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调查不得结果,窗外天色已经不早,褚昀把家里放备用钥匙的地方告诉江循,临走时看他状态飘忽,像有些心不在焉。
拿了钥匙,江循在楼下找了个餐馆吃饭,褚昀则在一旁百无聊赖待着凉快。
刚端上来的猪排盖饭冒着热气,江循正要动筷,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褚昀,
“你是不需要吃饭的吧?”
褚昀摇摇头,
不需要进食,她的身体丝毫不会感到饥饿,毕竟灵魂是不需要食物填补的。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九点,城市夜幕降临,嘈杂声逐渐安静下来,暗色的视野无端给人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褚昀透过餐厅的玻璃橱窗东张西望着,想起之前阎王爷曾警告她,在人间飘荡会遇到凶恶的灵魂,极其危险!
但她倒是从没碰到过恶灵,也没见着什么残忍的暴力事件,也不知道这些说辞是不是阎王爷为了让她快点消散执念危言耸听?
这个世界没对方说的那样阴暗?还是只是她运气好暂时没有遇到?
“你在看什么?”
猛的一回神,见江循抬眸看着自己,皱起的眉头像有些疑惑,褚昀摆摆手,
“没什么,你吃你的。”
她扯出个毫不真诚的假笑。
晚上江循找了个酒店暂住,两人便分道扬镳,
然而分别了没几个小时,褚昀走在街边还没吹够晚风,半夜又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他的梦境。
这次江循不是初中生模样,也不在考场,他在一个布局温馨的房间里,悠闲地靠在沙发上,像在休息,或是等人,看见她朝自己走过来,这才坐直了些。
“想起事发当天,你从早到晚的行程,吃过什么东西了吗?”江循问。
“那天学校开会,就回去了一趟,”褚昀说:“早饭没吃,午饭学校吃的,晚上回家煮了碗泡面。”
“泡面?”江循抓住重点。
“嗯,”褚昀眨了下眼,“之前买了一箱袋装泡面,不会是过期了吧……”
“三无品牌?”江循:“家里还有剩的吧?明天去找看看。”
褚昀点点头,像扭捏了一下又说:
“那个,能再拜托你件事吗?”
“什么?”
“我原本养了只小猫,是只橘白,可能发现我‘尸体’的时候有人开门进来,把猫吓跑了,现在不知道在那儿躲着呢。”
“我还要帮你养猫?”
“不是,”褚昀说:“你能不能帮她重新找个主人?我不想她再流浪街头,只能捡垃圾吃。”
“在哪儿找你的猫?”
“应该就在我家楼下附近吧。”褚昀说:“要是找不到就算了。”
“好,我找找。”
“她叫小一,母猫,八九个月大,绝育了,肚子是纯白色。
我家有猫箱猫条跟猫粮,你要是看见她了可以用猫条诱她过来。”
“真是非常感谢你,”交代完褚昀双手合十,
“那我就先走了。”
江循忽然站起来,将眼前拔腿就要跑的人给拉住,掌心感觉到像是“人”的体温与触感,
“你干脆一次性把事情交代完。”江循说:
“需不需要给你家人带些话?”
话音落下,却见褚昀的表情倏地变得有些古怪,好像听见了个什么她听不懂的词汇,
“不用。”
“怎么?”江循睫毛一垂,拽着她的手莫名松动了些。
“没什么,就是……”默了几秒,褚昀又说:
“父母很早离了婚,然后父亲酗酒去世了,母亲重嫁,我没什么要交待的。”
这世界少她一个不少,甚至对她母亲来说还免了个累赘。
尽管说话时她脸上没什么额外的表情,江循却不自觉语塞了片刻,终于只“嗯”了声,
他一向不擅长安慰人的。
“没事了吧?”褚昀示意地看了看他,
江循于是松开手,看着对方转过身,化成颗粒的身影就这么消失不见,
大概是梦该醒了。
.
空气里飘着股令人反胃的气味,潮湿的泥地上躺着警察今晨从河里打捞上来一具浮尸。
“四十左右,看他的装备,死者应该是个老手,善水。”
尸体身上的泳裤、泳镜、泳帽都是有名而昂贵的品牌,且已经有些磨损的痕迹,至少说明他很大概率不是新手,
况且越是擅长的越容易掉以轻心,不会游泳的人又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到这么偏的地方?
但若是他杀那就另说……
说话的警察戴上手套,俯下身抹开尸体表面的泥沙,摸了摸皮肤硬度,心头默默地念着:
若是他杀?
“杨队,您觉得死者是自然溺亡吗?”
