打走过朱雀大街,今夜不设宵禁,街道两侧无论店铺商行亦或是府邸院落,都自发在门口悬上两个红灯笼。更有漫天的祈愿天灯自百姓手中放出,荧荧之光照亮了整座帝京,也照亮了沈宛霜出嫁的路。

    今夜圆月如玉盘,半倾银霜洒地,花轿笼罩着那层薄薄的月色银霜,像从那圆月上扶摇而来的琼楼,神圣高洁。

    李微钰回头看了一眼花轿,手中抓紧僵绳,双腿踢了一下马肚,加快速度。

    沈府与宣亲王府确实不远,但迎亲队要绕朱雀大街一圈才能回府,回到府时,王府灯火通明,喧闹声不绝于耳。

    一双莹白、骨节漂亮的手伸进了花轿中,随后那方喜帘便被掀了起来,一道温和的询问传入沈宛霜的耳畔:“可觉得冷?”

    沈宛霜轻摇了下步摇,握紧却扇,在喜婆的搀扶下出了花轿,精美绣鞋履底踩在柔软的大红云锦上,如踏云层有种不真实感。

    “迎王妃回府——!”

    跨火盆、拜堂、听训、小童滚床……

    沈宛霜恪守着礼节不曾出差错,她一路都紧绷着神经,直到进了喜房里,呼呼拥拥的一群人都出去了,才终于小幅度地活动着僵硬的双臂。

    吱呀一声,陪嫁过来的玉翠和玲珑托着些吃的进来,一个守门口,一个替自家小姐布菜。

    玉翠只拿了几样点心和小食,她自己吃了一块,嚼着东西嘟哝:“小姐,这姑爷府上的点心都是御制贡品,真好吃!您快试试,这会姑爷在前院宴客呢,您正好吃点东西,歇息片刻。”

    沈宛霜挺直的腰一下泄了气,随手将举了大半天的团扇搁桌上,抓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成个亲可真累。”

    玉翠:“小姐忍忍便好,好在已经快结束了。”

    “哎小姐别吃了,姑爷好像回来了!”,在门口望风的玲珑一脑袋伸进来,声音急切。

    “这么快?”

    “小姐你快把团扇挡回去!”

    玉翠手忙脚乱地把桌上吃食摆放好,然后退到门口安分地低着头守在旁侧,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李微钰到了喜房前,站定。

    玉翠和玲珑齐齐跪地:“王爷,是否需要通知偏殿小厨房准备热水?”

    “先不用,你们在外面侯着吧。”,李微钰话音落下便抬手推开房门,跨过门槛,并转身掩上了门。

    他的视线落到那抹坐在新换的金丝木榻上安静却扇的身影上,陡然心跳快了几拍,喉间突起的部位翻滚几下,眼中热望加深。

    李微钰走近,径直伸手从沈宛霜手中拿过团扇,并随手丢到拔步小榻上。

    沈宛霜微抬着头,端得一副粉颊桃腮,姿容绝色的美人相,她今日妆容明艳,看人时比平日多了几分不自觉的魅色。

    李微钰声音有些哑:“你……要吃些东西或者沐浴更衣吗?”

    沈宛霜摇摇头,并在人的眼神注视下,迅速地将身上几十斤重的婚服脱了下来甩到一边,一下失去了几十斤的桎梏,她长长呼了一口气,抿着胭红的唇叭叭抱怨:“这婚服真重,头上的首饰也重。”

    李微钰闻言便上前帮她把头上的珠钗都拿下来,一并放到梳妆台那,收手时在上面挑了挑,选了一把宽齿的象牙梳,五指穿过沈宛霜黑亮柔顺的如瀑长发,动轻柔地上下梳着。

    甚至还动作生疏地帮她把妆容也卸了。

    完成最后一个步骤,他弯下腰,把下巴抵在沈宛霜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打到耳畔和侧脸的位置,那双流转温情的眸更是专注地看着铜镜里素颜清丽的娘子,唇际笑意醉人。

    “王妃,夜深该歇息了。”

    沈宛霜莫名地紧张,她自然知道新婚夫妻所谓的歇息是什么意思。

    李微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上了床榻,一并将被褥里的花生桂圆扫做一堆,然后落下了帷幔。

    周围空间霎时变小,呼吸声就被放大了,沈宛霜规规矩矩地躺好,闭上眼双手在胸前揪着薄丝被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事情。

    她等呀等,好半响隔壁都没动静,遂睁开眼去看隔壁,李微钰已然歇下,端得一副柳下惠的君子模样,睡得坦然。

    沈宛霜想了想,决定体谅对方刚好转的身体自己主动一些,她掩在被下的身体扭了扭,一套贴身里衣和肚兜飞出帷幔。

    温热的,柔软的身躯覆了过去。

    李微钰再也无法用装睡来掩盖自己的紧张,他抬起微颤的手碰了一下,随后倏地收了回去,紧绷着身躯不敢动弹。

    沈宛霜见状,攀得更用力:“嵘清哥哥,皇后娘娘是不是没给你小人书,所以你不会洞房?”

    她紧接着炫耀道:“没关系,我阿娘给了我许多本,你要看吗?”

    李微钰额头猛跳了一下,唰地扯过薄丝被盖住两人,他闷闷的声音从被里传出来。

    “我会。”

    ……

    昨夜房中唤了两次热水,羞得玉翠和玲珑光是对视一眼都头顶冒烟。

    晨光熹微,房中龙凤烛早已燃尽,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帷幔映进来,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皮,缓慢睁开。

    沈宛霜回想昨夜,害羞得双手掩面,脚用力蹬踹身上的被子。

    “醒了?”李微钰刚睡醒还沙哑的嗓音骤然落在沈宛霜的耳畔,紧接着一双手环了上来,虚虚握着她的腰:“时辰还早,再睡会?”

