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站在栏杆旁挑着竹帘往外面看,管事上前把竹帘收束起来。喻执渊忽然指着不远处横梁上,说:“那里看起来有一道划痕。”

    说完还没等我仔细观察,他一跃而起翻过了栏杆,我大吃一惊马上要去捞他,结果连他衣角都没来得及碰到,只见他如同一只鸟一般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横梁上。

    我大无语,这男的以为这是他家后院,这可是三楼啊,摔下去少说不说再断一条腿,那我这几天碰到的断腿浓度就太高了。

    只见喻执渊旁若无人地蹲下去,细细观察那道划痕,我在这边也能隐隐约约看见一道比横梁油漆颜色要稍微浅一点的痕迹,大概一指宽,比麻绳窄许多。

    “喻兄可有发现?”我半边身子挂在栏杆上探出去,希望能看清更多细节。

    喻执渊暂时没理我,而是用手轻抚着那道划痕,划到我看不见的那面去了,随后他又是一跃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我身边,整个人轻松得好像还能打个full bo。

    而旁边围观的人嘴里则发出一阵赞叹的惊叫,跟小学生似的,我白眼都翻到头痛。

    “管事,你们馆最近可有人在这上吊?”他乐呵呵地问,我大跌眼镜。

    管事也目瞪口呆地摇摇头。

    喻执渊便胸有成竹地说:“那这尸体应该确实藏在三楼无疑。”

    我问:“何以见得?”

    “你看,从我们这里可以看到那根横梁的上面划痕十分清晰完整,而面对我们的侧面划痕却只有上半部分痕迹较重,我刚刚检查了另一边的侧面,划痕延伸过去,也是清晰完整的。”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沈殊捷看着横梁补充道:“我记得从二楼看横梁的下面并没有划痕,也就是说如果之前是有绳子栓在横梁上,那它也只是吊着什么东西而没有向上拉扯。”

    喻执渊笑着点了点头。

    这俩古代人比我还懂几何呢!

    我根据得来的信息浅浅分析了一下:“就是说凶手用了一条绳子挂在横梁上,绑着尸体并将尸体藏在三楼,然后呢?在尸体上绑了绳子拉下去吗?这倒是可以解释没有听到重物落地声,啧,但我还是觉得有点抽象……”

    “如果有人在这期间来了三楼,不就暴露了吗?”孔忆景适时地插入一句。

    确实,这三楼栏杆上挂着的帷幕可没那么长,而且是挂在外面的,栏杆里面并无遮挡。

    不过我们倒是都一眼发现了,栏杆下面确实有一道半人宽的空档可以供尸体通过。我蹲在地上比比划划,打量着这道空档虽然窄,但地毯也不算厚,我应该也可以通过,毕竟我(低头看)没什么阻碍……

    我扶着栏杆想要站起来,结果衣角貌似被谁踩到了,我起到一半又被拽回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下意识就大骂:“哎哟谁他妈踩我衣服!”

    众人一听吓得一动不敢动,沈殊捷想来扶我的手也愣在那里,生怕背了黑锅,我环视一周发现大家离我都有一段距离,没有人踩到我衣服,这咋回事?我扯了一圈衣服角,发现原来是刚刚蹲着的时候,衣角夹进了两块地板的夹缝处,而这两块地板像那个分了家的亲兄弟,别的地板都好好地在贴贴,就他俩隔得老远八远(夸张修辞,大约只有不到一指宽),跟有仇似的。

    我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抱怨道:“啥楼呢,怎么地板都不齐,差点给我屁股摔三瓣。”

    管事脑门都冒汗:“小的也不知道啊,这馆里前几个月刚检修过,这不应该啊……”

    是啊,这不应该啊,等等,我好像有思路了!我顿时像被柯南附体一般趴在地上东瞧瞧西看看,众人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也不知道我是在查案还是在抽风。然后我站起来把栏杆旁边挂着的帷幕扯上来看了看下端,我转了个侧面对着众人,邪魅一笑道:“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真的吗?不愧是皇……黄公子!凶手是谁?”孔少卿大喜过望。

    我尴尬了一瞬:“呃,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凶手是怎么把尸体藏在三楼的了。”

    说完,我就吩咐管事的给我找一条长绳子来,我先噔噔噔跑到二楼舞台处,让沈殊捷帮我把绳子挂到横梁上,然后把两根绳子打了一个结,喻执渊不识相地问:“这不成上吊绳了嘛?”

