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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绛魂离恨空相待 情尽泪化水云天

    燕皓南只身去“栖云山庄”救水吟,与龙啸渊一番苦斗后,受了重伤。他斜躺在地,撑起身子,嘴角溢出鲜血。

    龙啸渊一脸杀气,冷笑道:“在这世上,能与我对上七十招的,你是第一个!”一步步向他走近。

    水吟大急,就欲冲上去以身护着他,失声叫道:“路大哥!快救燕大哥!”

    龙啸渊不再上当,根本不回头。忽然,只感一阵剑气从脑后袭来,方知她所言非虚,忙侧身一避。幸好他反应神速,否则立即受伤。饶是如此,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趁这个空当,远无垠已上前扶起了燕皓南。

    龙啸渊看清来人,正是路天承,怒道:“好小子!竟敢偷袭我!”刀光一晃,与闪亮的剑光纠缠在一起。

    燕皓南受伤不轻,焦虑地道:“远兄,快……救水吟!”

    “你一个人来救她,也不告诉我们,真不够意思!”远无垠若无其事地一笑,却已然欺身过去。谁知,眼前一晃,一人挡在了面前,却是风义江。

    他冷笑道:“休想救走楚姑娘!”

    “笑话!水吟又不是你的!难道她把自己卖给你了?”远无垠笑道。可就是这一句话的功夫,他已连刺了五剑,果真是如风驰电掣一般。

    姬飘凤押着水吟退到一边,冷笑道:“楚姑娘,没人救得了你!”

    水吟只是落泪,望着燕皓南手捂胸口,重伤难愈,早已肝肠寸断。

    龙啸渊很快与路天承过了二十多招,大感诧异,心道:怎么没些日子,这小子的内功剑法都是大进?

    姬飘凤在一旁观战,冷笑道:“今天来的这些人,谁也跑不了!”

    水吟心中一颤,更是泪落如雨。

    龙啸渊与路天承斗得正酣。突然,侧旁又有一剑向自己刺来。他侧身一避,下意识地一刀还击,却是大惊。原来竟是展奂!他忙缩手回刀,叫道:“奂儿!是你!”

    展奂“唰”地收剑入鞘,态度冷淡。“我不想和你动手。快放了楚姑娘!”

    “奂儿……”龙啸渊一见到他,就是一阵心痛,颤声道,“你肯认我了吗?”

    展奂黯然道:“我相信你是我爹。可是,我不会认你。”他俩这么一对话,大家都住手下来。远无垠扶燕皓南走近他身边。

    见他终于承认这个事实,龙啸渊深感欣慰。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中尽是骨肉天性的怜爱。“好……好孩子,你终于相信了!”

    路天承持剑在手,正色道:“龙啸渊,快放了水吟!”

    龙啸渊长叹一声,心中微一交战。半晌,才叹道:“奂儿,今天我本打算将你的这些朋友一网打尽。可是,既然你……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再放他们一回。你们走吧!”

    路远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清楚。有龙、姬、风三大高手在此,燕皓南又受了重伤,他们三人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的。他既肯罢手不打,这是最好。

    燕皓南重伤之下,深吸了一口气,道:“放了水吟……”

    “对!”展奂瞧了水吟一眼,忙道:“你让楚姑娘和我们一起走!”

    “展奂!”姬飘凤怒道,“你别仗着啸渊对你的疼爱,就得寸进尺!”

    路天承正色道:“不放了水吟,我们是不会走的!”

    龙啸渊心下沉吟:水吟是我制住他们的最后工具。我不能再这样一味让步了。长叹道:“奂儿!水吟是我的亲外甥女,是你的表妹。我不会伤害她,会好好照顾她。”

    “你把水吟吊在树上,是好好……照顾她吗?”燕皓南伤势不轻,手捂胸口,艰难地道。

    他不说话还好,此言一出,更是糟糕。他本知道龙啸渊对自己成见极深,可见水吟仍在他们手上,心急如焚,才不顾后果说了出来。龙啸渊本来对他极为恼火,索性心一横,怒道:“水吟我是不会放的!你们再不走,休怪我改变主意!”

    水吟见他们为了相救自己如此冒险,泪雨潸然,颤声道:“你们走吧!别为了我一个人,让大家受到伤害!”