    沈宛霜晕乎乎的:“还……还得进宫敬茶。”

    李微钰摩挲着掌下几寸温柔:“不急,就算晚些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的。”

    沈宛霜努嘴,鸦羽颤了颤,觉得那双无法忽视的手太烫了,她一扭腰退开,扯动了悬在床头缀着流苏的传唤铃:“不行,嫁过来第一日给长辈敬茶就推迟时辰,不合礼数。”

    李微钰收回变空的手,跟着坐起来:“也好,那就听霜娘的。”

    言罢他掀开被子,起身整理凌乱的里衣,伺候的丫鬟们进来,他指了指床:“去伺候王妃吧。”

    李微钰从能自主行走便不喜丫鬟们近身,他洗漱换衣后出了内间,从小拱门去了书房。

    沈宛霜今日头一次以媳妇的身份给长辈敬茶,玲珑给她挑了一身靛青色的绒质襦裙,裙身做了收腰,细软的腰封带子缀着几颗通透的圆玉石,很是打眼。

    她今日是面见皇后,不宜打扮得太过耀眼明艳,是以主打就是一个端庄温婉、气质娇柔,玉翠连胭脂都没敷,只淡淡点了朱砂晕染开,她一边给沈宛霜绾发一边道:“小姐,嫁为人妇后头发都得绾起来,不能披散着了,披发样式那都是未出阁的小娘子梳的。”

    沈宛霜脸色阴沉:“所以你就给我绾了一个十几斤重的发髻?”

    她三下五除二将上面那些琳琅满目的头饰都摘了下来,只留下了几朵珠花和一只玉柄的金步摇。

    “就这样。”

    玉翠小脸皱巴巴的:“这样太素净了。”

    玲珑拧了她胳膊一下:“就听小姐的吧。”

    “那好吧。”,玉翠一边应,一边往沈宛霜的云鬓处夹了一只蝴蝶银饰上去。

    主打就是一个叛逆。

    “王妃,早膳备好了,主子请您移步偏殿用膳。”,一丫鬟在珠帘外跪着行礼,没得允许也十分懂规矩的在外面通禀。

    沈宛霜起身,抽了一方丝帕塞进腰封带子里别着,起身走了出去。

    “带路吧。”

    一路遇到府里的丫鬟奴才侍卫们都跪下给新主母行了礼,沈宛霜也让玉翠给了喜封,她步进偏殿,见李微钰已经到了,她移步过去幽怨地瞪了人一眼:“五郎怎么一早就钻进书房里去了,都不理我。”

    李微钰牵过她的手坐下,吩咐下人传膳,随后至腰间抽下一枚精巧的玉印,倾身过去帮她挂在腰封上:“这是府里执掌中馈的主母印,今后交由你保管了,你若是不想理会那些琐事,也可让通伯去应对下面的人,平日看看帐,当个做主的便好。”

    沈宛霜绕过缀着主母印的红绳在指间转了几圈,抬头欢喜道:“谢谢王爷。”

    李微钰眼底浮现笑意:“你我夫妻何须言谢,用膳吧。”

    两人用完早膳便上了马车入宫去,他们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些,并且——穗宁公主也在。

    沈宛霜接过宫婢递过来的茶盏,双手捧着茶托上前几步,行了一个新媳礼:“新媳宛霜,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喝了茶,并送了她一枚玉佩:“免礼吧,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一些虚礼就免了。”

    话音落,她指了指穗宁公主:“这是穗宁,本宫记得你还未见过,跟五郎一样唤声姑姑便好。”

    沈宛霜转向穗宁公主,福了福身:“宛霜见过姑姑。”

    “不用多礼,我头次见长得这么标志的小娘子呢,当时福瑞喜欢你喜欢得紧,缠着我去提亲呢,可惜呀没福气,被五郎抢了去,成福瑞嫂嫂了。”,穗宁公主幽幽呷了一口茶,惋惜的叹了一声。

    李微钰拱手,温和道:“姑姑何出此言,世人皆知本王与霜娘乃是自小便定下的婚约,何来抢字一说。”

    皇后眉心微蹙,也轻声斥道:“这是陛下赐婚,穗宁莫要胡言,若让有心人听了去,又该传你挑拨他们兄弟情谊了。”

    “哎呀皇嫂嫂,穗宁就是随口一说,何须大惊小怪的,本宫这也是赞美霜娘呢,长得真好,难怪引得兄弟们都想娶回去。”,穗宁搭着腔,一副当真是随口说说的玩笑样。

    “姑姑——”

    沈宛霜抬头,泫然欲泣很是委屈道:“姑姑说这些话莫不是在暗指霜娘是祸水,惹得他们兄弟争抢。”

    她紧接着提高音量,压抑着委屈愤愤道:“姑姑刚才的话若叫人听了去误会了,我名声毁便毁了,但世人会如何想我阿耶,我沈家世代名门,自有傲骨,岂容她人这般编排。姑姑心中若有怨气,不如现在就去见陛下,我们陛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穗宁公主这才终于抬眼正视沈宛霜,她盈盈一笑,眼底却一闪而过阴鸷:“沈谨柏养出来的女儿倒真是伶牙利嘴。”

    沈宛霜冷笑,装都懒得装了:“比不得皇家养出来的女儿,就会仗势欺人。”

    “谁仗势欺人啊?”,武宗帝缓缓自殿外走进来,俨然将沈宛霜刚才的话听在了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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