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质

    风浪已经平息,这个海上漂浮着的孤岛却仍是一片死寂。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鹿丸,他很快就分析出了这次任务的大部分真相,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危机当头,身为护卫长的长间雄一却不保护公主的原因。

    想到这里,鹿丸不禁苦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辛辛苦苦捕到的猎物,没想到却成了鹰的饵食。几年不见,你变了不少嘛……晴鹤。”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死寂,木叶的人们似乎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知觉。

    “晴鹤啊……难办了。”玄间叹了口气,和并足一起隐晦地瞥向他们的队长和队医——已然僵住的卡卡西和良子。

    “真的是晴鹤……”天天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只是如今再次见到故友,她却像是终于了却了一个心愿一样,两眼干涩得想哭。

    “可惜玄一没能来,”井野最先想到了那个消瘦沉寂的背影,落寞地说。

    宁次却摇了摇头,“或许该庆幸他不在这里。”

    现在的玄一一旦见到了晴鹤,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来,和他们不同,出了那件事后,玄一和木叶的羁绊几乎等同于无,也是在拓海、以及他们所有相识的下忍的共同努力之下才维持住了现在一般平静的现状。

    “无论是选择代替晴鹤向团藏复仇,还是叛离木叶寻找晴鹤,他所选择的最终都将引他走向死亡。”

    这是拓海的原话,这个加入了暗部的少年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跳脱的影子,常年佩戴面具导致他的脸色苍白,情绪也寡淡了。

    “我现在的处境……多有不便,帮不上忙。”他再次强调了一遍:“麻烦你们了,看住玄一,决不能让他走。”

    与此同时,迷茫愤怒的又何止玄一自己?无数的猜测和质疑缠绕着他们每一个人,每一次走进火影大楼,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和态度。

    ——谁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毕竟是温暖了他们记忆的、可靠温柔的同伴啊。

    好在转机很快到来。也许是为了稳定人心,也许是为了笼络势力,纲手暗地里有意向他们传达着当年宇智波兄妹叛逃一事的导火索是某个高层的信息,终于让原本人心浮动的年轻一代安稳了下来。

    纲手派出的救援队伍并非暗部,又和团藏的手下以及宇智波健助撞上,团藏的催眠失败,晴鹤两封书信将真相分别泄露给了卡卡西和玄一……这是双方都没有想到的失误,是关乎民心的相当重大的失误。因此纲手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反而做出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决定:不多做遮掩,且几乎把这件事摆到台前。

    无论后续如何,作为动机,宇智波健助确实犯下了间谍罪和泄密罪,杀死他合情合理。只是这一点,就会让主导这次行动的木叶高层最大程度地被理解。

    而团藏的插手,只能说是【滥用权力谋夺私利以致处理失当】。

    留下的漏洞实在是太大了,防止这些人泄密已经不可能,尤其是其中还有卡卡西这样不可割舍的重要力量,因此纲手直接放弃高层常规的善后处理方式,用了转移矛盾和划分界限的手段,不仅可以稳定局势,还可以直接作为武器,从团藏身上狠狠割一块肉下来,在纲手甫一上任权柄不稳的现在反而是对她有利的,至于损失的威信,日久天长,慢慢去弥补就好。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最后,鹿丸也这样说。

    “万幸不是吗?有纲手大人的态度在,我们的敌人也就在眼前,利益统一,该怎么做已经很明显了。”

    牵扯进木叶的派系斗争,站在五代火影纲手的这边,一同对抗团藏一系的激进派。

    他们能做的事明显得像是被命运禁锢着一样。

    这些事晴鹤也许早已明白,也已经成为了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同伴的情谊那么美好,那些随着憧憬、恋慕、相知相识而形成的羁绊,如梦中的水月镜花,随着外力的触碰崩溃破碎。

    无论曾经的他们如何,如今也只是站在各自立场上的敌人了。

    听了鹿丸的话,高处的晴鹤目露愉悦之色,“哦~有变得更好吗?”

