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齐家在越都城的府邸路上，我在车里跟沈殊捷商量。
我说：“没想到这冉钟德看着一副江湖草莽气，竟然有个想走仕途的儿子。”
沈殊捷解释道：“听闻他妻子本是一女土匪，此生最遗憾之事便是无途报效国家，想必她将自己的儿子培育成这样也是为了完她的心愿吧。”
我转向他，诧异道：“你之前说你不知道他妻子的事。”
他羞赧一笑，说：“其实还是知道一点……”
我头脑风暴了半晌，说：“我记得鸿胪寺似乎有一个闲缺，寺丞，从六品，还算合适——原来那个寺丞怎么了来着？”
沈殊捷：“在外面养小妾被他老婆发现了，把他打成了个瘫子。”
我吹胡子瞪眼：“有这种事！他老婆收监了没有？”
“大理寺卿亲自审的案子，将他娘子判了三年，现在在岭东劳动改造呢！”
我：“……”
齐若谷从我们说起事情来就已经无聊得要死，今天让她陪同一起也是为了今后她往来进货时可以和京通合作无间，这事其实她没什么话语权。
她浅浅打了个哈欠，我问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惊喜是什么了吧。”
“我现在不想说，哎——”她又狠狠伸了个懒腰，“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不一会，马车就拐上了大道，周围叫卖声霎时将我们包围，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帘子外面回报：“到了。”
我看向齐若谷，疑惑道：“你住这不嫌吵？”
她一摊手，回答道：“那我们家在都城就这一座宅子，我有什么办法？要不陛下再给我赐一套？”
我面无表情地掀开帘子下车，说：“这就挺好，热闹。”
齐家不愧是皇商，宅子修得十分气派，站在大门口只觉得两边院墙连绵不绝，我还以为我走到了和珅府上……齐高景不贪才有鬼了！
走进门的时候我还嗔怪地瞅了一眼齐若谷，这种高宅门第怎么养出这么个满身铜臭的抠门丫头？
齐若谷安排我和沈殊捷坐在正厅，家具一水儿全是红木的，到处摆放的都是精致的工艺品，花瓶古玩字画，看得我牙痒痒，这还只是齐家根本没有人住的房产，早晚叫户部查查齐高景家底子深浅！
不一会，齐若谷带着一人走进了大厅中，我望过去，便看见她身后那人端的是一副好相貌，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目衬得他本人风流十足，而他身上虽着浅色素雅的蓝色常服，但其剪裁与布料却十分精致，刺绣用的是宫廷针法……嘿，瞧咱这观察力！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因为我平时穿的衣服上也是用的这种针法。
齐若谷得意洋洋地让到一边，这男人手持折扇，随意地向我行礼，说：“小王见过陛下。”
小王？他就叫小王？他就自称小王吗？有点搞笑。
齐若谷在旁边补充道：“这位是山靖国的湛王殿下，山靖国主的堂兄。”
哦！小王！是这个意思，我懂了，我完全懂了。
我的脸上立刻露出惊异and赞赏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做作，我说：“啊，原来是湛王殿下，快快请起。”
这女的，怎么把这位大神请过来了？
秦戎那边跟大越隔了一条大江形成天然天堑，易安国前身原本是芜河国，二十年前芜河灭国之后外戚夺政才改国号易安，这些年来权力一直很混乱，山靖国一直没什么支柱产业只能仰两国鼻息，前几年皇位之争也是大伤元气，说起来我不发动战争是因为我不想，他们却是有心无力。
也是好事。
而这位湛王殿下如今快三十岁，说起来是山靖国主堂哥，实际上算是半个摄政王，皇权争夺中如今的山靖王上位，现在才十岁，比珏儿还要小一些，前几年全靠这位湛王撑着。
这等人才，如果不是那小孩堂哥，真想挖过来给我打工。
刚坐下来又不免是一通寒暄，齐若谷主动提起：“这次走货，本来是要走陆路回，正好出山靖边界时碰上了湛王殿下，派了官船一路送我们至督阳，这才早了许多时日。”
什么意思，意思现在有一艘山靖的官船停在督阳港口？我很警觉。
虽然四国之间有时摩擦不断有时互通有无，但一直没什么官方的接触，这也是我把冉钟德儿子安排在鸿胪寺的原因，就，纯的没事干。
外交这一行也不是我所擅长，我擅长的是坐电脑前面打字，一打打一天，在午夜觉得自己过得什么鬼日子，流下两行清泪，然后忽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哭得我见犹怜，又欣慰起来。
天菩萨，做个都市丽人真很难。
本人治国纯靠一手自我压力，但是要跟这些人精玩心眼子，我还嫩点。
湛王客套一笑，说道：“顺路而已，还要感谢齐大小姐为在下引见越王。”
好家伙，我直接降级成越王了，我的胆呢！
我急着知道他的来意，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了：“不知湛王殿下千里迢迢来我越都城所谓何事？”
他对我一挑眉，抹唇一笑：“听闻越王治国有道，理财之术也是举世无双，小王这次来，自然是想和贵国做生意。”
我喝了口茶，观察他的表情：“做什么生意？”
他轻飘飘吐出两个字：“铁矿。”
