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
哒——
哒——
房间响起混乱的脚步声，死寂的空气嘈杂起来，有些失真。
褚昀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身前几个面色冷肃，脚步匆匆的警察，她脑袋发懵地立在一旁，看着静躺在沙发上，穿着黑色体恤和牛仔裤，二十出头，本该充满朝气，此刻却唇色惨淡毫无生息的女孩，几分钟后混乱的脑子才捋出一条结论：
她死了，灵魂状态的她现在正看着警察有条不紊地处理现场跟她已经冰冷了的尸体。
她死了，才二十二，年纪轻轻，大四刚实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荒谬……
离谱……
褚昀花了几分钟接受她已经死了这一荒诞的事实，脑子随即冒出一个疑问，
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半个月前刚做了体检，报告显示她的身体非常健康，没有罹患任何可能突发致死的疾病，死因显然不是脑梗或心脏病。
低头环视一圈，房间地面没有任何血迹，褚昀蹲下身，近距离观察了下躺在沙发上的“自己”，只觉尸体死相还算体面，身体表面没有任何钝器伤，她推测自己的死亡原因大概率是中毒。
不大可能误食了足以致命的有毒物品，她觉得她十有八九是被人投毒了，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杀害她？
褚昀捏住下巴，开始复盘自己这算不上很长的一生，回想有没有什么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无奈思来想去，到底也没法锁定嫌疑人。
她看着房间中正在进行着的一切，看着自己的尸体被装进袋子里，茶几上的手机、沙发上的背包还有喝了半杯的水，被警察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作为等待检查的证物一个不落地带走，
嘈杂的声音逐渐远了……
空荡的房间这会儿只剩她一个人，不，一只鬼。
褚昀呼了口气，只觉现在这副身躯轻飘飘的，脚尖与地面的触碰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可这却是无比真实的。
她确实就这么……英年早逝了。
太突然了，褚昀感到无法接受，脑海里有股强烈的念头，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下去，
她要找到杀害自己的凶手！
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要怎么破案？
正思索着，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好似一排细密的针尖挑过背筋，疼得褚昀瞬间拧起眉毛。
她转过头，看见窗户外此刻升起来的朝阳，黄灿灿的阳光撒下来，穿过她没有实质的身躯，除了疼痛没有投下任何阴影，
连阳光都在提醒，她已经不存在了。
褚昀摸了摸发疼的后背，心觉看来鬼当真是见不得光，抬脚朝房间阴暗的角落走去。
故事里，死后的灵魂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她将要去哪里？
褚昀伸出手掌，纤细的手指没入一旁厚实的白色墙壁，指尖没有传来任何触感，
她现在大概只是个意识体，身体可以随意穿墙而过。
褚昀低头走着，不知身前什么时候站了个黑衣“人”，她一个没留意，额头“嗵”的撞在对方坚硬的后脊上，
随即褚昀便意识到：
能摸到，看来也不是活的！
她摸着撞痛的额头后退了步，抬眼从对方头顶扫下来，
瞧身量应该是个“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地背对她站着，一股生冷的气息便铺面而来，
他是天使还是恶鬼，还是阴曹地府的差役？
披着巫师一般的帽子，那“人”半侧过身，被黑色的长帽笼罩住，使得褚昀看不见他的脸，
他没回头看一眼此刻一脸茫然的褚昀，只不冷不热的声音言简意赅说：
“跟我走。”
“男人”话音落下，下一秒墙面便横空出现一道烟雾缭绕的黑门，像个不知要通往何处的黑洞。
走？走哪儿去？
褚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黑衣“人”二话不说迈了进去，像个冷漠的指挥者，她要做的只是无条件服从。
这是要带她到阴曹地府？
尽管满腹疑惑，想了想，褚昀还是抬脚跟上了他，毕竟现在的她已经死了，对方是人是鬼她都犯不着提防。
黑门后面的路有些窄，似一条极长没有尽头的栈道，不知道路名是不是叫做“黄泉”。
褚昀跟在“男人”后面，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从对方惜字如金的程度看来，显然不爱搭理人，也不会有耐心跟她解释两句，褚昀便一路安静地跟着，没叽叽喳喳询问眼前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人”。
走了不知多久，对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褚昀只能庆幸灵魂状态的她体力强悍，丝毫不会感到疲惫。
脚下这条路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灵魂要经过，她觉得她恐怕上辈子做了孽，再挨两天就要发工资了，昨天才刚续了房租，死在这个点真是悲催……
她兀自想着心事，不料走了一会儿神，注意力再集中时那领路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褚昀忽的停住脚。