    鹿丸也在笑,却一手伸到背后悄然做了个手势,“不,变得更可怕了。”

    晴鹤掩面弯了弯眼,血色在其中无声凝聚,三勾玉形态的写轮眼红得发冷,“那可真是……最高的褒奖了。”

    她的模样无比放松,但身为分队长的鹿丸却无言地提起了一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松懈。

    该死,偏偏是他们都在的时候……

    他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那些始终不曾放下的同伴们的表情了。

    备战,但不要主动出手。鹿丸的手势便是这个意思。

    汤隐的人已经逃之夭夭,但他们木叶的三支小队依旧对上了云隐足足七支小队,此刻早已精疲力尽,他们之中的最强战力卡卡西更是为了挡住那一个雷遁而干脆丧失行动力。

    哪怕是因为晴鹤最后放出的忍术才被彻底化险为夷。风遁与火遁的精准结合,让那个名为“爆炎”的B级忍术面对大海和雷电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完美地达成了一石三鸟的目的。

    抵御、化解,还有起势,不费多少力气就将她今非昔比的实力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不愧是你啊,忍术进步很大。”带着沙哑和笑意的声音响起。

    晴鹤的目光稍稍一转,终于落在了人群中正被玄间搀着站起来的人身上。

    他看起来那么狼狈,明明疲惫得马上就要晕过去一样,却直直地望着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让人莫名难过,却又那么温和的笑来。

    “两年了,晴鹤。”他的眼睛一转不转地望着她,缓缓地说:“总算……能见到你了。”

    卡卡西终于明白了,那种违和感。

    目光紧紧地、细致地一寸寸描摹着她的眉眼,她的神态,她柔柔披散在身后在风中浮动的黑色长发,她拔高了不少的身形,像多年不曾完美回忆起一样,他无法控制地将记忆里的样子和如今的晴鹤重合,然后如同干渴的流浪者找到了水,将油然升起的极致满足混杂着钝痛的情感,无比贪婪地吞下。

    那明明是曾经无数个日夜彼此陪伴在一起,本该深入到骨子里的熟悉和默契。

    是哪怕没有相认,也时刻牵动着内心深处的,强烈的思念。

    他明明该高兴的,喉咙却如同被捏碎了一样。

    或许是那七百多个日夜太过漫长煎熬,或许是过分温暖幸福的记忆太过清晰。

    让骤然见到最珍视之人的卡卡西,一路疼到了心里。

    “哦,都两年了么。”

    晴鹤仰起头,空望着远处的茫茫大海,“时间可过得真快。”

    “快?”卡卡西失笑,“真是没良心的小丫头。”

    晴鹤瞥了他一眼,终于一跃而下落在了长间的旁边。

    “长间阁下,重整队伍准备出发吧,公主殿下应该已经平安到达水之国了,我们可不能落下太久。”

    长间打量的视线在她和木叶忍者身上停顿了一下,听了这话只是挑了挑眉,“叙旧?”

    “不需要哦。”她噗嗤一笑,“难道长间阁下还会和以前铁之国的朋友叙旧吗?”

    长间的脸上划过一丝冰冷,终于不再说话,带着军队和陪嫁队伍重新整顿出发了。

    淡淡地目送着长间离开,她把斩首大刀收回身后,像没看见木叶的人们一样转身跟上了队伍。“委托结束,佣金已经提前送到木叶了,回去跟你们的火影复命吧。”

    良子如梦初醒地喊了一声:“等等!”

    晴鹤顿住脚步,侧过头看了过去。

    “抱歉,晴鹤……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那个时候软弱得不敢见晴鹤,如果她当初能多陪一陪晴鹤……

    “对不起?”晴鹤的扬了扬眉梢,“意义先不论,姑且问一下,你想让我给你怎样的反应呢?”

    泪水划过脸颊,良子愣愣地失去了言语。

    有什么意义?明明过去的都无法回来。

    想要什么反应?想得到宽恕吗?

    明知道不可能。不可能得到,也不可能存在。

    这就是晴鹤想让他们看见的,最简单、也最残酷的现实。

    “对了,如果再围着音隐村搞那些小动作的话……实验素材,我可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哦。”

    吝啬于浪费一分一秒,她丢下了一句警告,便踩着海面,一步步走进了渐渐汇集的雾气深处。

    长间果然在不远处等她。晴鹤跳上船的下一刻,队伍就立刻出发了。

    “就这么放木叶的人回去?离水之国还有一段路吧?”一上船,长间就提出了质疑,晴鹤站在他身边,望向前方又重新开始汇聚的雾气,似乎有些走神。

    “留下他们是因小失大,比起陪嫁更重要的是情报。既然我们拉火之国下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让他们去和土之国雷之国周旋,我们还能多出不少时间。”