    我白了他一眼,又噔噔噔跑回楼上,让他把手上的两根绳子都扔给我,我将绳子穿过两块帷幔之间,并穿过栏杆下面的空隙,命人把芙玉房间的地毯拿过来,我把地毯卷起来,绳子的一端系在地毯上,另一端穿过地板上的缝隙(这时绳子的一端在三楼地板下面),再从栏杆外面把绳子捞上来,同样系在地毯上。

    大家这时都看出来我是要用两根绳子将尸体固定在一个位置,只要割断上面承重的那一根绳子,地毯就会像一个钟摆一般荡向二楼舞台的屏风后面。

    就在他们准备恍然大悟的时候,我整个人贴在地上把胳膊伸出栏杆下的空隙外开始在楼板下面掏。

    “各位往后退一退,别站我旁边。”我面上神色为难极了,但是他们又不明白我在做什么不好帮忙,只能往后面退开。

    只见我撅着腚一边掏一边往前爬,我爬过的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暗金色的线,好像一只蜗牛拉了一串屎……

    “这是……”喻执渊定睛一看,惊奇道:“这竟然是三楼帷幔的刺绣花边,原来如此……”

    没错,刚刚我查看了帷幔的下边缘,就是确认了这一点,边缘上有重工刺绣包边,就像披萨的芝士卷边一般,比帷幔厚不少,正好可以卡进地板缝隙之中。

    这样,一个完美的藏尸方案就做好了。

    此时我已在被绑好的地毯旁边就位,我故意没有回头营造一种高手的假象,放低了声线装深沉,说:“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紧跟着手上一推,就看到这地毯穿过栏杆陷入帷幔的怀抱,位于地板上的绳子拉紧,但又不至于在地板上剌出划痕——尸体在二楼的天花板上,被包在三楼帷幔里!

    “这……这真是……”孔忆景面上满是震惊,随后恍然道:“这样绳子和帷幔分散了承重,不仅不会在地板上留下勒痕,还可以将尸体藏得严严实实,凶手只需要在适当时将上面的绳子割断,帷幕承受不住尸体的重量,这卡在地板里的粗花边就会抽出去,而尸体被下面那根绳子牵着荡进屏风后面……”

    “然后凶手只需要割断地毯上的绳子,抓住尸体的一端让地毯自己散开,再把死者面朝里面推出去就可以了,接着趁所有人慌乱时将挂在横梁上的绳结的一端割断,一根完整连在一起的绳子,一抽走,就没有留下任何证物。”我补充完整。

    这时候沈殊捷也上了楼,他刚刚在楼下观看了我抓着帷幔边缘往地板里塞的无语场景,也明白了我的用意,他说:“这方法确实巧妙,只是一般人难以实现。”

    喻执渊说:“而且如果不是对这里熟悉的人,怕是无法精确地把握帷幔可以承受的重量。”

    “还,还,还有帷幔的边缘有粗花边这个事!”孔大人也急匆匆补充。

    我沉思了一会儿,总结道:“好,建立在我们的推理都是正确的基础上,这个凶手——假定杀了容年和假扮她跳舞的是同一人,凶手的人物测写大概是:大概率是个女人,身形与容年大差不差,舞技出众,会点功夫至少轻功不错,还要了解这三楼的构造至少也是个熟客,”说到这里我转向管事,“或者是馆里的员工……”

    “小,小的不敢!小的一点武功都不懂啊!”他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

    孔忆景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骂道:“又没说是你,一惊一乍做什么!”

    我看到这一幕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之前那个跟在孔少卿后面的手下跑上来回报,说是仵作来了。

    好小子,到底还是让人把仵作接来了。

    我们一起往楼下走,下楼时我似乎在阴影处看到一个暗红色衣摆转瞬而逝,钻进黑暗中消失不见,还以为是可疑人物,小跑过去查看却没有看见任何人,身后跟着的一众人不明所以地也跟着我跑,还以为是忽然来到了奥运会田径赛场。

    走到一楼大厅,人差不多都散了,只留下了大理寺的人在站岗。仵作给我们行了礼,得到孔少卿的首肯之后就掀开了白布开始验尸,孔忆景后知后觉地才让下人在其周围搭上帘子遮挡。

    这会儿清闲下来,才发现已是深更半夜,我反正是熬夜冠军一天睡俩时辰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沈殊捷跟我差不多,结果这个湛王爷也没有一丝倦意,反而看着比之前更兴奋了些。

    管事的问是否要为大家准备些点心垫垫肚子,我们都是摇头,这旁边在验尸哪还吃得下东西,为了等会有东西能吐?

