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来访

    福珠姑娘下葬的时候,宋握瑜与唐悯之留在了外边,未能亲眼见到里边的情景。据村长所言,张老伯是在葬完女儿之后支撑不住的。谁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张老伯便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即便倒了下去。待大家反应过来忙去扶他的时候,才刚一碰到他,就发现了张老伯已然没有了气息。

    宋握瑜早就已经知道了张老伯的身体状况,因此也不算是太意外。张老伯本身体本就到了时候,往前不过是因着惦念女儿后事才硬撑起来的,而如今心愿已了,自然便无牵无挂的去了。看起来这事儿倒还算得上是张老伯自己的圆满,但是不妨碍宋握瑜依然大哭了好一顿,唐悯之劝都劝不动的那种。

    因着年龄不算太轻,再加之大家心中也早有预料,所以此事儿倒也不算太难办。张老伯的葬礼比不得之前福珠姑娘的繁重,一切都按照张老伯生前的意思,一切从简便是。

    村中有几个已经出了五服的年轻人帮着披麻戴孝,当然这活不是白干的,既然帮着戴了孝,张老伯留下的家产自然也有一份。虽然他们也一再表示宋握瑜与唐悯之是张家的恩人,张老伯的房子他们依然可以随意住,甚至如果他们愿意那座房子可以由他们继承,但是这些宋握瑜都已经不在乎了,他们只是七河镇的过客而已。

    张老伯一生诚恳却难得善终,青年丧妻,老年丧女,最后一个人孤零零离开这世间,许是就连上天都忍不住为张老伯苦难的一生而感到悲哀动容,止不住地流下泪来,天空中已经飘了几天的小雨。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这雨景倒也同离别之意相称。

    二人本打算离开的当日清晨,倒是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王氏。或者也可以说是两位,因为王氏是带着金灵儿出来的。

    一大清早的,家门口便来了一架马车,那马车的样子也是分外眼熟,毕竟宋握瑜自己就坐过。

    待马车停下来,帘子便被掀开了一个小口,金灵儿便从小口中出来,随即又将帘子闭上,自己纵身跳了下来。

    虽然这帘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但是看见金灵儿,宋握瑜也能猜到里边的人应当是王氏了。虽说不管是宋握瑜也好,还是这几日见到的村中女子也好,都是不避讳外人的。但是宋握瑜毕竟算是半个江湖人士,不拘于这些小节,而村中女子自幼便要抛头露面操持家事,自然也不再讲究这些了。

    可最最难搞的便是这些富家的小姐夫人们了,相处了这么久,唐悯之也打听了不少,宋握瑜到现在也只是知道王氏姓王,居然连她的名字都没搞明白,可见其家教之严。宋握瑜也不由得暗自感叹幸亏自己没生在那些书香门第之家,不然那繁杂的规矩只会更多,可不得把人闷坏了。

    宋握瑜还这般想着呢,金灵儿便已经到了宋握瑜身前了,“姐姐,少夫人有请。”

    宋握瑜找不到推辞的借口,也不想拒绝。她本来就有找王氏的想法,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如今送上门来的机会,宋握瑜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故而宋握瑜朝着金灵儿点了点头之后,便跟着她上了马车。到马车上一看,坐的果然是王氏。宋握瑜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是此时却也不知怎么开口,一时之间竟愣住了。

    还是王氏率先开了口唤她道:“唐姑娘。”

    这便是宋握瑜最欣赏王氏的其中一个地方了,从来不让人难堪。明明这个“唐豆花”这个破名字绝对是假的,但是还不戳穿,反而给宋握瑜台阶不识破。这份善解人意的修养,值得宋握瑜用一生去敬仰与学习,虽然大概率她还是学不会。

    不过王氏虽然善解人意不计较这些,但是那是她的美好品质。如果宋握瑜还是拿着这个假名来招摇撞骗,倒是显得宋握瑜不够真诚,是她的人品出问题了。故而,这事儿最好还是坦白。

    “我姓宋,叫宋握瑜。夫人,先前是事出有因,我才不得已骗了您的,实在是抱歉。”宋握瑜扭捏万分,说出来的话也生分得很。可天知道她就连说出这些话来,都已经很吃力了,她脸上涨红的一片可以作证。

