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狩第三天,以光禄寺少卿简问的小侄子在猎场中追兔子跑丢了,宋落桓封锁了整个猎场搜寻了他一下午,最后发现那小孩不仅认路,而且跑得巨快,下人们是在简问自己的帐中找到他年仅十二岁的小侄子。

    当时他在床上呼呼大睡,右手里还揪着一只生无可恋的兔子的耳朵。

    我们大家担心了一下午,简问更是恨不得以头抢地,结果下人来回报这样一个结果,他差点在我面前自刎。

    我倒是没责怪他,这一下午我正好把手上的公务全都处理完了,正美滋滋地准备打道回府呢!

    回去之后,祝老告诉我沈柳大战热度依旧在,结果万众瞩目的春狩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令众人意犹未尽。

    赶了个大晚回到皇宫,我不睡,整个宫里一盏灯也没熄,宫女太监们列队欢迎本皇帝回宫的时候,我一皱眉,祝老立刻呵斥起众人:“点这么多灯做什么!快熄了去!”

    不得不说,这老爷子深得朕心。

    面前的奴才们有序退场,飞蛾一样扑向各盏烛火,祝老问:“陛下现在回寝殿休息吗?”

    我想了想,很久没有去皇后那里了,这次春狩因为珏儿正逢结业考核,她就也没有跟着一起,说起来我也有半个月没去她那里,便说:“去绮房宫看看皇后歇下没。”

    “起驾绮房宫!”

    绮房宫里住的皇后娘娘闺名李柔亦,是前任太保李沛江的亲孙女。

    李沛江当年卷入怀王谋反一案,虽然当时没有确切证据他关联其中,先皇亦日益疏远他,直致他身居高位却权力架空,他主动请辞,不久后病逝于家乡澄县。

    而他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皇后的亲爹,我亲老丈人,如今只当个小小郡守,鲜少踏足越都城。

    我来绮房宫向来是不要通报的,就是那声尖锐的「皇上驾到」,每次都让我自己觉得正在代言封建主义教条。

    我下了轿子,绮房宫西厢房还亮着灯,那是小皇子星珏的书房,旁边紧挨着他的住所,小皇子今年十二岁,正是课业繁忙的时候,皇后应该也在书房。

    西厢房门口守着的嬷嬷看见我来了,急忙跪地欢迎,不一会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有两个宫女在房中侍奉,小皇子尚在案前温书。

    李柔亦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见我进来了,姣好的面容上充满了惊讶,她说:“陛下怎么来了!”

    说出口之后她又立刻感觉到这话说得不太合适,马上扯过小皇子一同给我行礼。

    “臣妾(儿臣)见过陛下(父皇)。”

    “起来起来。”

    说着我就看起珏儿案上放的书,嗯……一通我最不爱的之乎者也,只是能看出他十分细心地在多处做了标注,反正历代太子都是丢给翰林院教,也没出啥大事,要是给我教,呃……我也不知道能教点啥……

    “臣妾不知陛下已回宫了,未曾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爱妃何罪之有,朕是连夜赶回来的,大部队明天才回。”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关心下小孩课业呢?

    珏儿是我唯一子嗣,如今已出落得像个小大人,稚气未脱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沉稳气质,让我看了觉得非常违和。

    我那边的十一二岁的小孩在干嘛?反正不会是大半夜还在温书。

    “珏儿最近学业如何?”我笑得和蔼,努力扮演好一个不称职父亲的角色。

    珏儿认真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最近读了《国策》与《统战论》,颇有收获。”

    “好好好,读了就好。”我微笑着连连点头,我听都没听过的书能有什么好?我转向皇后,示意道,“要不,皇后与朕先歇下吧?”

    周围的宫女嬷嬷们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其实我是真聊不下去了,跟小孩有什么好聊的?

    回到中宫,屏退众人,我那股提在胸口的气一下子泄了出来,我两脚踢飞两只鞋就滚到了床上,舒坦道:“啊——累死我了!”

    李柔亦将我踢飞的鞋子拢好放在床边,柔声道:“陛下辛苦,臣妾已叫人准备洗澡水了,陛下沐浴了再歇息吧!”

    我色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不如爱妃与朕一起洗,你我二人鸳鸯戏水鸾凤和鸣……”

    她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我一下子就心虚了起来,嘿然道:“我开个玩笑嘛……”

    是的,本皇帝的皇后娘娘确实知道本皇帝是个女的。还有更劲爆的,她其实是我那个死球的太子哥哥的遗孀,珏儿也是他的骨肉。

    李柔亦十七岁嫁入太子府,二十一岁生下珏儿,我倒霉的太子哥死的时候,珏儿才两岁。

    而原主是个女儿身这件事情,宫里亲近的下人都知道这件事,当初主要是为了保住皇位不旁落到怀王手里,后来怀王倒台了,原主的事情自然不必严防死守。

    原主虽然有点自闭,但她这个嫂嫂十分照应她。

    而太子死后,原主继位,她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嫂嫂立为皇后,其实意图也很明显,她早晚是要把这个皇位还给她哥哥的儿子的。

    从那开始,当今皇帝就落了个荒淫不堪的名声——不过她也无所谓吧,反正她也不上朝,朝野都是三公六部和内阁在把控。

    直到我来了。

    我飞快地沐浴更衣之后夜已非常深了,我和李柔亦躺在床上盖着棉被纯聊天。

    “结果,那小子不仅没走丢,还自己回了帐篷里呼呼大睡,你说搞笑不?!”我跟她描述了春狩的事情,从惊险刺激的马球赛到小孩跑丢大乌龙,她听了之后超级入戏,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思虑,这会儿又捂着嘴小声笑了起来。

    这位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纵使我与她说了多少次不必拘礼,她始终扮演了一个极为称职的皇后。

    “哎,可惜珏儿这次没去,不然就可以让宋落桓教他骑射——宋统领的骑术连向将军看了都连连称赞,有时间得把他叫进宫里来好好教教珏儿,别天天在房里看书,给孩子憋坏了。”我双手背到脑后垫着,真的就像个正遭遇中年危机的父亲一样。

    说起来做人爹也太简单了,过不几天来一次骂两句小孩再给几个甜枣,wow,模范父亲!

    “珏儿年岁还小,还是过两年大些了再学吧。”

    我翻身过去看她,“姐,你对珏儿的保护欲有点太强了吧!”

    太子坠马身亡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当时如果不是膝下有幼儿她很难说可以撑过去。

    而我刚刚说起柳垣舟坠马的时候,她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差,老创伤后应激反应了。

    她听我说这话时沉默不语,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我知道我无法说服一个以儿子为人生寄托的母亲。她让我想起李纨。

    好么,都姓李。

    “对了,臣妾刚刚听陛下说起那位柳学士,大名叫柳垣舟?”

    我来了兴致,“姐知道他?”

    她点点头,“臣妾也不能确定,不过臣妾记得太子以前有一名伴读也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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