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乎迟缓地抬眸,看向她无知的席言,她已经失去镇定,心也在无限地下沉着,掩去了波动恢复平静,装出无事发生地摇头,打开了车门,“走吧。”
她想,他若是再拒绝,她会立刻把他丢掉头也不回地离开。
席言听话地上了车,眼神凝睇着她。
她深深闭眼,调节着自己的情绪,才进了车身。
车上那狭小的空间里,她已经忘了是怎么度过的,庆幸的是席言只是温顺地靠在她肩头,闭着眼一路安静。
寂静的卧室,席言洗漱后沉沉睡去,他的脸躺在浅色调的床单上,温顺无害。
闻徽坐在床边看他的睡颜,发着呆。
他脸上岁月静好,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冲击过后,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想想,该如何走下去。
这段关系的命运将如何安放,她不得不拿出勇气和果断来面对。
沉寂的房间里,她站起来,侧眸望向窗外,黑夜那么黑,这漫长的一天竟是新年的第一天。
她留了一小盏台灯,然后退出了卧室。
清晨,依旧是席言一个人从大床上醒来。
宿醉后的第二日总是很难受,他艰难地坐起身,半睁着迷迷蒙蒙的眼出声唤她,房子里空空荡荡,无人回应。
席言无意识地皱眉,转头在床头看见一张纸条,笔迹秀丽,他拿起来就看见这样一行字。
[我今天外出有事,下午回来,勿扰。]
席言摩挲着那张纸,安静了片刻。
不悦地耷拉着眼,为什么不叫醒他,而是悄悄离开,还特意留话不准打扰她。
什么嘛……
双手插进发隙里,按压着头发,寄希望能舒缓脑胀感。突然想到什么,把手机拿过来,看了时间,上午10点多。
他给父亲打电话,机票订在下午三点多,不剩多少时间了。
“嗯?”电话里提示无人接听,他略微诧异地盯着自动挂断地屏幕,没有注意到吗?
转而给程淑月打了过去,电话终于通了,他急忙道,“奶奶,我爸在旁边吗,我打了电话,他没接。”
程月淑只寻常道:“哦,可能是没注意,他说是还邻居家一些东西去了,还未回来。”
“噢,这样啊。”
“阿言,你起床了就回来吧,过来吃午餐,我昨天给云姀说过了来家里吃饭,让你叔叔带你过来。”程月淑以为他在席临舟家里,是昨晚他要离开时找的借口。
“嗯,好。”答应时,他有些心虚。
起身,刷牙,洗脸。已经不早了,肚子感到有些饿了,他出来扫视着冰箱,最终还是拿出了牛奶,倒在玻璃杯里,送进了微波炉里加热。
暖和的牛奶,他捧在手心里,一边喝一边回复赤莫两分钟前发来的微信。赤莫说他元旦没有回家在餐厅兼职,邀请他出来见面。两人很久没见了,席言高兴地答应他,【好啊】,又问他,【假如我带姐姐来的话,你不介意吧?】
他加了个“假如”,因为他也没把握闻徽会不会愿意来,她一直觉得她跟赤莫不太熟,没必要像他一样作为朋友的身份见面。
赤莫很快回复,用了三个感叹号表达他的情感,【当然不会介意!!!】
他们约定了时间,他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杯子搁在吧台上,转身就往屋内走,要去换衣服。
“啪!”