    没过多久,仵作便来回报了,他说:“经小的粗略检验,死者高处坠落头部着地,此为致命伤,但其面色青紫是窒息而死或是中毒死的特征,但是没有检验出体内有毒残留,此外,坠落造成的多处骨折不似正常活人肿胀,之前大人说的尸体在坠落之前就已死亡,小的认为可能性很大,但死亡时间应该比骨折时间就早一点,不会间隔很久。”

    孔忆景说:“那就是说可以确定人是在掉下来之前就死了吗?”

    仵作为难地说:“这个,小的只是推断,毕竟如果两者之间间隔时间太短,尸体还没僵化血液也还温热,还是比较难判断出谁在前谁在后的,毕竟能引起面色青紫的并不止中毒和窒息两种死法,肿胀不严重也可以是因为死者断气太快没来得及,哦对了,死者指甲中,小的发现了皮肉碎屑,但她身上并无此种伤痕,可能是用指甲抓伤别人时残留的。”

    听闻此言,我走到沈殊捷面前,背着身子靠进他的怀里,并拿起他的左臂勒在我颈子前,拎着他右手捂在我嘴上,他就任我摆弄。最后我用双手手指抠着他钳制我的手臂往外掰,一点掰不开,大家就这样看着我们演哑剧,也都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又伸手把他的右手从我嘴上拎开,说了一句:“合理。”众人啼笑皆非。

    这时喻执渊悄悄摸到孔少卿背后,冷不丁推了他一下,孔忆景下意识大喊:“哪个杀千刀的推老子!?”话没说完回头一看是个笑眯眯的湛王,那个叫声就瞬间小了下去,好像碟片机没电了那种音效。

    喻执渊这时才解释道:“孔大人被我在平地上推一下都会下意识大叫,那死者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要是活着还能不叫?”

    我回想起容年坠楼的时候确实没有听见她的尖叫,奇怪的是,假扮她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叫一声呢,这样不是更有信服力吗?就算是声音不同也没什么人会在那种情况下注意到吧。

    “有可能是被迷晕了?”我问。他摇摇头,说:“迷药药效起得快,一下子就没了力气,死者若是被从后面捂住口鼻迷晕,怎么会有力气和时间挣扎到指甲都断裂呢?”

    “更何况,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我。我舒了一口气,接上话:“持铜镜的小厮被撞倒,到底是意外还是预谋?”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作何回答。

    就更别提当时那面铜镜可是「不经意间」照向了我们二楼,除了我就已经没在看舞台之外,其他人几乎都被晃了眼睛,这就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意外了。

    孔少卿的手下之前一直守在楼下录口供,他也盘问了当时持镜的小厮与醉汉,他陈述道:“下官已盘问过那二人,小厮只说是突如其来被撞倒的,而那醉汉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在厢房中饮酒,他出来如厕,回去路上不小心摔倒了,刚好撞到小厮身上,不过属下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之后他酒醒了大半,说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而那铜镜我们去查看了,也就是一面普通的可以调整角度的镜子,没有机关也没有特别之处。

    然而,凶手这一切的布置都建立在铜镜歪掉光线变暗的事实上,不然这样的藏尸手法会被投影得一清二楚,也就没有了意义。

    当时二楼那么多人,大家都在观看凶手跳舞,谁伸出脚绊了醉汉一下,估计也不会有人在意到。

    案子查到这里似乎没有什么进展,凶手(八成还有一个同伙)杀了人肯定也马上逃窜了,大理寺来得再及时也拦不住一个做了案马上就要逃跑的凶手,我们再待下去也没有了意义。

    孔少卿恭恭敬敬地将我们送出去,我看四下无人,于是老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孔大人,我看你还是要好好地琢磨琢磨待人接物的礼仪,当官可没有给你对手下和百姓呼来喝去拳打脚踢的权力哦,就算是犯人也要先礼后兵嘛!我们为官者说白了,都是为国家服务,做人民的公仆,明白不明白!?这次就先饶了你,不停你的职了,以后注意点啊!”

    孔忆景听得腿肚子都打颤,终于在我最后陈述中卸下一口气,千恩万谢地把我送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动了我还把脑袋伸出窗外嘱咐他:“叫你大伯别再往各个职位塞自己家人了,瓜田李下的咋一点不避嫌呢?!”

    看到他一副快尿裤子的凄惨表情,我心满意足地把头缩了回来。就看见喻执渊一脸玩味地看着我:“人民公仆?”

    我一瞬间切换成讳莫如深的表情直视前方:“你山靖人,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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