    “水吟!”燕皓南与路天承同时急喊出声。

    水吟泪落如雨,幽幽道:“下次有机会,再来救我。”

    他们四人互望一眼,心中清楚:此次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出她了。

    水吟含泪的眸子幽怨凄切地望向燕皓南,颤声道:“燕大哥,回去吧!好好养伤,别为我担心……”

    “水吟!”此时的燕皓南早已心潮澎湃,思绪如麻。可事已至此,就算要拼却性命再与龙啸渊三人一斗,也无济于事。

    “水吟,好好照顾自己,等我们来救你。”见势已不能救义妹脱险,路天承也万般焦虑无奈,只得关切地嘱咐她。

    水吟轻轻点头,心中痛楚难抑,泪如雨下。

    “走吧!”路天承万般无奈,只得扶着燕皓南,向大门走去。既然龙啸渊已经答应放他们,也不必跃墙而出了。

    燕皓南忽地停驻脚步,万分不舍地回过头。只见水吟也含泪凝望着自己,泪光点点,如秋水,似寒星,是那般凄怨幽绝。他的心陡地一颤,就欲落下泪来。

    展奂走到风义江面前,脸色极为平静,死死盯着他,缓缓道:“大师兄,真没有想到……”语气中尽是憎恶痛恨。说罢转身离去。

    远无垠走到一半,忽然回过头,向风义江微微一笑。“大师兄,真没有想到。”他学展奂说同一句话,却面带笑意,存心戏谑,着实可笑。

    “你……”风义江勃然大怒。

    见四人已然远去,姬飘凤终于放开了水吟。她追了几步,幽怨地凝望着燕皓南的背影,泪雨潸然。

    此时已近东方皓白,已是五更时分了。“临安客栈”的后院里,北宫玉冰、雨晴、灵湘三人还在焦虑地等待。北宫玉冰身受轻微内伤,坐在石桌旁。雨灵二人则都焦虑地来回走动。

    灵湘焦虑地问道:“姐姐,远哥哥和三师兄他们,能救出楚姐姐来吗?”

    北宫玉冰心中毫无把握,却也安慰道:“放心吧!一定会的。”

    雨晴又气又怒,冲口道:“你还说!要不是为了救你,水吟又怎么会回去?师兄又怎么会去一个人去冒险救她?”

    这时,路远二人扶着受伤的燕皓南回来,展奂紧跟在后。

    她们三人都是大惊。雨晴更是脸色苍白,几步抢过去扶住燕皓南,急道:“师兄!你怎么了?!”

    见她如此焦虑,路天承忙答道:“他是中了龙啸渊的‘朱砂血掌’。”

    “‘朱砂血掌’?!”北宫玉冰大吃一惊,顿时想起上次自己中了两掌“朱砂血掌”,差点丧命的凶险。

    见她惊魂不定,毫无血色,燕皓南安慰道:“放心吧。我有药方。”

    北宫玉冰想起上次自己喝了晦空的药,一天之内大好如前,这才稍稍安心。“双姑娘,我们快扶皓南回房休息吧!”

    “好。”这是雨晴第一次答应她的话。

    灵湘四下看看,又关切问道:“远哥哥!三师兄都受伤了,还是没有救出楚姐姐吗?”

    燕皓南一听这话,心中陡地一颤,如同刀绞。

    远无垠长叹一声,道:“若不是展兄,只怕我们全都死在‘栖云山庄’了。”

    灵湘一惊,望向展奂,真切地道:“二师哥,谢谢你。”

    见到至今仍深爱的小师妹真诚地向自己道谢,展奂心中惘然一热,却面带忧色。

    “栖云山庄”正厅里。龙啸渊一脸气愤与担忧之色,忿忿然坐在椅上。风义江立在一旁,却神色澹然。

    龙泉从帘后转了出来,叫了声:“老爷!”

    龙啸渊一见他,立即问道:“怎么样?吃东西了吗?”

    “没有。”龙泉一脸焦虑,急道,“老爷,表小姐她真是一点东西都不肯吃!”

    龙啸渊也是大急,叹道:“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折磨自己呢?”

    龙泉急道:“老爷!你就放了表小姐吧!”

    风义江眼中寒光一闪,上前一步,道:“师叔,依弟子之见,还是放了楚姑娘吧!”

    “什么?”龙啸渊一怔,甚感诧异。“义江,你说,放了水吟?”

    “是呀!”风义江神情恳切,温言劝道,“师叔,虽然楚姑娘站在燕皓南那边,但她毕竟是您的亲人,怎么能看着她绝食而死呢?”

    龙泉心道:这个风掌门,还不算坏,有点良心。忙上前跪下,跟着他哀求道:“是呀!老爷,你就放了表小姐吧!”