发问的是先前在褚昀家里的那个见习警察,垂在胸前的工作牌写着他的姓名——周铭。
支队长杨钦没回答,因为在现有的证据下,他的任何判断完全只是一种直觉。
“死者可能是野游时突发什么疾病,呼救无果,最终溺死在河里。”周.见习警察.铭开始自己的推理,“又或许是被人杀害后伪装成溺亡,看死者这一身,家庭应该比较富裕。”
他挠了挠后脑又说:
“可这感觉好像不太符合死后被抛尸的体表特征啊。”
“不能是被害时挣扎着溺亡的?”杨支队长终于回了句。
“也有这个可能。”
“杨队杨队!”那边忽然有警察向他招手,大声喊说:
“杨队,这边有发现!”
两人应声走过去。
过去便见河岸边放着死者的手机钱包,另还有瓶喝了一半的电解质水。
杨钦换了个手套,翻开那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真皮钱包,里间放着死者的身份证,四五张银行卡,皮包中间的夹层装着厚厚一摞现金,约摸四五千,
见状周围几个小警员小声地议论起来——
“这个人好像挺有钱的,为什么不到私人游泳馆,跑到这荒郊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说不定人家就喜欢大自然,喜欢钱买不到的东西呢。”
“那他的死因会不会是因为钱?”
“听说有钱人人际关系复杂,最容易结仇招恨……”
……
死者黄建弘,42岁,
看上去家庭条件应当不错。
杨钦塞回身份证,将死者的钱包跟手机放进证物袋里,又弯腰拎起旁边的饮料瓶子,
看了几眼,像是想到什么,眉心渐渐拧起来,将饮料瓶交给旁边警员,
“收好,带回去化验。”
“杨队,您是不是觉得这人被投毒了?”周铭在旁边看着杨队的动作,忍不住问:
“您是不是怀疑死者是在游泳时毒发然后溺亡的?”
“那这是不是,能跟那个女孩中毒的案子并案?”
“你这新来的小同志,小嘴吧吧的,”杨钦被他聒噪得不行,真想拿张胶布把他嘴封了,
“这还什么确凿证据都没有,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周铭忙做了个捂嘴的姿势。
“断案最忌冒冒失失,不见证据张嘴就假设推理,这叫信口开河。”
“是,杨队我知道错了!”
认错态度倒是不错,杨钦没爹似的教导个没完,处理好现场一行人便回了警局。
几个小时后检查报告出来,死者死于亚硝酸盐中毒,超量的亚硝酸盐来源于那瓶掺了东西的电解质水。
“死者黄建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热爱游泳攀岩等运动,生活积极乐观,没有抑郁倾向,基本可以排除自-杀。”周铭汇报说:
“初步怀疑死者野游时被凶手在饮料中投毒,死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过量亚硝酸盐后毒发溺水身亡。
目前没有指向凶手的线索,饮料瓶上没有提取到除死者之外其他有用的指纹。”
汇报完毕,周铭小跟班似的扒拉张椅子坐到杨钦旁边,
周铭作为一名新人,杨钦不仅是他的队长,也是他的师傅。
杨队正看着从档案室拿来的几份卷宗,听见小跟班在旁边嘀咕,
“不过这种作案手法也太明目张胆了,凶手不销毁作案证据,反倒把东西堂而皇之地留在案发地,跟故意的似的,为什么?为了耍弄我们?”
周铭一个没心眼的愣头青,说话有点儿过于直白。
“既不想暴露,又希望被发现。”杨钦说: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变态心理。”
“这个我在警校上课的时候听过,叫什么……什么心理来着。”
“行了,”杨队打断他的思索,“等你在警队待的时间长了就会知道,理论课上的东西除了能唬人,在办案的过程中并不很重要。
总之记着,不要用普通人的思想代入凶手的行为。”
“哦哦!”
杨钦:“你之前说的不错,这起案件跟那个小女孩中毒的案件,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
说到这他不由得想起,当时运输尸体时,本已经死了的女孩突然又检测到了微弱的生命体征,这十分不合常理,
医护人员忙将她送往医院,却根本没有任何抢救的方法,只能靠着输液维持微弱得不像话的心跳。
杨队捏了捏手里的卷宗,眼神深了些,“可以确定并案了,再加上……之前的两起案子。”
“两起?”周铭瞳孔缩了缩。
周铭不知道,在他报道之前,A市已经有两起亚硝酸盐中毒死亡的案件,由于死者之间毫无联系,便没有将这两起案件并案处理,
若是连环杀人案,性质就不一样了,随时可能有下一个被害者。
“嗯,”杨队点头,“被害人随机,像一种单纯的报复行为,不过应该能在被害者身上找到一些共同点。”
他将手上的卷宗交给周铭,从椅子上站起来,
“马上打报告,申请成立专案组,调查亚硝酸盐投毒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