山靖国地处南边，以平原丘陵以及盆地见多，海岸线狭长，水产丰富，造船业十分发达，衣食住行皆可自给自足，唯一不足的就是矿产匮乏。
这采矿业跟不上，造钱造兵器都是难题，之前听说都是找到一座矿山就挖一座矿山，勉强支持国用。
大越与易安的货币比例大致1:1，而跟山靖国的比例大约在0.8：1，也就是10个山靖国钱才能换8个大越钱，行情不是很行啊。
他过来想从我这买矿其实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事情，大越与易安矿产量差不多持平，只是易安尚武，每次想攘外之前自己家里就起火，这边一个造反那边一个起义，矿产的使用量比我们这边是大多了，山靖如今想要依靠进口铁矿，大越国是他最好的选择。
其实卖给他们一点对我们也有好处，一是我这铁矿确实每年都有富余，二是山靖有了兵器就可以快速提升实力，面对易安也有自保能力，更加巩固了三国鼎立的局面，当然如果他们想要入侵大越我只需要断了他们的矿就可以……
而且卖给他们多少，关税多少全都是我方说了算，这就是万恶的卖方市场嚯嚯哗哗哗！！！
我心中笑得像个巫婆，但是面上还要故作为难道：“哎呀，这个可不好办啊……”
果然他关切地问：“越王有顾虑请讲。”
我说：“贵国买去了铁矿，武装了军队，万一对我大越倒戈相向……”
他大手一挥，道：“这一点越王可以放心，如果这一次我们两国达成合作，山靖国主愿承诺有生之年不主动向贵国发兵。”
意思就是如果被逼无奈还是会发兵的，比如说被易安国“要挟”了什么的，无所谓，换我也会这样说，他们不会无端挑起战争已经算是封建时代的和平爱好者了。
我又接着说：“其实我国矿产也不能算是很富足……”
湛王：“出口多少当然还是贵国说了算，只要陛下愿意出售就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那这价格和关税……”
“全都可以商量。”
看来这山靖国的矿藏确实是捉襟见肘了，不然这位顶梁柱湛王也不会亲自来这边促成这桩交易。
可惜我脸皮子薄，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不平等条约好好压榨他们一番，只能推脱说还需回去思虑，这种敲竹杠子的事户部可有一批人擅长着呢，章何延那个吝啬鬼门前过粪车还得尝尝咸淡……哕，有点说恶心了。
湛王看我顾虑颇多的样子，又投下一重磅炸弹，他说：“其实这些铁矿除了用钱买以外，我国还可提供东西来换……比如盐，比如船只……”
我眼睛放光！
大越海岸线极短，连山靖的四分之一还不到，内陆也少盐田，盐的销路一直死死把握在户部手里，除了产地之外，百姓吃的盐价格要比山靖贵上两倍不止。
而且贯穿三国的黎昌河上游中游都在大越领土，穿过易安国一小段，下游则在山靖东部入海。黎昌河在境内的流速快些，普通船只只能顺流而下，而造船业极为发达的山靖国的商船，竟然可以逆水而行，速度也丝毫不减……
他这一开口叫我如何拒绝……
若是真的促成合作，不仅可以将国内盐价下压，而且更方便京通运输，绝对是锦上添花。
我现在看这个轻浮王爷也顺眼了起来，真是口渴就有人递水，关键是他递给你水你才发现自己口渴，这水就不得不喝了。怪不得齐若谷说送我一份大礼，这一合作如果促成了，两国各取所需，我们大越的经济水平也是更上一层楼……
“我们山靖可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不知越王可还有顾虑。”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但我看了并不讨厌，他现在在我眼里比财神爷还要闪耀些，我都想冲上去抱抱他。
“嘿嘿，”我尴尬笑了两声，任谁也看得出我现在就是非常眼馋，这时候沈殊捷接过了话头，礼貌道：“既然湛王殿下是为了两国之间建交而来，也算是公事，住在齐小姐家中多有不妥，还是让陛下安排鸿胪寺来接待贵客，以尽我大越地主之谊。”
小沈同学能力过人，但更难得的是他从来不会越殂代疱掺和他不该掺和的国家大事，恪守本分做好本皇帝背后的男人，我甚满意。
而且刚说让冉钟德儿子去鸿胪寺闲着呢，这不一下子就开始磨砺他了？
“你怎么知道湛王殿下不想住在我这大宅子里呢！”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齐若谷忽然冒出来一句，她嫌弃道，“鸿胪寺设的公馆住处都多久没人住过了，这一时半会儿能收拾得出来吗？”
我哑然，这倒是实话，但我又很烦这小妞拆我的台。
就看湛王收起了折扇笑了笑，说：“小王多谢齐小姐抬爱，不过这位公公说得有理，本王是为建交而来，理应由宫里负责接待，那就麻烦陛下费心了。”
呃，我听见那两个字的时候紧急看向沈殊捷的脸，他脸色倒是还好，就是眼睛眯起来了，吓人得很，这时听见齐若谷不知死活地大笑了起来，我赶忙瞪了她一眼，不过她顾着笑没看见。
“湛王说笑了，我身边这位是内阁学士沈殊捷，可不是什么公公……”我擦汗，我汗如雨下，我做个皇帝还要关爱员工精神状态我容易吗我！？
湛王露齿一笑，“原来如此，本王也心说这位沈学士器宇不凡，不像一位……公公。”
这男的怎么莫名其妙开始雄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