    龙啸渊想到水吟一片痴心,凡事都向着燕皓南,与自己这个亲舅舅作对,心头很是气愤,忿忿道:“她是我的亲人,却总是向着外人,不但坏了你的好事,也坏了我的好事,怎么能放呢?”

    “师叔说气话了。”风义江淡淡一笑。“血浓于水。她的母亲是师叔的亲妹妹,又对师叔有恩,师叔又怎么会不顾她的死活呢?”

    这话正触到他的痛处,龙啸渊顿时一颤,心中恻然,叹道:“是啊!我不能对不起栖云!不能对不起她!”

    龙泉见他语气松动,忙趁热打铁地道:“是呀!老爷!表小姐再绝食下去,真的会死呀!”

    “与其让她在‘栖云山庄’绝食而死,不如将她放了出去,也好有条活路。”风义江缓缓道。

    龙啸渊沉吟道:“可是一放了她,燕皓南他们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在师叔心里,楚姑娘一定比燕皓南重要吧!”风义江澹然一笑,劝道,“要让楚姑娘活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

    “是呀!老爷!”龙泉也哀求道,“你就放了表小姐吧!”

    在两人的恳求与劝导之下,龙啸渊沉吟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临安客栈”燕皓南的房间内。他斜靠在床上,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衫。

    北宫玉冰在他身边坐下,将药碗递给他,柔声道:“皓南,快喝了吧!”

    燕皓南接过,见她一脸担忧之色,便安慰道:“玉冰,你别担心。我有苍前辈的毕生内功。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幽然一笑,柔声道:“我知道。快喝了吧!”待他喝下药后,她将药碗放在床头,幽叹道:“楚姑娘为了救我,才被吊在树上,她……”

    “我一定会再去救她!”燕皓南心中一痛,凛然道。

    北宫玉冰忧郁地注视着他,幽幽道:“你去救她当然应该。可是,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时,雨晴已走到房前,正欲敲门。一听见她的声音,脸色不由一黯。

    燕皓南心生愧疚,长长一叹,轻轻拉住她冰冷的手,温言道:“对不起,玉冰。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可是,我……我不能让水吟多受一点苦!”想到至今仍身陷险地的水吟,他心中就隐隐作痛,柔肠百结。

    “要不是天承正好回来,只靠无垠,你……你会被龙啸渊杀死啊!”现在回想起来,北宫玉冰仍十分后怕。

    见她为自己担心得面无血色,燕皓南深感歉疚,柔声道:“玉冰,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

    雨晴听着,心中酸意上涌,又好生无奈。她在外面偷听,他俩本应有所察觉,但此时燕皓南受伤,两人又心事重重,加之这是在客栈里,都是自己人,是以两人也没有多加留心。

    只听燕皓南叹道:“其实,也不全靠天承,是二师兄救了我们。他是龙啸渊和师姑的儿子,龙啸渊还不至于六亲不认,看他的神情,还真的很疼二师兄。”

    “真是没想到……”北宫玉冰幽幽叹道,“你们‘点苍派’……你小师妹是‘含冤大侠’的女儿,你大师兄是龙啸渊的帮凶,你二师兄却是龙啸渊的儿子。”

    一听北宫玉冰又说风义江的坏话,雨晴心中又是一怒,一个冲动,就欲冲进去质问她,可又想到除了她自己,余人都已不再相信风义江,就连展奂回来后也忿忿地说他不是好人。她虽死也不相信,可也万般无奈,且越听醋意越浓,黯然离去。

    杭州城中的那一片空草地。此时,已是早春时节,青草茵茵,芳草鲜美,树丛葱郁。一年前双暮崖的血迹早已被掩去。

    雨晴来到这个父亲逝去的地方,心中十分气忿便化为万千惆怅,暗暗唤道:爹!我们来到杭州已经一年了。我们来,是要杀北宫玉冰,为您报仇的。可是……

    想到这儿也是她与燕皓南和北宫玉冰见面对质的地方,气愤、伤感、无奈、酸楚、恨意等诸般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可是现在,却是什么境况?师兄不但不杀北宫玉冰,还……还和她私订了终生!我……我……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望着这片茵茵草地,心中一酸,泫然欲泪。她从不流泪,却自从上次因燕皓南选择所爱之事而落泪后,就再也无法装作坚强,再也忍不住藏了二十年的泪水。

    “雨晴!”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温和的声音。

    雨晴心中一颤,蓦地回眸。只见一人站在眼前,一身淡青衣衫,温文儒雅,亲切如往。不由惘然,道:“大师兄,你……你怎么来了?”

