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

    依柳弱所言此症难医,但却并非不可医。

    潜门入户不合适久留,待子时一过,柳弱便拔了银针,将一切恢复原状,他拎着起皱的外袍理了理,缓缓倾吐出一口气息,说:“我替他行了几针,可暂时压制因为这寒天带来的剧烈疼痛,不过想要完全治愈,至少得给我三个月,并且所需药物也极为珍贵。不过这双眼睛,倒是可以先治好,这无甚大碍的。”

    沈宛霜点了点头,眼看着那人眉心渐松,似终于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的模样,更是不舍在房里吵他安眠,带着柳弱便从原处返回了沈府。

    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被夜色很好地遮掩起来,沈宛霜与柳弱在府中分别后,前脚刚踏进房中,院里就霎时亮起灯笼,她推开半遮掩的阁门,对上院中不知打量了多久的一双鹰隼利眼。

    她定住脚,掩上了房门。

    这充满血气的眼神她太熟悉了,江湖上

    人人刀口舔血,身上总带着血腥气。

    沈宛霜掩去眼底的冷嘲,将自己想象成柔弱的小娘子,身形一颤踉跄地紧靠着门框,她面上忍着害怕,浸了水的眼眸满是惊慌恐惧,花容失色间尖声大喊起来:“有刺客救命啊!”

    “有刺客!”

    她迅速转身入房,还未来得及关门那刺客却一刀劈来,直接将门框劈成了两半,这朝动静极大,惊动了巡夜的家卫,待府上家卫持剑赶来,整个沈府都被惊醒了,烛火通明。

    那刺客手持一把银色胡刀,将晕死过去的守夜丫鬟玉翠和玲珑踢到了院中空旷之地,随后把持着沈宛霜从房里走出来。

    沈谨柏身上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他赤着脚,背手而立,在深冬寒夜里挺立如松,他沉声怒问:“劫而不杀,你想要什么?”

    刺客将刀锋逼近,沈宛霜脖间瞬时被压出一道血痕来,二人离得近,她清晰地听到那喉咙仿佛被割过一样的沙哑嗓音,缓缓地打落在耳边:“沈大人爽快,小人也只为混口饭吃,这首辅家的小娘子,怎么着也值个十万两银子吧?”

    “你只要银子?”,沈庭雪临夜着衣,墨发未束平添温柔色,声音淡然但通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丝毫不亚于他的父亲,他不着痕迹地朝后挥了一下手,跟过来看热闹的余扇与柳弱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院子。

    余扇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头,望着天边洒落银霜寒意的月亮,问柳弱:“突云部落的月亮,也是这般高寒吗?”

    柳弱看向点着星光的夜幕下那高高悬挂的月亮,声音平静:“那里的月亮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又大又圆,仿佛站在树顶就能摘到一样。”

    “那你摘到过吗?”余扇悠闲地在月色下漫步,时下雪停了,这天也变得静了。

    柳弱摇头,接着道:“适才沈大公子的意思,应该是让你找机会解决掉那个刺客,你在这赏月人家回头将你打出府去。”

    余扇嗤道:“你就说那刺客能不能伤到咱们这位沈小娘子?”

    “……应是不能。”柳弱虚虚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幸亏回府后他就与沈宛霜分开了走,否则那把胡刀估计就架他脖子上了。

    “江湖上有谁是使用银色胡刀的,我怎么没有印象。”,余扇并不担忧沈宛霜的安危,但为了做做样子,他还是让柳弱先回去,自己飞身上锦心院的屋顶,找了一个位置暗中观察。

    院中沈家父子还在和刺客对峙,余扇趁机观察起那把银色弯刀,刀身极薄,还反着清寒的月光,是为精铁所铸,有些像金吾卫所用的佩剑材质。

    但金吾卫统一配的长剑,不用弯刀。

    铁矿乃是官府统一管辖开采的,并且也不允许商卖,属于官营,江湖的人如果不是与朝中有关系,那不可能弄得到这等品质的精铁。

    余扇心中有了成算,他双手枕着后脑,单翘起一条腿,等着下边那位惊慌失措的小娘子把戏演完。

    下面气氛焦灼,逐渐有些谈不拢。

    沈宛霜绷着后背,纤薄柔弱的肩膀轻抖着,她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颤声道:“你杀了我,也走不出这里的。”

    刺客闻言一把拽过她,贴近她的耳朵,低语道:“这么美的小娘子,我可舍不得杀。”

    “你无耻!”沈宛霜咬紧牙,恐惧却顺着脚底的寒意爬上来,她仓惶落泪,柔弱的身姿摇摇欲坠,惹人垂怜。

    “不反抗吗?我可是听说沈家的小娘子身手不凡,厉害得很。”

    沈谨柏眸色一沉,勃然大怒道:“无耻贼人!那十万两本官已经命人去取来,你若再敢碰我女儿一下,定叫你还有你背后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刺客听得动作一顿,恼羞成怒般,又似乎在故意挑衅,动作与轻佻言语更加得寸进尺。

    只是下一刻,那刺客脸上得意神色便戛然而止,一支锋利的冰锥刺直接穿过他的肩胛骨,死死将人钉在院柱上。

    余扇从屋顶跳下,摇着折扇姿态风流,叹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有我余扇在此,还敢伤我友人胞妹。”

    “多谢相救。”,沈庭雪匆匆谢过,飞奔过去接住沈宛霜软倒的身体,见她颈脖出洇出血迹,立马对身后大吼:“快去叫大夫!”

