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席言对猝不及防发生的这一切没有承受能力。

    他不明白她明明昨天晚上还和自己相拥而眠,怎么今早一切都变了。

    她把她单方面的决定用平和又残忍的语气说出来,就像一把尖刀一样那么尖锐地刺进他心里。

    就因为父亲发现了他们的关系,威胁到她事业,所以这几年的相处,他的感情,连同他这个人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多狠心啊。

    该怎么办呢?

    是放低自尊求她,可她显然不会再为此心软了。

    还是赖在她身边激烈地反对分手,可这又能拖多久呢。

    她认定自己是负担,既然是负担,才想也不想地舍弃吧。

    心底空茫一片。

    闻徽说完了一切,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看着眼前的席言,他就无言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受了沉重打击,垂着头良久不起。

    她该道歉。

    可事到如今,无论再说什么,听起来都显得有失诚恳。

    片刻后,她这么说着,“你回伦敦的时候,我去送你吧。”

    他缓慢地抬眸,“为什么?”她都选择分手了不是吗。

    她视线落在他眼角的濡湿,淡声回:“当初你回国是我接的你,现在送你回去,也算好聚好散不是吗。”

    最后的施舍吗?

    他黯淡地扯了扯唇,用那种看负心人的眼神看着她。

    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想要离开,席言拉住了她的衣袖,又让她坐下。

    闻徽眉梢轻挑看他,他冷着脸。

    紧接着他的气息袭来,似带着怨恨张嘴咬了她的唇。刺痛感传来,她怀疑那里已经破了。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不同意分手。”

    语气不同于往日,含着深沉。

    他不同意,她并不意外。

    前面的泪水和放低姿态的乞求他都试过了,对她没用,所以现在开始用强势的方法了吗?

    她忽然就笑了,摸上他的脸:“阿言,你可以不同意,但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束缚作用。”

    她的话惹出他压抑克制在心底的情绪。

    她这么云淡风轻地抽离这段感情,从不把他当平等的伴侣,所以连分手都只是通知他一声,他同不同意对她而言全然不重要。

    她凭什么这么对待他。

    “你可以试试。”他扣住她的腰身,按向自己。

    他咬在她细颈,恨不得咬死她算了,“闻徽,这是第二次,我被你抛弃过一次了,你以为这次就容易吗?”

    她身上一凉,感受到他在脱她衣服,抬眼看他,情绪很淡,“席言,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就是你想挽回的手段吗?”

    他的指尖一停。

    “姐姐昨天晚上还愿意和我一起做,现在也不会太反感吧。”

    席言笑了,可闻徽觉得他的面色那么冷。

    他倾身吻住了她。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

    看到席言坐在卧室里的单人沙发上,正沉沉地看着她。

    她揉了揉眉心,从床上撑坐起来。窗外还是大亮,阳光都还未落下,应该还在下午时分。

    她用被子遮住身体。

    “我饿了,你去做饭吧。”她想支开他,她想上洗手间。

    “我们什么关系,你让我去做饭。”

    少年眉眼未动,凝望着她那白皙清秀的侧脸。

    “……”闻徽被呛住了。

    习惯了他的温柔服从,突然间这么生疏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睡了她,饭都不愿意做了。

    她垂下眼帘,也有些冷淡,“那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半响后,听见他起身的声音。

    只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倒不像是出去,而是——

    她抬眼,看到他大步走过来,整个人伴随着浓烈的阴郁气质,令她陡然有几分害怕。

    “席……”

    她的话被绞杀在喉咙里,他的吻铺天盖地迎面压了过来。这种吻法可太重了,没有丝毫温柔可言,直叫她喘不过气,他像是一头想把她嚼碎了吞入口腹的野兽。

    闻徽可以在言语上掌控他的情绪,可在这种力量方面,她只能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

    她缺氧,狠狠咬住他的舌头,他才放了她。

    还没来得及喘息,他一把掀开被子,把她从里面抱了出来。

    她急忙地用手遮重要部位,还未缓过来,双腿就被分开。

    她睁大眼睛,惊呼着,“喂!”

