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能先验证一件事吗？”褚昀问。
“嗯？”江循疑惑地皱了下眉，又换做肯定的语气，
“嗯。”
她于是抬起手，食指蜻蜓点水似的轻轻碰了下他的肩头，指腹随即传来衣料下骨骼的触感，这让褚昀意识到，在梦境中是能触摸到对方的。
“验证完了，还是之前那个问题，”瞟了眼答题纸上的名字，褚昀说：
“我要找到杀我的凶手，但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查案，江循弟弟，你能帮我这个忙吗，不行就算了。”
江循低了下头像是答应，“怎么帮？”
帮“鬼”的忙，这听着实在荒诞。
“托梦。”褚昀说：“我是鬼，我能进入你的梦，你睡着的时候能看见我，就像现在这样。”
“醒了就看不见了？”
江循顺着她的话说，权当自己的潜意识在跟自己玩笑。
褚昀：“其实现实里也能看见的。”
这不就是俗称的活见鬼嘛？
“就是……怕吓到你。”
她想了想又说：“要不干脆，我现在就让你醒过来？”
她认真且肯定的表情让江循忽的对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动摇，
且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褚昀竖起食指点了三下，
“鬼——压——床。”
“？！”
……
床上的人猛地意识清醒，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感官像被罐子封锁住，溺在深深的潭渊里，
挣扎好一阵，他僵硬的脖颈动了动，终于睁开眼。
从梦境中钻出来，褚昀悠悠落座床边，转头跟凉被里那半身赤-裸着的男人眼对眼，顿时一惊，
“你……你谁？！”
她刚才不是在一个叫江循的初中小弟弟梦里吗，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又是谁？
“我啊。。”
那人发话，声音有些无奈，“你刚才不是还在我梦里，说让我帮你么？”
刚才那不是个初中男生吗？
褚昀看着眼前的男人，大脑飞速旋转，忽然明白，
刚才在梦境里，做梦者梦到自己初中时候的场景，自然也是初中时的模样，然而现实中的他其实已经成年了？
“你……”江循看着这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要想到猴年马月的褚昀，一向冷静的脸露出一抹难色，
忽然一个人，不对，一只女鬼坐在自己床前，实在有点难以保持冷静，何况他本来好生睡着觉，这会儿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里裤，
他沉了沉面色，找什么似的目光扫过床面，
“你坐到我裤子了，让一让。”
“哦，不好意思。”褚昀立马站起来，忽而又意识到，
“忘了说，我已经死了，现实里的我只是灵魂状态，触不到摸不着。”
说着演示似的伸手往江循肩上一搭，手臂直接从他身体穿了过去，没有任何真实的触感。
“所以我不会压到你的裤子。”
江循一脸“行，随便吧”的表情，麻溜地将垂在床边的长裤捞过来，三两下套上。
“现在你信我说的话了吧？”
“信。”
褚昀瞟了眼面前语气冷淡的人，只觉成年江循跟小时候比近乎是等比例放大再拉长，不过眉目比儿时更冷厉了，微垂的眼睫浓密，眼神恹恹的，有种不耐烦的感觉。
她看着开始套上衣的江循：“你不睡觉了？”
“睡不着了。”
他点开旁边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零九分。
江循：“你打算怎么查？”
“你真要帮我？”褚昀眼睛亮了下。
对方面无表情地点头。
“先到我家去一趟。”褚昀说：
“对了，你家离我家有多远？看看导航呢。”
这要是在不同的城市就有点麻烦了！
“你家什么地方？”江循点开地图，照对方的叙述在搜索框输入A市D区。
显示距离二十多公里，远又不算太远。
江循：“今天下午还有节课，明天周末去你那里看看。”
他想了想又说：
“算了，你下午到学校来找我。”
“啊？”
褚昀有些诧异，指了指自己说：“我这样来找你？”
她意思是自己现在这幅阿飘的形态。
江循：“没所谓，已经见过了。”
没所谓？
他都不怕，那她也没什么介意的……
褚昀点点头，
“行，你学校哪儿？”
……
.
