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眼

    武宗帝一走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陛下,您怎么过来了?”皇后到底是后宫之主,很快便笑着让出了主位,亲自为武宗帝斟了杯茶。

    武宗帝喝口茶,扫了一眼沈宛霜,见她面色隐忍委屈,眼睛红着似哭过,他顿了顿手,话锋投向李微钰:“怎么大婚头一日就把人惹哭了,五郎你这夫君怎么当的。”

    李微钰跪下,低头道:“是儿臣的错,让霜娘受了委屈。”

    “你的错?当朕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听到?”,武宗帝拂袖冷哼了声,望向沈宛霜面容又和蔼许多:“谁给你委屈受了?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沈宛霜揪出丝帕擦泪,抽噎道:“没有受委屈,是霜娘自己不好,不得姑姑喜欢。”

    李微钰握住沈宛霜的手,淡淡出声:“姑姑放才说是儿臣抢了福瑞看上的小娘子,又乱议霜娘容貌引起兄弟睨墙,我等是晚辈不能顶撞姑姑,但姑姑那些话实在过分。”

    “竟有此事?”,武宗帝面色带上愠怒,目光转向穗宁公主:“穗宁,你平时胡闹也就罢了,今日五郎第一次带新媳入宫敬茶,你还这般口无遮拦!”

    穗宁公主身躯一抖,再没了从容,嘴角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她狠狠瞪了眼沈宛霜,随即乖顺地同武宗帝认了错,讨了饶。

    武宗帝虽声音严厉但却未有责罚之意,只让人赏了许多奇珍异宝,绫罗绸缎给宣亲王府,此事便算揭过了。

    回到王府,沈宛霜一言不发。

    她回想着今日穗宁公主看自己的眼神,怨恨、恶毒,是那种恨不得吃肉喝血的彻骨恨意,但那种恨意又不是具体的,总之难以形容。

    夜晚,沈宛霜非要与李微钰挤到一个枕头睡,二人正值新婚燕尔,胡闹了一通后身上都汗津津的,不同于第一次的拘谨和克制,这一次要更坦然,更亲昵。

    同床共枕。

    不愧是夫妻培养感情最好的方式。

    沈宛霜曲着食指卷起李微钰拨到肩侧的墨发,闲聊般说起今日入宫的事情:“五郎,我觉得姑姑好像对我特别仇视。”

    李微钰按住她作乱的手,捏了捏:“那是因为你姓沈,你可知福瑞的亲生父亲是谁?”

    沈宛霜摇头。

    都知道穗宁公主未婚先孕,陛下也并未怪罪,反而准许了她出宫建府,更是给予了她当朝公主该有的一切荣耀。

    李微钰缓缓道:“福瑞的父亲是突云部落的先锋丹狼,当年他潜入京都并与姑姑相识相知,后来更是企图带姑姑离京,但是被你阿……被岳父察觉了,那时姑姑身上还带着京都的布防地图。为了以绝后患,岳父下令射杀丹狼。”

    “那时皇爷爷还在,驾崩前他以太上皇的身份下了最后一道旨意让陛下保住姑姑。有先皇遗诏在,姑姑的事就被压了下去,知情人当时都处理了,所以鲜少有人知道此事。”

    “那丹狼死了?”,沈宛霜没想到她阿耶与穗宁公主还有这样一段仇,看样子穗宁公主是从那个时候就恨上沈家了,她得想办法把这个威胁除掉。

    李微钰翻身半搂住自家王妃不小心漏出的白皙肩头,抿了抿唇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没死,但被留下了一只手,丹狼就是如今突云部落的领主,现在是妻妾成群,儿女双全。当初姑姑若是跟着丹狼去了草原,恐怕下场不会很好。”

    沈宛霜若有所思:“陛下真的只是因为先皇遗诏才留下公主和李福瑞的吗?”