    这个小疯子真是,以前他哪能这样对她啊。

    这么想着,无端有几分委屈。

    他把她放在浴缸里,氤氲的热气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情绪。

    她仰面看他,眼角隐有泪痕,“你回家吧,我想自己待着,反正也分手了。”

    他自动回避她的话,蹲下来亲亲她的侧脸,“想吃什么?”

    “……”不是才问他们什么关系?

    “点外卖吧。”

    她还是不使唤席家少爷做这些了。

    席言没多说话,见她软绵绵的动都懒得动,伸手帮她洗起来。

    闻徽皱眉躲开他,愤愤道,“我自己有手,你出去。”

    席言把她抓过来,冷声道:“姐姐,别闹了,洗完了还得出门。”

    她不耐地撇过脸,“出门干什么?我不去。”

    “去见赤莫。”

    为什么还要见赤莫?她不明白,他是在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你自己的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去,席言,我不说第三遍。”

    席言沉默着给她洗完,把她从水里捞出来,用浴巾擦干身体,才抱出来放到床上。

    他去给她找衣服,回头发现它已经钻进被子里,目光防备地望着他。

    他走过来,与她对视着。

    “姐姐不想做的事,我不勉强你。”

    她舒了口气,目光软了几分。

    席言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是在你是我女朋友的前提下,可惜你现在不承认,所以我决定要带你去。”

    “席言。”她很少能一瞬间情绪波动这么大。

    他冷淡地说道:“姐姐不也没尊重我的意愿就分手吗,换到你身上就受不了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听任你的摆布了?”

    “摆布?”席言寂寥地笑了笑,“姐姐之前是在摆布我吗?”

    她努力压抑自己,片刻安静之后,她垂下眼,“你说是就是吧。”

    凉凉的调子,看也不看他一眼。

    席言伏下身子,情不自禁地重新贴近她,捧起她的脸庞,低声乞求她,“姐姐,我们和好好不好?”

    他不想这样子。

    她不开心他也难受。

    她永远不可能回答他想听的那一句话。

    她手臂横在胸前,推开他几分,宁愿妥协似的接受他的"摆布",“不是想出去吗,走吧,我陪你去。”

    他松了手,眼中的光芒一寸一寸熄灭,沉入无尽的黑暗。

    -

    赤莫很久之后再见到这对小情侣,隐约能感觉出他们之间的怪异,但又说不清楚,席言分明还是那样视线里都是闻徽,闻徽和平时一样高冷,就感觉不一样了。

    一顿餐后,席言提出送赤莫回学校。

    闻徽冷着眼看他,赤莫以为她不高兴了,忙推辞自己回去就好了。

    可席言坚持,闻徽倒也没说什么,开着车把他送了回去。

    到校门口,席言又开口,“姐姐,我们去里面散散步吧。”

    闻徽盯着他,半响后下了车。

    校门口人来人往,很多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席言去牵她的手,她递给他一个东西。席言视线看过去,愣了愣。

    那是一个口罩。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和我走在一起。”她的语气那么冷漠。

    他的脸顿时白了几分。

    赤莫不明所以地盯着两人,却也觉得这句话有些伤人。

    他生出几分难堪,表情僵硬着同赤莫告了别,拉着她的手回到了车上。

    他的心在那句话中渐渐坠落,他垂下眼帘,在回去的路程中没有再开过口。

    他不说话,她更没有要同他交流的。

    回到小区,他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他自嘲笑笑,是不是该庆幸她还愿意把自己带回家里。

    “进去休息吧。”回到家里,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迈进了书房的门,再也未出来过。

    ……

    闻徽单方面提出分手后,一切如常。

    经过那天之后,闻徽对他的态度甚至好了起来。

    她没有再主动让他离开,他也不准备离开,因为在他眼中他没有同意分手。

    他终日待在她的房子里,对所有事都漫不经心。

    他只会在床事上执着而耐心,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她还是他的。

    闻徽很包容他,任由他在她身上作乱,甚至会攀着他脖子,温存地吻他脸颊唇瓣。他们之间除了已经分手,好似和普通情侣没什么区别。

    闻徽说过,如果最后几天他要把时间花在吵架和冷战上,让她感到躁郁,随时随时都可以请他离开。

    她会在早晨把窗帘拉开,让光线照进来。他开始厌倦白天,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很多时候用一双忧伤的眸子盯着她。