    风义江一脸悲戚痛苦之色,叹道:“我来祭拜师父。”

    雨晴的心又是一颤,低下头,黯然道:“也只有你才记得来祭拜爹。”

    风义江走近她,关切地道:“雨晴,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你……还好吗?”

    “大师兄!”听他这般温言相询,雨晴再也忍不住了,蓦地抬眸,急切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师兄和北宫玉冰说,你是坏人?说你是龙啸渊的帮凶?”

    风义江神色一凛,随即平和了下来,问道:“你相信吗?”

    雨晴见他俊朗的脸庞依然透着凛然正气,神情又是这般黯淡,不由气血上涌,正色道:“我当然不相信!大师兄,你是我们的掌门,曾经救过师兄的命,也救过我的命,我……我宁可死了,也不会相信你是坏人!”

    见她说得如此坚决,如此相信自己,风义江心中也不禁感动,轻扶住她肩,温言道:“雨晴,多谢你还这么相信我。”

    “现在他们都不相信你,连二师兄也这么说。”雨晴含泪望着他,决然道,“可是,我相信,你留在龙啸渊身边,是要伺机杀他!你决不是他的帮凶!”

    风义江怜惜地凝视着她,长叹道:“雨晴,你能这么相信我,理解我的苦衷,我也放心了。”

    雨晴心中激动万分,凄然道:“他们都不明白你的苦衷,还怪你恨你。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冒着多大的危险留在‘栖云山庄’!”

    “放心吧!”风义江温言安慰道,“龙啸渊现在很相信我。我没有多大危险。”

    “杀龙啸渊的事,可以从长计议。”雨晴黯然又真切地道,“大师兄,还请你尽快救出水吟。师兄他……他很担心……”她对水吟存有醋意不假,可友情也很真挚,同时也不愿让燕皓南这么为水吟牵肠挂肚。若换了是北宫玉冰被擒,她纵不阻止旁人去救,也决不会出言恳求风义江帮忙。

    “好!”风义江淡然笑道,“我会尽力。”

    雨晴拉着他衣袖,抬眸含泪望着他。“大师兄,你和我一起回‘临安客栈’吧!去向师兄他们解释,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冤枉你!”

    风义江微笑摇头。“我还不能回去,会让龙啸渊起疑。只要你相信我就行了。”

    “就算他们都不相信你,我也会相信你!”雨晴心中坚定,想起这十二年来的兄妹真情,恳然道,“大师兄,自从你上山之后,你一直都很关心我,爱护我。你的恩情,我是不会忘的!”

    风义江含笑凝视着她,柔声道:“雨晴,我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义妹玉冰……唉!她的冷漠,你也是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妹妹一样看待。你又何必谈什么恩情,疏远了我们兄妹情分。”

    雨晴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凄然笑了。

    “栖云山庄”“吟水间”的深闺内。桌上,放着那个精致的鸟笼。那只黄莺在笼中上蹦下跳,身形灵动,似乎急欲跳出这个囚笼。旁边,摆放着几盘精致点心。

    水吟坐在桌旁,拥着那把水红白梅伞,忆起前日临别时燕皓南那充满忧虑又爱怜横溢的目光,忆起他俩曾畅游西湖,他买下这伞,两人同撑着它的情景,不由黯然落泪。

    可儿在她身旁蹲下身子,哀求道:“小姐!你就吃点东西吧!求求你!再不吃你会撑不住啊!”

    水吟置若罔闻,含泪不语。

    可儿心中大急,也是泪如泉涌,哀声道:“如果燕公子知道你这么折磨自己,他……他会有多心痛啊!”

    听她提到燕皓南,水吟的心陡地一颤,更是泪雨潸然。燕大哥……燕大哥的伤好了吗?

    “水吟!水吟!”这时,外面传来龙啸渊的声音。

    “表小姐!老爷来了!你快出来吧!”龙泉也急切叫道。

    “小姐,老爷来了,我们快出去吧!”可儿忙拭去眼泪,扶她起身从里间走了出去。

    只见龙啸渊已坐在外间的桌边,龙泉侍立一旁。水吟只瞧了他一眼,淡淡道:“舅舅还来干什么?”

    “表小姐!”龙泉兴奋地道,“老爷答应放你出去了!”

    水吟心中陡地一颤,一时之间不敢相信,淡淡道:“舅舅真的愿意放我走吗?”