    长间定定地看着她,喉咙里突然传出了低沉的笑声,连带着一向冷硬粗犷的面容都多了几分兴味——十分不像当年闻名铁之国的“冷血武士”。

    晴鹤抬眼,不闪不避地看了回去。

    “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你和木叶的关系似乎和传言中并不一样。”

    “哦?”晴鹤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您有兴趣?可惜,是和您的经历别无二致的故事哦。”

    如果不是她隐约泛着冷意的笑容和绵里藏针的话语,长间或许真的会相信她完全没有受到那些人的影响。

    还是太年轻。早已经历了四十多年磨砺的武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这不妨碍他对眼前的小姑娘提起兴趣。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到半年,这个不到15岁的孩子就悄然进入了大名的视线,敢于从大名手中争取的同时,居然也在默默地审视着大名,甚至直接在一些不痛不痒,但完全可能是机会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出手干涉。

    这些本能一样的行为,自然得有些可怕。

    如果这次护送任务顺利结束,音忍村在大名那里的地位将会立刻提高一个台阶。大蛇丸的实力确实恐怖,但这个孩子让音忍村展现出来的,才是一个国家的大名真正想看到的希望。

    毕竟田之国在五大国中间斡旋隐忍的日子,实在是太久了。

    正如同晴鹤所预料的那样,之后的路程再也没有强大的敌人出现过了,连大国忍者都铩羽而归,汤隐更是被一顿打服直接闭门装死,再加上传言提到写轮眼的卡卡西也在护送队伍之列,除了几个抱着侥幸心理想赌一把的雇佣叛忍之外,一路上安静得过分,他们进入水之国海域的时候,大久保家的队伍已经在等待。

    “向您转达家主的谢意,若非贵国精心筹划,此行必然艰难。”

    大久保家的人笑眯眯地说,得到了晴鹤和长间如出一辙的讽刺一笑。

    不过假惺惺的场面话而已,和那位抱着几分真心的次子相比,这个家主根本就没看得上田之国。

    这一日夜晚,一行人踩着大久保府下钥的时间终于到达。让晴鹤意外的是,前来迎接的除了四人众之外,身着十二单的公主也静静地立在中间,事务基本忙完之后,她被公主召进殿内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听说送我来到这里的办法耗费了不少人的性命。”用餐后,公主和她一起站在窗前,一同欣赏今夜冷白的月色。

    晴鹤并未隐瞒什么,“是的,通灵术理论上不能传送非契约者,我们做了些改良,但是需要很多人来作为祭品承担代价。”

    公主微微一笑,“您果然和他们都不一样。”

    晴鹤也笑道:“殿下会觉得不舒服吗?让自己的婚礼沾染了那些人的血。”

    公主摇了摇头。

    “本就没有那样天真的期待,不如说,这样的结果更能让我认清楚情况。”

    公主的婚期定在到达后的第五天,田之国大名之后也终于赶到了。

    那一日,晴鹤穿上了海老名送给她的和服,和长间一起作为田之国的宾客出席了婚礼。出于恶趣味,晴鹤还拉上了多由也一起作为公主一方的女宾。

    这么好看的脸和头发,不打扮打扮都浪费了。在等着多由也换衣服的时候,她这么想着。

    绝对不是在报私仇,也绝对不是看她的冷脸不顺眼哦。

    虽然田之国只是一个小国,但大久保家看了看谈吐稳重精明的大名,看了看晴鹤和长间,又看了看陪嫁,终究没表现出怠慢来。晴鹤注意到有几个人总是盯着她从头到脚打量着,问多由也,她也一头雾水。

    最后还是婚礼的第二天公主派侍女来告诉她,大久保家似乎以为她是水之国公主的座上宾海老名家的人。

    晴鹤这才想起和服的来历,她把缀了春花的红振袖翻出来,这才发现和服领子上有一个几乎和花纹融为一体的标志,像是具象化的风,却用的水蓝偏白色的绣线,旋转着汇聚成一个海漩涡,正像是其下的暖黄花朵的花蕊。

    这里正好是水之国,几年来海老名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想必那几个人都认出了这个家纹。

    当年海老名送她这套中振袖大约是想当做成人礼,可能根本没有想到她会穿来参加水之国贵族的婚礼吧……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她和水之国这么有缘分吗?

    晴鹤直接把和服重新封印回卷轴里,也不打算再穿了,然后给公主留了一封书信,让她帮忙处理一下这件事。

    虽然海老名送给她带着家纹的和服,其中原因有待追究,但她对海老名印象还不错,这次就不给她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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