    “来了来了,大夫这就到。”柳弱抱着药箱,艰难地从一众壮汉里挤出一条路来,他刚松一口气还未待喘匀就被人一把揪着衣领进了房间。

    沈庭雪小心翼翼地将胞妹放到榻上,随后退开位置让柳弱上前。

    柳弱坐到床边去,扫视着沈宛霜虚弱又苍白的脸,往下看,颈脖那确实有一道伤口,他弯下身去靠近想进一步确认伤势,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冷幽幽的眼眸。

    他就知道!

    那可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女刀客,若非她故意的,凭那刺客的功夫,怎么可能伤到她。

    柳弱收回脸上的复杂表情,还是给那道伤口进行了包扎,并且还夸大了伤情,他对沈家父子说:“小姐受到了惊吓,且那刺客的胡刀十分锋利,险些就伤到了要害处,接下来还需好好静养才是。”

    “是,谢谢柳大夫。”,夜色已深,沈谨柏吩咐下人处理好后面的事,坐到床边,对大儿道:“大郎,你觉得会是谁想要我沈家人的命?”

    沈庭雪宽袖拢紧,沉声道:“儿子不知。”

    “你年后便到翰林院赴任,朝堂虽表面风平浪静,但稍不小心便会满盘皆输,牵连家小。”

    沈谨柏望着他,语重心长道:“忠君的同时也要懂得明哲保身,此一遭,恐是朝中有人查到了太子遇刺和治安府劫囚其中的关联,因而故弄玄虚,名为行刺,实为试探。”

    沈庭雪弯腰行了一礼:“儿子记住了,定不会让此事牵连到霜娘。”

    “你连夜让人散出消息,霜娘遭刺客重伤,等鼓声一响宫门开,就让你阿娘进宫去求见皇后,求百年贡参。”

    贡参吊命,非命悬一线者无效。

    沈谨柏走出房间,凌厉的眼神扫视着已经被捆绑起来的刺客,良久才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沈庭雪在房中望着榻上颈脖缠满纱布的胞妹,眼底情绪晦涩难明,须臾整理好衣袍,他从家卫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剑尖着地,随着行走的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院外,他抬起臂,剑尖对准刺客肩胛骨的血洞旋转刺入,语气冷若寒冰:“说,谁指使你来行刺的?”

    刺客神色痛苦,肩胛骨的冰刺被搅碎开始融化,冰水渗进伤口,又伴着血流出来,疼痛剧烈下,紧闭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庭雪后退一步,嗤笑:“倒有点骨气,来人,将他拖回牢里,好生伺候着。”

    他随手扔了长剑,声音温润如玉泽,一副谦谦君子做派,慢声吩咐身后的随从:“对外散出消息,霜娘遇刺重伤,刺客当场被诛。”

    “公子为何留那刺客性命?”,随从不解。

    “自然是为了以后帮着我们去咬他的主人。”

    西市鱼龙混杂,庞大的关系网互相交织,只要京中一有点风吹草动,必定是第一个传到西市,次日早市一开,街坊间讨论的便是昨夜首辅府遇刺,准宣世子妃重伤的消息。

    在一间中医草堂里,传闻中重伤不治的沈小娘子正干着溜门撬锁的活计,与她同行的还有柳弱。

    “你确定这间药铺是你的?”,沈宛霜捂着口鼻,一脚踹开积满灰尘和蜘蛛侠的内堂木门,一股霉味和腥臭味冲天而来。

    柳弱迅速捂住口鼻,神情间布满自我怀疑:“我离开的时候,这还是一间深得百姓信赖的草药堂,你看那济世救民的匾额还是百姓打给我的。”

    “谁让你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跑去鸟不拉屎的地当什么神棍。”

    沈宛霜在说话间就快速打开了内堂的木窗,让里面浑浊的空气散出去,她摸摸脖子的位置,上面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内堂除了厚厚的灰尘,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那桌案上用了半块的徽州墨都还放在笔架旁。

    柳弱屏着呼吸从桌案旁的收纳屉里翻出一个草编的箱茏,打开茏盖,就看到了里面闪着微润光芒的琉璃制葫芦小瓶。

    他将其拿在手中,稳笃道:“其眼盲之症,当以春露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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