    见她脸色苍白,容颜憔悴,早已失去了往昔的明艳嫣然,龙啸渊也是恻然疼惜,长长一叹,更是怜爱地瞧着她。“水吟,你走吧!你娘有恩于我,我不能让你绝食而死,我不能对不起栖云。”

    听他提到母亲,水吟更是柔肠寸断,落泪道:“舅舅还记得我娘吗?”

    想到亡妹,龙啸渊也很是难过,对水吟的疼爱更是唤起了内心深处的亲情,长叹道:“我不愿再伤害你。你走吧!去找燕……燕贤侄。他以后娶了你,我也不能去喝喜酒了。”

    水吟泪落如雨,凄然道:“我不会嫁给燕大哥,舅舅也不用去喝什么喜酒。”

    龙啸渊长叹一声,哑声道:“水吟,你走吧!只希望你……别怨我恨我。”

    “我不恨舅舅,我只恨那个凶残的‘黑衣蒙面人’。”水吟黯然摇头,缓缓道,“我今天离开这儿,这里就再不是我的家了。”

    “小姐……”听她这么说,可儿心中一酸,落下泪来。

    而在“临安客栈”燕皓南的房间里。路天承虽也是心急如焚,却仍试图缓解他焦虑的情绪。

    路天承长叹道:“这次我在‘承天寺’面佛参禅,悟到了很多。皓南,你不必担心。缘生缘灭,自有天定。”

    “我知道。”燕皓南黯然一叹。“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路天承长叹道:“上次,你陪北宫姑娘在‘逸仙居’疗伤,你们下山后……”

    “承天寺”的正堂里,晦悟望着他俩的背影,合十道:“阿弥陀佛!燕施主一生注定情丝纠缠。可惜,可惜……”

    燕皓南心中明白晦悟所言非虚,只得幽幽一叹。

    这时,门外传来远无垠的声音:“天承,你们谈完了吗?该走了!”

    燕皓南微微一怔,问道:“你们要上哪儿去?”

    “去西郊的破庙。”路天承长叹道,“祭拜我四师兄。”

    燕皓南并不知覃天掠曾在那破庙里险些污了水吟的清白,也不多问,可又不由忆起那日他与水吟畅游西湖后在那儿过夜,他为她盖上衣衫的温馨……

    水吟将整理好的诗稿与画纸放进了包袱。她与燕皓南向以研习诗文书画为乐,常互通款曲,是以这里面有很多都是他所赠。如今她要离开“栖云山庄”,这些当然要带走。她幽幽一叹,将一本册子也放了进去,只见上面赫然是燕皓南亲笔所提四字,字迹清朗飘逸:“血剑苍痕”。

    可儿拿着一纸笺过来,凄然问道:“小姐,这是曲姑娘的遗物,你要带走吗?”

    水吟接过来一看,原来是燕皓南为婉青记下的“天净沙”曲谱,心中更是难过,黯然道:“这是燕大哥送给婉青的。我会带到她坟前焚化。”

    “小姐!我……我离不开你!”可儿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出声来。

    水吟心中一颤,拥住她落泪道:“可儿,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我好好照顾莺儿!”

    “我会的!”可儿万分不舍,哭道,“小姐,你放心吧!”

    水吟为她拭去泪水,凄然道:“可儿,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龙泉站在外间,听着她俩的话,心中一酸,也落下泪来,暗道:表小姐,你……你要保重!只要你能过得幸福,我就安心了!

    正厅里。想到水吟的离去,龙啸渊也是一阵伤心,黯然长叹道:“水吟走了。她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啸渊,别难过了。”姬飘凤轻轻扶住他手臂,柔声劝道,“楚姑娘不识好歹,总帮着外人。你让她走,也算对她仁至义尽了。”

    “你不明白。”龙啸渊此时也真情流露,痛心地道,“水吟是我的亲人,她……她真的很惹人疼爱……”

    水吟身负包袱,手持那把水红素梅伞,临风伫立在“栖云山庄”门口,那么凄绝哀怨。她抬眸久久地望着那“栖云山庄”的匾额,忆起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

    一年前,她与路远二人一起来到门口。远无垠笑道:“水吟,这就是你舅舅家了。”

    “‘栖云山庄’?”她望着门匾,欣然一笑。“真的是我娘的名字!”