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浓雾升腾着弥散开来，将褚昀整个吞了进去，待浓白的雾气消散，那窄路陡然变换成了另一副场景——
只见一张古旧的案桌横在眼前，案桌前坐着个身穿黑紫色官服的中年男人。
“阎……阎王？”
褚昀脱口而出。
没纠正这一称呼，案台的男人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目色有种上帝俯瞰芸芸众生的淡然，
无所谓这些灵魂唤他上帝、阎王爷还是修罗，他要做的只是抹去死去灵魂的记忆，以便他们下一次投胎转世时得以全身心地重新开始，
然而不是所有灵魂都会乖乖听话，总有些小魂的意念过于强烈，灵魂本该在出窍之际随着记忆消散，却偏偏附着了意识，停留在人世间，这对下一世的重开十分影响。
“小姑娘，你知道你在这里见到我意味着什么？”他说：
“我知道你心中有难以消解的执念，你在执着的东西使你无法正常地完成‘死亡’。”
褚昀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确实无法接受自己死了这件事，这应该也叫做……死不瞑目。
褚昀扯出道无奈的苦笑，
恐怕警察一天破不了案，她就一天死不下去。
“灵魂若不消散，你就无法投胎。”
“不能投胎会怎样？”
“不能重新投胎，你的灵魂会一直飘在人间。”
她要变成鬼片素材了！
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死后不用上班还能全国免费旅个游。
“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好。”阎王像看出她心中所想，语调严肃：
“除了你，还有其他灵魂在世，不是所有灵魂生前都是善良的人，有的人作恶多端，死后更是不受任何束缚，遇到他们你必然不会好过。”
褚昀忽的想起电影里那些面容可怖的恶鬼，以及主角配角被群鬼扑食，撕扯得血肉淋漓的场景。
“破解之法便是找到迫害你的凶手，化解你的执念。”
“哈？”
找凶手，
让她一个死了的人找杀人凶手？
这莫不有点强鬼所难。
以她现在这种形态，要怎么破案？
褚昀正想问，却见阎王爷埋头整理起袖口，一副拍拍衣袖要走人的架势，表示他只是好意提点她一句，至于具体怎么做，那就是褚昀自己的事了。
不一会儿，白雾又升了起来，从下到上逐渐淹没阎王的衣领和脸。
在他消失前，褚昀忽然想起什么，脱口问：
“对了，刚才带我过来的那个黑衣大哥是谁？要怎么才能联系找到他？”
话音落下，对方一向平静的脸上竟出现一丝茫然。
褚昀略有疑惑：“不是你的手下么？”
阎王爷嘴巴一张，浓雾裹着一声“不”消散了。
……
白光一闪，褚昀又回到了那个房间。
在自己的死亡第一现场，她试图找到可能的线索，然而她的灵魂触不到现实中的任何东西，如何都是徒劳。
死了的人不能做的事，活着的人或许可以，她想：
找个活人帮她查案！
思来想去，褚昀便想到一招——托梦。
可惜托梦的对象无法选择完全随机，
那么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
.
头顶传来响亮的广播声：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进了不知道谁的梦境，梦里的场景褚昀觉得似曾相识，这恐怕是她学生时代做过最可怕的恶梦。
答题纸上密密麻麻的题目恐怖如斯，然而除了考生姓名那一行填着江循，其余全是空白。
看着眼下几乎崭新的答题纸，男孩修长白净的手指插-进乌黑微卷的头发里，三两下就抓成了不羁的形状。
他正焦头烂额着，突然听见耳畔传来谨慎的一声，
“这位……同学你好。”
褚昀低着腰，居高临下看着他。
考试即将结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不轻不重地从耳畔飘过。
江循抬起眸，看着这个考场中的“不明闯入者”，微垂的眼睫动了一动。
他没说话，也没问褚昀她是谁，不知是漠不关心还是在等着她先开口。
褚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觉眼前这个男孩瞧着像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眼睛漂亮又清冷，好似蒙着层冷雾，一看就是孤僻的性格。
“我，那个，你现在是在做梦。”她说。
对方依然沉默，只微眯的眼睛似乎在表示疑问。
“是这样的，我死了。”
“但没死透。”
褚昀开始一个字一个标点地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她觉得对方应该是能听懂。
……
……
“要找到杀了我的凶手我才能彻底死亡，死后才能重新投胎。
我现在在你的梦里，能不能麻烦你帮帮我……找到杀害我的凶手。”
尽管对方没表达意见，褚昀看到他嘴角轻轻地扯了下。
“你不相信对吧，换我我也不信，这事确实离谱！”
“为什么是我？”他好容易发了句话。
“呃……可能，”
褚昀心虚说，“可能你比较幸运。”
如果被鬼缠身也算有幸？
没跟她深究这一问题，江循修长的手指一松，手心滑落的签字笔顺势滚到桌边，将将没落下去，
“所以这些都是梦？”
他瞟了眼桌上的试卷跟空白答题卡，神情平静，似乎接受了褚昀荒诞的说辞，又好像根本没拿她讲的故事当一回事。
“是的，这只是一场梦。”
清晰的声音传来，江循抬起头，这才稍微仔细地看了看现在在他面前与他交流的这个人，只觉她的面容非常真实，他能看清她分明的眉毛与眼睫，他知道若只是做梦，梦中人的模样通常是模糊不清的，
尽管如此，他仍觉得这只是他的梦境而已，这个说话古怪的女生也不过是他潜意识的产物，
没有乱力怪神之说，一觉醒来，他将继续自己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一个死去的女生给她托梦，拜托他帮助她找到杀害自己的凶手，他恐怕是又梦到什么科幻作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