篮球场，两支球队打着友谊赛，接到传球的球员站在三分线外，面无表情地投球进网，队友随即欢呼起来。
江循踩过三分线，绕开对面要跟他击掌的队友，像忽然看见什么，抬脚朝球场另一边走去。
“你怎么过来了？”正抱臂观望的褚昀眼看着他走过来，“接着打啊。”
“累了。”
江循在她旁边站定，拾起搁在台阶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又不紧不慢地拧紧瓶盖，
“现在就走？”
“等会儿吧。”褚昀见他额角有些细汗，这会儿说话还喘着气，
“从这儿到我家坐地铁要一个多小时，”褚昀说：
“这么看来你每次过去回来还有些麻烦。”
“是麻烦。”江循：“那能怎么办。”
重新托个梦，能不能找到个就住她家附近的人？
褚昀心想：这样办起事来能方便不少。
“是不是只有我能看见你？”江循突然问。
褚昀点点头，转眸见对方冷淡的眼睛正上下打量自己。
“怎么？”
“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分别，要不是……”
江循瞧着她，曲起的指节碰了下黑色的衣边，像掠过一片空气，
她果然是触及不到的。
“你还在怀疑我？”
“没有。”
只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一只女鬼侃侃而谈，换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对了，你大三？”褚昀问。
“嗯。”
“我大四，二十二，我比你大一岁吧？”
“嗯。。”
褚昀笑了笑，心想那声“江循弟弟”果然是没喊错。
“你没住校呢？”
江循：“受不了室友不爱干净还打呼。”
“哦，那跟我一样。”
“循哥循哥！”
褚昀还没摸完对方的底，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皮队友龇着牙嬉皮笑脸，刚出过汗的手臂绕过来搭在江循肩膀上，
“嘛呢循哥，跟空气聊天？”
眉头皱了下，江循把他烦人的胳膊扔下去，
“没。”
“没？那循哥你刚自言自语什么呢？”
黑皮拿攥在手里的饮料怼了江循一下，嘴角朝场区外的“观众台”努了努说：
“这送你的。”
看也没看，江循转头就绕开他，
“有事先走了。”
“诶循哥，”黑皮晃了晃手里的饮料，“那我还回去？”
见江循扔下个冷漠的背影，走两步又忽然停下来，转过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眉头皱得死紧，好像还说了句“干嘛，走了”，
看得他不解地挠挠头：怎么回事？他循哥这是怎么了？
.
褚昀发现个变成灵魂状态的好处——再也不怕挤地铁了！
人贴人的地铁车厢里，褚昀自由自在地穿梭其间，余光瞥见江循在旁边跟人“叠叠乐”，感觉到背后一股隐隐的怨气攻击。
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出地铁站，江循理着被压皱的衣角，眼底厌烦的神色更重了些。
“到了，”
褚昀指着前面老旧的居民楼，“我家在五楼。”
“没电梯，”她说：“穷，好房子租不起。”
顺带解释了一下，因为她觉得江循看起来是个贼讲究的人。
一人一鬼随即上了五楼。
楼道间，褚昀侧耳听见有从她房间穿来的脚步声，下意识虚空拉了江循一把，
“有人在，警察？”
房间里，男警察正眉心紧锁看着资料单，他一边看，一边在房中来回踱步，忽然听见门口动静，转头便看见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大学生推门进来，
“诶同学，这里不能进。”
江循没退，视线越过他，扫了眼房间里的景状。
男警察刚到警局没几天，还是个见习警察，看着眼前这个跟被害人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加上他那一副冷淡得像要抑郁的气质，思索了下说，
“你是被害人的……？”
江循转过眸对上他的视线。
褚昀：“说弟弟。”
“男朋友。”江循忽略她的话。
“这样啊……”
男警察的眼神瞬间转变成同情，
他也算过来人，更何况大学生想不开为情自-杀的案例不在少数，能理解对方现在悲痛欲绝的心情，毕竟没人能对恋人的案件坐视不理，想参与这个案子，不只是为了对方，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慰藉。
实习男警察脑补能力超强，很快就自己说服自己，认可了来者的身份。
“这个我能看看吗？”江循指了指他手上的资料单。
“这……”
男警察思索几秒，把“不行吧。”几个字咽下去，将报告单递给眼前的男生，“这是被害人的血检报告。”
江循拾过来飞快扫了眼重点跟鉴定意见，又将单子交还对方，
“谢谢，我去收一下她的东西。”
“嗯。”
走到一边，江循才瞟了眼旁边的“人”，
“弟弟？你觉得警察没有调查过你的家庭关系？连你有没有兄弟姐妹这种事也不清楚。”
褚昀恍然，
也对……
“你的血检报告上写，你是亚硝酸盐中毒。”江循看着她，
“你吃了三无产品还是过零食？”
“没吧，我没乱吃东西，记不清了，”褚昀想了想说：“我手机上应该有那天的消费记录，但现在大概放在警局物证科。”
江循抱起双臂，他可没那个能耐到物证科去查案，
“你回想一下。”
......
褚昀还在头脑风暴着，那边的男警察忽然对江循喊说：
“那个同学，我就先回察局了，”
临走前不忘安慰他一句，“你也别太难过，你这个年纪，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江循险些没冷哼一声，“嗯，知道。”
“你去看过你女朋友了吧？A市中心医院，情况有点……”
男警察嘴笨，忙把“不容乐观”四个字咽回肚里，接了个紧急的报案电话，转身就出了门。
他刚才的话却是令人费解。
医院？不是应该在停尸房或者殡仪馆？
江循眉梢微挑，跟旁边一脸愕然的褚昀对视了眼。
什么意思？我诈尸了？
她还以为她已经剖了埋了入土为安了，没想到居然躺在医院？
“你没死?”
“我死了啊。”
这不对吧，这不合理啊……
江循看着眼前那满脸茫然的“人”：“去医院看看你的尸……身体，兴许你的灵魂还能回去？”
“不，不可能。”褚昀十分肯定：“我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
“不管这个，先找到凶手，”她说：“或许我现在还吊着一口气，只要找到凶手，执念消散，自然就能解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