    她心中一阵痛楚,暗暗唤道:娘,对不起。这座“栖云山庄”,我是永远不会再来了!凄然闭眼,泪如雨下。

    当她黯然离去后,从隐蔽处缓缓走出一个身影。一袭白衫,正是风义江。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冷笑,眼中闪着诡异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城西郊。小桥流水,潺潺而去。竹影婆娑,孤坟孑立,是如此凄美,如此悲切。

    水吟将那纸笺在婉青坟前焚化。一阵微风拂过,轻扬起飞灰,犹如灰蝶一般在半空中飞舞……

    她含泪望着它飞灰烟灭,黯然道:“婉青,这是燕大哥赠予你的。你当时走得匆忙,来不及带走它。可是,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它是最宝贵之物!现在,我将它带给你。你在九泉之下,一定……一定会很开心……”

    她身后不远处的树丛后,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风义江!他冷冷盯着她的背影,眼中寒光闪烁,令人恐惧。

    “婉青,我走了。”想到这个为燕皓南而死的柔弱女子,水吟潸然落泪。“我知道,你放心不下燕大哥,我也放心不下。我会去陪着他,直到……直到他和北宫姑娘隐居的那一天……”

    风义江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把弯月形飞刀,刀缨水蓝,正如水吟的雪裙一般。他微微冷笑,暗道:对不起了,楚姑娘!虽然你真的美得让人下不了手,可是我非得让你香消玉殒不可!

    原来,早在水吟救走北宫玉冰之后,他就对她恨之入骨,意欲除她而后快。他力劝龙啸渊放了她,就是以便自己下手……

    “临安客栈”燕皓南的房间里,他仍靠在床框上,但脸色已见好转,似乎无大碍了。

    北宫玉冰将药碗递给他,微笑道:“皓南,喝了这最后一次药,你就应该痊愈了。”

    燕皓南接了过来,神情忧虑,陷入沉思。

    北宫玉冰见状,柔声问道:“皓南,你怎么了?”

    燕皓南为了营救水吟一事,柔肠百结,苦不堪言,又不忍对她隐瞒,长叹一声。“我在想,等我痊愈之后,再邀上天承和远兄,去救水吟。”

    她心中微微一酸,柔声道:“说得是……快喝了吧!”

    小桥流水,凄美依然。

    水吟幽然落泪道:“婉青,你不要担心,我……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燕大哥。现在,我就去见他。”她拭去眼泪,将包袱向肩上一提,转过身来。

    忽然,只感到眼前白光一闪,一把飞刀已直直插入她胸口!她直感到一阵剧痛,全身无力,软软倒下……

    “叭”的一声,燕皓南手中的药碗无端落地。

    北宫玉冰一惊。“皓南,你怎么了?!”

    燕皓南脸色苍白,神情惊惶又恍惚,只感到一颗心在“砰砰”乱跳,喃喃道:“水吟!水吟出事了……”

    北宫玉冰又是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他脸色已是惨白,惊魂不定,更显恍惚,喃喃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水吟……水吟她……真的出事了!”他素来稳重镇定,遇到大事也并不慌乱,可这时却是这般惶然不安。

    北宫玉冰虽不相信这种心灵感应,却为他如此关心水吟,甚至胜过关心自己而伤怀,仍柔声劝道:“别担心。楚姑娘不会有事,龙啸渊和风义江都不会伤害他。”

    虽然他也知道她所言不假,可仍感到那种感觉十分强烈,让他惊惶不定,心神慌乱。

    然而他们却真的没想到,龙啸渊固然不会伤害水吟,而风义江,却……

    风义江见一刀得手,心中一喜,正欲过去查看。忽然,内力深厚的他听到隐约的呼吸声,远处破庙里走出两个人影。他微一迟疑:楚姑娘中这一刀,死定了!我也不用做这么绝,再去补一刀。便飞身离去。

    水吟倒在地上,已是神智恍惚,只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朦胧泪眼中,只见不远处白影一晃,就消失不见。她却立刻想起常穿白衫的燕皓南,失声唤道:“燕大哥……”

    不远处,那两个人影渐渐走近,却正是路远二人。

    水吟只感到伤口剧痛,全身发冷。一阵眩晕,终于昏厥了过去。

    远无垠正在说笑,不经意地一抬眼,只见不远处婉青的坟前倒着一个水蓝的身影,是那么熟悉,不由大惊。“天承!你看!”

    路天承一震,顿时大惊失色,直冲了过去,一把扶起她。“水吟!水吟!”