    李微钰极轻地从喉咙发出一声嘲弄的笑意:“咱们这位陛下心有沟壑,还未登基就立志统一草原各部,留下公主和福瑞,先皇遗诏是其一,其二便是为了牵制丹狼。”

    “总有一日,我会亲自灭了那支草原的雄狮。”,温情脉脉之际,李微钰因情/事而变得慵懒的眼神逐渐坚定。

    沈宛霜小声应:“会的。”

    李微钰收紧手臂,帷帐上映出两道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影子,烛火摇曳间影随风动,雨水拍打窗纸发出哔剥声响,春雷寂寂,在宁静的夜间逐渐密集。

    沈宛霜往李微钰怀里缩了缩:“下雨了。”

    “困了就睡吧。”

    “我不困……”沈宛霜打了一个哈欠,眼角雾朦朦的,她拉高被沿覆到脸上,只露出一双湿软的眸子,垂睫思考。

    刚才的那声春雷,让她想起来了一件事。

    天武三十六年春,一场暴雨连下三日,江南郡下梁渠县河里冲出了数以百计的尸体,县令派人沿着河道上游查看,结果却发现有人私挖铁矿,那些河里冲出来的尸体,都是附近被掳去挖矿的村民。

    县令冒着砍头的危险,进京告御状,弹劾当朝太子李隆私建铁矿军,为达私利枉顾百姓性命,罪大恶极。

    此案震惊朝堂,李隆很快被禁足东宫,剥夺参政权等待案子查清,而一直住在行宫低调无名的四皇子李泓却在此时受命回京,协理朝政,正式走到夺嫡的明面上。

    四皇子李泓在私矿案前,一直都是处于默默无闻的状态,在私矿案后,凭借其卓越的军政才能和瀚海博识一跃成为最有可能荣登大宝的皇子。

    一时间,朝堂局势骤变。

    她上一世并不关注朝廷的事,只知道这案子办到最后,只砍了那位县令和江南郡的知府。

    “这雨一下,又要死许多人了……”,沈宛霜喃喃自语,没一会便抵不住睡意的入侵,沉沉睡去。

    第二日雨果然还在下,早春万物复苏,百姓耕种下苗,雨幕潇潇原是好兆头,但一连三日不停,便是天灾伊始的预兆。

    沈宛霜回门那日整片天都灰沉沉的,大雨将街道冲刷得一干二净,路上行人匆匆,一辆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马车疾驰而过,马儿扬蹄立在半空中又焦躁地落下,赤红的瞳孔微张,能看出因连夜赶路,马儿显然快要到极限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那破旧马车与前方的豪华车驾撞上,马受惊发狂,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直接飞起踹开了马首,后面牵着的马车也一并翻滚几圈,直直撞到街道旁边的商铺墙体上。

    马车直接散架,车夫和马车里的人顿时被一片狼藉压住,不知是死是活。

    “公主府的座驾也敢撞,不知死活!”,骑马的小将面色冷漠地拽紧缰绳,目光扫过之处的百姓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

    “本王妃的座驾也敢惊,看来你也是不知死活。”

    沈宛霜话音未落,手便微微抬起,从容抽过府上护卫悬挂在腰间的长剑往前一掷,长剑破风而出如离弦的箭噗地穿透那名骑马小将的手臂,直接将人钉在后方的马车横梁上。

    霎时鲜血四溅。

    沈宛霜撇了眼连眉都不曾动一下的李微钰,抿唇软软地勾起唇角:“夫君,我去仗势欺人一下,你慢慢看书喝茶,稍等片刻。”

    说罢她掀帘弯腰走出马车,一脚蹬在翘起的甲板上,却端得一副姿容柔弱,娇美宜然之态,望着对面马车走出来的人,沈宛霜掏出一张帕子掩着面颊嗔怪:“还以为是姑姑亲临呢,原来只是姑姑府上养的面首——之一啊,区区一面首也敢在京街横行,欺压百姓。今日我纵是直接取了你的性命,相信姑姑也不会说什么的吧。”

    那男子闻言面色一白,但大庭广众之下连一个小娘子都怕实在过于丢脸,他撑着车辕口不择言道:“我是穗宁公主的人,你杀我试试!”

    沈宛霜温温柔柔地说:“杀人便算了,我这新婚燕尔的也不吉利,就——略施惩戒,只取你二两肉罢了。”

    京街淅淅沥沥落着雨,透明的雨丝飘到沈宛霜的脸侧,带着余冬微褪的冷意,她轻啧了一声,转身从马车壁挂上取下了那把装饰用的白檀弓。

    李微钰见状轻皱起眉头:“这是百均弓,拉力很大,小心伤到自己。”

    “我就吓吓他们。”沈宛霜眯着眼睛冲他一笑,再顺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她拿着弓箭出来,对面的人群立马慌了。