    闻徽不允许他这么颓废,会拉着他去楼下小区商铺吃早餐,然后再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席言不愿意,她会亲自给他穿衣服,穿那种明亮的白色,会给他带帽子,也少不了红色的围巾。

    席言沉默看镜子里的自己,讽刺勾唇,然后伸手去脱她衣服。

    牙齿咬在她耳朵上,褪去她外套,捏她肩膀的手指泛出白骨。

    闻徽忍着痛意,在他唇吻上来时偏了脸,“我们去散步。”

    他的唇落在她脸侧,自嘲笑笑,直起身,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姐姐,你真残忍。”

    公园里,因为冬日太阳暖和,出来散步的人不少,老人温和,小孩活泼,也有情侣,低声说着情话。

    有了人气,人慢慢也会柔软许多。

    她牵着席言的手,他脸上也不似呆在房间那般执拗,阳光照在他脸上,虽有些苍白,总归是有了几分以前的样子。

    走到一处长椅上坐下,闻徽靠在他肩膀上,缓声道:“晒晒太阳心情好多了吧。”

    他不说话,最近愈发的沉默。

    为这一段奇怪且要走到终点的关系感到无力。

    她不让自己太沉溺于痛苦,所以给足了他时间去适应分手的事实,甚至还贴心地让他多晒晒太阳。

    临走之前释放的善意是她最后的温情,她说希望他能回到他还没遇见她之前的样子,不要因为她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

    “很假惺惺吧。”她清冷地笑着,“你很耀眼,会散发着温暖的光那种,你这种状态,我这样的坏女人也会惋惜呢。是我不珍惜你,所以不要让不值得的人毁了你。”

    这听起来很矛盾,既薄情又带着一丝怜惜,他从来没懂过她。

    随着出国时间越近,他愈发的不安,弄得她总是皱眉。

    闻徽身上的痕迹好了又添,皮肤没有一处是白净的。

    她向他抱怨,生出细白的手臂,指着那些痕迹给他看,“你看看,因为分手了,你就一点不心疼了。”

    他扫了一眼,便移开了。

    他坐在摇椅里,全身只垮了一个睡袍,领口大开着,黑色绸缎的睡袍下什么都没有穿。

    以便他像个泰迪一样随时发情。

    他很少和她交流了,带着被扎得稀碎的心脏每天和她相处,应该已经很艰难了。

    闻徽也怕这个才二十岁的少年,哪天一口淤血从嘴里吐出来。

    -

    送机那天,天气冷得可怕。

    机场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如今也变成了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捏住她的肩膀,她清晰感知到骨骼在发痛,那是他最后一次放低姿态乞求她:“闻徽,我求你,不要这么对我,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我不能没有你。”

    那双眼睛布满悲伤,闻徽想了想,已经不记得这双漂亮的眸子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闻徽淡淡蹙眉:“真是小孩子一样的性子,谁没了谁不能活下去呢,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他钉住她的眼睛,字字艰难,“如果你现在送我离开,我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也没关系吗?”

    闻徽并未回答,而是用平静而又冷漠的眼神看着他,“阿言,为了好好告别,我们说清楚吧。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说不出口的苦衷,有的只是我权衡利弊后放弃了你的事实。我反复思考后才决定的分手,不带一丝冲动。”

    “我对你的那点喜欢,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舍弃了就舍弃了。”

    “所以,记住姐姐的狠心,永远不要回头。”

    席言那一刻似乎死心,眸子里溢出水光,内心冷寂彻骨。

    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也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闻徽走出机场,萧瑟的冬日,天边笼罩着阴云沟壑纵横,朦朦胧胧的像暮色压来,冷意也在弥漫,告别的时候连天气也是一副暮暗沉沉的颜色。

    她似乎有些冷,便快步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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