    只见她双眸紧闭,脸色苍白,泪流满面,胸口深插一柄飞刀,鲜血早已染红了水蓝衫子。他的心猛地抽搐,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颤声唤道:“水吟!水吟!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远无垠见伤口很深,已难救治,也心中大痛。

    “水吟……怎么会这样?!”路天承又急又痛,什么都顾不得了,伸手欲拔飞刀。

    远无垠在心痛中尚存一丝理智,连忙伸手一格,急道:“使不得!”

    路天承却早已慌乱失措,直感到手足冰冷,颤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快想办法救她!”远无垠这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只是急道,“快带她进破庙疗伤!”

    “好!”路天承只感到她的身子一点点冰冷,早已失措,听他这么说,就伸手欲将她抱起。

    水吟被这么一动,微微有了一些知觉,昏迷中喃喃唤道:“燕大哥……燕大哥……”

    “水吟!”路天承听她说话,万分悲痛中心头一喜。

    远无垠一震,问道:“她在说什么?”

    路天承忙凑近她,终于听得真切,痛道:“她在叫皓南!”

    “燕大哥……”水吟微微挣扎,泪水顺着惨白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地。

    远无垠心头大震,断然道:“天承,我去叫燕兄!你带她去破庙疗伤!”

    路天承早已慌乱如麻,痛苦点头。

    远无垠也是心急如焚,来不及多说,双足一点,飞身离去。

    路天承颤抖地伸出手,将她带同她肩上的包袱一同抱起,奔向破庙。

    那把水红素伞从她手中滑落,落在婉青坟前。她的鲜血染红了伞上的素雅白梅,尤胜胭脂,如同她额上的朱砂一般,是那么哀绝,那么凄艳……

    破庙里。路天承倾尽全力,用“易筋经”内功为她疗伤。

    他将自己所有真气全输入她的体内。可是水吟依然紧闭双眸,脸色苍白,不见丝毫好转。由于运功太急,路天承只感到全身剧痛无比,可他心里更痛,仍勉力维持着。

    突然,水吟吐出一汪殷红的鲜血,软软倒下。

    “水吟!”路天承一把扶住她,心中明白已难以救活,心中大恸。

    水吟幽幽醒转,缓缓睁开双眸,眼前之人由模糊渐渐清晰,终于看清了他熟悉的面容,艰难地唤道:“路大哥……”

    “水吟!发生了什么事?!你……你到底怎么了?”路天承心痛万分,声音也在发颤。

    可此时水吟的心思却不在此,她眸中闪着点点泪光,颤声问道:“燕大哥他……他的伤怎么样了?”

    路天承心中陡地一痛,颤声道:“你放心吧!他的伤,已经好了。”

    水吟凄然一笑。“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就怕我死了,还……还为他担心……”此时,她也知自己中镖极深,即将逝去,虽然剧痛难忍,却又隐隐感到几丝欣喜。

    听她竟然说这话,路天承更是大恸,急道:“水吟!你不会死!我一定会救活你!”

    水吟缓缓摇头,只凄然一笑,见他痛急交加,她也想起了他俩的结拜之义、手足之情,又极为不舍,颤声问道:“路大哥,我们……是结拜兄妹吗?”

    “是!”路天承心如刀割,重重点头。

    “以前,我一直没有叫你大哥。”水吟凄楚地瞧向他,颤声道,“现在叫,会不会太迟了?”

    “不!不会迟的!”路天承心中登时涌起一股强烈的热流,感动又苦痛。

    “我有你这样的大哥,也不枉此生了。”水吟凄然一笑,却泪如雨下。“我说过,我们不需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死了,你也不必难过。”心中却充满憧憬与期望,暗暗道:我就快去来世了,去和燕大哥在一起……他答应过我!

    “水吟!”路天承心中大恸,肝肠寸断。

    “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水吟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忙颤声道,“请你答应我!”

    路天承早已哽咽了,哑声道:“你说!我一定答应!”

    水吟艰难地侧过身子,去打开自己的包袱。

    路天承陡地一惊,担心她牵动伤口,痛道:“水吟!你别再动了!你要找什么?”

    水吟从包袱中取出那本《血剑苍痕》,幽幽道:“大哥,这本书是我爷爷所编。我曾经告诉过你,也给你看过,是吗?”

    路天承不知她这为何意,沉重点头,哽咽道:“是。”

    “爷爷把它交给我,是让我继续记录江湖上的事,可是我就要死了……”水吟满是泪痕的脸颊流露出凄绝的哀求之色。“大哥,你……你能替我继续写下去吗?”