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玻璃杯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
视线落在破碎的杯子上,微不可闻地皱眉。
“我太粗心了。”他走过来捡起那碎成几半的玻璃渣,嘴里念叨着。
-
一处茶室,简约古朴,舒适安静,几乎无人。
席秉复进来的时候,看见闻徽坐在靠窗一侧,面目沉静,背脊挺立,视线望向虚处。她已经坐了很有一会儿了,桌面上茶水滚腾着,清香扑鼻。
上午时分,外面天色就暗得可怕,一月的空气以冰冷示人,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春天了。她似是心有所触,突然转眸看着茶室门口。茶室门口,与闻徽相隔几米远的地方,席秉复正独自远远地站在门口静静的望着她。
闻徽起身迎接,席秉复走过来。
席秉复对闻徽接触很少,也只才见过两三次,每次她都站在席临舟身侧,以职业姿态示人。专业能力自是出色无可挑剔,其他的便知之甚少,不过他印象中这个女孩子眉眼间总是带着一层淡漠疏离。
如今见了昨晚那一幕,他便又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她了。
席秉复落座对面,面色还算温和。
闻徽将一杯茶放在桌对面,抬眸对上席秉复的眼,一双眼天生的漂亮,此刻含了难以言明的情绪:“席教授,请喝茶。”
席秉复接过那茶,教书育人又做学问的教授,举止间自然流露一股文人雅气:“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
他临走之前,闻徽说务必要见他一面。
就为着昨晚那一幕,该是有多不安。
“是,打扰您实属不该,我来找您,实在是有话要亲口告诉您才行。”她紧了紧手指,低声道。
席秉复低眸嘬一口清茶,缓缓笑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闻徽的目光有些复杂,席秉复竟开口宽慰她,“我只是问问,不想说也没关系,放松点。”
她抬眼看席秉复,终于说道:“他大学毕业那年,腿受伤了,我去云镇照看他,回来以后我们在一起的。”
他依旧沉稳,看她时始终带着笑意,“辛苦你照顾他,还没有对你表示过感谢。”
闻徽微微一窒,下意识的解释,“不用客气,那是我的工作。”
席秉复表现出很关切的样子,主动同她说起,“难怪阿言在国内老往外跑,整天见不着人影,原来是有处可去。”
她无言以对,低下头。
他紧接着又道:“阿言年纪小又还在读研,你们一直异地很辛苦吧,不过再等一学年他就能回来,你多多担待。”
“席教授……”
席秉复抬了抬手打断她,“不用见外,你可以叫我叔叔。”
他的话语随和也透着一丝真挚,“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还不想让家长知道,昨天无意撞到你们,吓到你了吧,不过别担心,我不会干预你们,你们就当我不知道,轻松地谈恋爱,不要有压力。”
这样的话语,由一个慈爱的父亲说出口,闻徽听着,不自觉难过了起来,心头涌起强烈的钝痛感。
她敛眸垂睫,席秉复还在表明他的态度,“我和他母亲虽然离婚了,但家里人都很疼爱他,从小到大都很乖,性子也还算好。没有谈过恋爱,年龄又小难免不太成熟,如果他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尽可以提醒他纠正他,他是会听的。”
饱含着无尽爱意的一番话,像是郑重地把席言托付给她一样。
闻徽低眸看了一眼自己杯中的倒影,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描述,实际上,席秉复所谈及的这一切与她猜想的背道而驰,完全是两个方向,令她有些无措。
她深深地愧疚,无论是对席言还是对眼前这位诚恳的父亲。
她不该招惹席言的。
她黯淡地抬起脸,看着对面的人,他正望着她,他的态度已经表达完了,急切等待她说些什么。
她如鲠在喉。
大概见她盯着他一直发愣,他笑着说道:“你主动找我,不会什么都不说吧?”
是啊,她该说些什么了。她先轻声道歉:“抱歉,席教授。”
他为她的道歉一怔。
她做好了决定,缓缓开口。
“我来是想告诉您,我决定和席言分手。”
如此沉默。
她继续道:“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我们之间本就存在问题,分开是早晚的事,我经过反复考虑,认为我们不适合再继续走下去。所以您的知道,只是给我了一个契机,让我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
他沉默了好一阵。
“分手这话,你对他说了吗?”他显而易见地没了温色。
她那双眸子异常漆黑,磨掉了平日里的冷锐,只剩寂静。“还没有,我和您谈过后,会告诉他。”
席秉复偏过了头,看向窗外的夜晚。
他语气里严肃了几分,“孩子,你对这份感情缺少最起码的尊重。”
她无言以对。
“你来找我,除了告诉我你要分手,还有什么目的呢?”他看着她,追问。
当她表现的那么现实以后,席秉复收回了看小辈的可亲态度,再看向她时,已然把她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闻徽没有闪避眼神,声线清冷,“这段关系除了您,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会分手,但我还在席氏工作,所以希望这段关系一直埋藏下去。”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你的老板。”席秉复往后一仰,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语气低沉:“你连承认都不肯承认这段恋情。”
闻徽紧握着茶杯的手指骨泛白,“抱歉,我只能为自己考虑。”
席秉复望向她的眼神越发的暗沉,质问道:“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席言,还是说你一直都在玩弄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