    沈宛霜盈盈笑着,脚轻轻一点飞上马车顶,周围视线顿时开阔,她以腰部为轴,将六尺长弓竖立在飞檐顶部,抬起一腿搭在弓身上,箭上弦,用鞋尖钩住箭羽,用力一拉弓弦,整张弓呈现成一种极度绷紧的状态。

    她眼眸逐渐回归本色,整个人仿佛淬了寒冰,冷冽肃杀。而后一脚为支点,一脚撑开弓身,双手拉弓,以极致的平衡力和爆发力瞬发箭矢,随着咻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精准无误地射向了那名面首的下三寸。

    哀嚎声传遍整条京街,令人听了都不由得裆下一寒。

    当天过了晌午,沈宛霜惊天一箭当街射/穿公主府俏面首那二两肉的小道八卦传遍了大街小巷,更甚有孩童吵着要学她那一手惊艳绝伦的开弓法。

    ……

    沈家回门宴。

    “不雅啊,不雅!有失分寸,实在有失分寸……”,沈宛霜嫁出去后头一次回门,就被克己复礼的沈家大公子拧着眉头,两步一回头的来回踱步,每看她一眼,叹气声就重一分。

    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做那等失礼之举。

    沈庭雪摇头叹气:“王爷您也不知道拦着她一些,我这妹妹啊无法无天惯了,若不严加管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闹得天翻地覆的,简直让人不得安宁。”

    “你这孩子,怎么无端在新姑爷面前贬低自己的胞妹了。”沈氏在桌下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儿子,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

    沈庭雪无奈地埋头吃菜。

    沈宛霜左边坐着沈氏,右手挨着李微钰,她得意地朝对面吐了一下舌,气鼓鼓道:“阿娘你看他,我才刚嫁出去就嫌弃我了,莫不是怕我还会回来跟你争家产不成!哼,兄长真讨厌。”

    沈氏:“霜娘莫气,回头我就断了他月钱。”

    沈庭雪搁下箸,慢条斯理道:“阿娘莫不是忘了,我好歹也是官职加身的,有俸禄。”

    沈氏看着自己傻不愣登只会死读书的儿子,捂嘴笑了起来:“你那翰林院的六品修撰每个月能有多少俸禄?就你每日晨起喝的那杯茶都买不起。”

    沈庭雪被说得脸红,虽说得状元时骑大马游街是威风堂堂的,但真入了朝堂,也得从最底层开始爬,他一个从六品的修撰,每日就是修修书,写写各式典礼稿,因为官职太低,连早朝都不用参加的。

    李微钰不以为然,道:“翰林院官职虽然清闲,但自古我朝内阁辅政大臣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只要尽心尽力做好分内之事,不愁没有出头之日,兄长不必灰心。”

    “王爷豁达。”沈庭雪爽朗一笑,举起酒杯:“下官敬王爷一杯!”

    沈宛霜眼尖手快,立马制止:“柳弱说了王爷现在还不能喝酒,兄长你要敬就来敬我,我陪你喝。”

    “没大没小的。”沈庭雪默默放下了手,转而给李微钰倒了一杯茶,他问:“以茶代酒,可以了吧?宣亲王妃。”

    沈宛霜小声哼了哼,没再反对。

    宴席后,沈宛霜惦记着自己枯井里的嫁妆,她来到后院,又拍拍身上用料极贵重的钗裙,不得不放弃了自己下井的打算,让玲珑去马厩里喊几名饲马小工来下井帮她把刀匣捞上来。

    因为井口小,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才成功将半人高的精铁匣打捞上来。

    时隔几月再一次抚上刀匣表面熟悉的精雕纹路,沈宛霜平静的心海仿佛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荡起微微涟漪。

    精铁匣很重,两名精壮的饲马小红同时抬起都要耗费巨大力气,但沈宛霜却轻松地提起刀匣中间的提手,将刀匣立起用井水洗去表面的一层青苔。

    “哎呀我的小郎君呀~”

    她心情愉悦地哼着青楼小曲:“玲珑啊,你说我要和你姑爷去哪里游玩好呢?要不就去少阴郡?我听说那里有一个非常大的荷花湖,春日游湖,鸳鸯戏水,听着就很好。”

    “哪里好了。”玲珑嘟嘴抱怨:“您是王妃!怎么能哼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青楼伶曲。”

    沈宛霜瞪她:“我说游湖,你跟我说青楼伶曲,莫不是被玉翠带傻了。”

    玲珑:……

    那刚才听到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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