    王氏听完之后不怒反而轻轻笑了:“无碍,你当时难做,我也能理解。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追究那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还要谢谢你送药的情谊呢。”

    宋握瑜一听这话,连忙看向了金灵儿,她一向信任金灵儿,怎么之前却没发现这孩子嘴这么不严实呢。察觉到宋握瑜的眼光,金灵儿也急得不行,但是终究估计着王氏还在身旁,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

    “灵儿是个好孩子,她可好好遵守了你的嘱托,没有提到你。可是她也着实这个过于乖巧的孩子了,这撒谎的技巧比起你来可是差得太远了,一眼就能让人识破了。”王氏为金灵儿解围道。

    听到王氏这番打趣的话,才让马车上的氛围轻松下来了不少,宋握瑜也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也许是王氏温和的态度才又给了宋握瑜勇气,宋握瑜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起了王氏的近状:“夫人,看到您如今身子没什么大碍我便放心了。只是不知道您,最近过如何?”

    宋握瑜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瞟一瞟的,不断观察着王氏的脸色,看上去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模样。可也难怪她如此心虚,在这个仍然提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大环境下,宋握瑜亲手把王氏相公送进了大牢,面对着王氏她又只能心安理得地毫无愧疚?

    王氏看上去倒是不甚在意,依然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柔声细语道:“那晚过会,婆母便气坏了身子,请了郎中过来说是急火攻心导致了中风,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不仅不能动,连口齿也不清了。这些日子我日日侍候在身边,可还是没有什么起色。除此之外,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是太差。”

    王氏说起这些的时候面色平和,无半点因着丈夫入狱而气急败坏的模样,更无半分因着刻薄婆母重病而幸灾乐祸的样子,仿佛这一切全部与她无关一般。

    其实说到底,还是王氏自己不在乎罢了,不够在乎她的丈夫,也不够在乎她的婆母。虽然因着礼法孝道等原因,王氏在面对孙家众人时的一切行为全部都无可指摘,可是也仅此而已。她只不过做了那些在外界看来应做的事情而已,至于真心却是谈不上的。

    孙家母子二人当她是外人,她自然对丈夫与婆母也没有什么至深的感情。而自己的公爹孙老爷虽对自己着实不错,可接触也不算多,是以在孙家中若是要说起王氏真正在乎的人,无非也就儿子实哥儿一个罢了。

    而孙瑞春入狱,对实哥儿而言虽终归是件坏事,毕竟有这样一个父亲怕是实哥儿一辈子都摸不去的污点了,但是索性这些日子孙老爷也在尽力实哥儿的未来铺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毁了实哥儿。若是再继续努力下去,到实哥儿长大成人之时,虽然还是会有诸多限制,但是所受影响也会小上不少。更何况如今没了作奸犯科的父亲与溺爱的祖母,对于孩子的成长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握瑜与王氏又说了不少心中之言,见王氏往后的日子大抵不会太差,才稍稍放下心来了。

    说着说着,宋握瑜也是有些过于没分寸了,不知怎的便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夫人,不知您究竟叫个什么名儿呢?”

    宋握瑜说这话属实是没有过脑子了,她只是私心想着这是她离家这么多日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知心姐姐,虽日后大抵再也见不着了,但是也想留下一个名字来作为念想。毕竟总不能往后再想起来她的时候,还只是想着王氏、王氏的吧。

    但是她却忘记了王氏同她不一样,宋握瑜生自武学世家,本就不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又因着她自幼没了母亲,家里人便更舍不得拘束上她的性子了。而王氏出身勉强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嫁人之后更是严格遵着女德女训,可谓是一个极为守礼的人。冒冒然便问了王氏的名字,怕是显得宋握瑜唐突孟浪了。

    宋握瑜说完话之后才反应过来,悔得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来了王氏的脸色。自己这个先说话再过脑子的毛病也不知道犯了多少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王氏闻之也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低头垂眼道:“岁安。我娘怀我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胎梦,她梦见自己失手打碎了一个碗,碗落到地上却变出了一个小娃娃,后来就有了我。所以我爹便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取岁岁平安之意。”

    听到这个名字,宋握瑜只觉讽刺,老天爷着实是会开玩笑,取了岁岁平安名字的人,前边几十年却着实艰难,只希望她往后余生岁岁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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