    路天承本决定之后皈依佛门,不再涉足江湖,但此时此刻,即使万般不愿,又怎么会拒绝她?当下重重点头,含泪道:“水吟,你放心吧!我答应你!”

    “多谢你了。”水吟这才放心地露出欣慰的笑意。“大哥,我没把‘青釭剑’给你,还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你……你会怪我吗?”

    路天承痛不堪言,哽咽道:“不!我永远不会怪你!”

    水吟凄然一笑,含泪的眸中尽是关切之色,颤声道:“大哥,你的痛苦太多了。做人,还是……快乐一点好……”

    见她生命垂危之际还挂念着自己的痛苦,路天承更是五内俱焚,泫然欲泪。

    水吟心中欣慰,凄绝一笑。“保……重……”声音越来越微弱,双眸欲闭。

    路天承大恸,急喊道:“水吟!你要坚持住!皓南他们马上就来了!”

    “燕大哥?”水吟精神一震,就要闭上的眸子重新睁开,幽幽望向门口,泪如雨下,颤声唤道:“燕大哥……燕大哥……”

    路天承终于涔然落下泪来,忍痛道:“水吟!水吟……他马上就到了!”

    “燕大哥……燕大哥……”水吟勉力凝望着门口,泪雨潸然。

    可是,门口一直空空如也,始终不见人影。

    路天承又急又恸,见她即将逝去,而燕皓南却久久没有到来,泪水涔涔而下。

    水吟早已泪眼模糊,神智恍惚,朦胧中,似乎看见那个熟悉又梦萦魂牵的身影。她眸中忽地闪亮出了昔日的光彩,勉强撑起身子,颤声唤道:“燕大哥……”

    路天承见她忽然之间回光返照,更是大恸,寸断肝肠。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从今以往,勿复……相思’!”水吟颤抖地伸出手,泪落如雨,颤声道,“燕大哥,你……我,来世……来世……”

    路天承再也不忍心听下去,痛苦地闭上眼,涔然泪下。

    水吟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终于闭上了双眸。那伸出的手,陡地垂下!一缕香魂,就这样幽幽飘去,尽化于茫茫水云天……

    “水吟……水吟……”路天承的心陡地一颤,“砰砰”乱跳不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颤声唤她。

    可是,她已再也听不见了。这人世间最最美丽的生命,就这样带着对今生的无比眷恋,带着对来世的不尽向往,永远地香消魂断……

    “水吟——”路天承悲恸地大喊一声,搂着她的身子泪落如雨。

    这时,那个一路赶来,心痛如焚的燕皓南正赶到了门口,听到这一声悲天动地的呼喊,胸口犹如被铁锤猛地一击,顿觉天昏地暗!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手扶门框,直直盯着眼前的场面,头脑“嗡”地一响,登时失去了知觉。

    路天承紧紧地搂住她渐渐冰冷的身子,失声痛哭。“水吟!水吟……”

    远无垠、北宫玉冰、雨晴、展奂、灵湘也紧随而来,一见这般场景,都登时惊呆了!

    燕皓南眼中含泪,神志已经恍惚,也不过去,只喃喃唤道:“水吟……”

    灵湘怔了半晌,突然“哇”地哭出声来。“楚姐姐——”

    远无垠悲哀地低下头,轻轻拍拍她肩,而自己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表妹……”见亲人逝去,展奂更是伤心地转过脸去,再也不忍看此惨状,心中也是痛不堪言。

    北宫玉冰和雨晴都处在震惊与痛楚之中,两人都强忍住眸中泪水,静静地注视着。

    燕皓南在极大的痛苦之中已几近麻木。他勉强站稳之后,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他含泪的眼睛痴痴地盯住她,早已失去了平日所有的神采。可是他脑海中,却仍是她平日的嫣然微笑,耳边响起的,仍是她亲切的呼唤:“燕大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等你很久了!”

    路天承听到声响,微微抬头,痛苦地将她轻放在地,起身后退一步,让了开去。

    燕皓南走近她的身边,“扑通”跪下,深深地凝视着她。只见她静静地躺着,那袭水蓝如莹的雪裙一如往昔。她仍是那么美极无双,脸色苍白,可额上那点朱砂鲜红依然,紧闭双眸,雪白的脸颊残留着泪痕,似乎带着深深的期待,幽幽的痴恋与遗憾,是这么死不瞑目,这么楚楚可怜……

    身后传来灵湘悲戚的哭泣声。他眼中泪光闪闪,惨白的面色依然痛苦得麻木,颤抖地伸出手抱起她的身子。

    “水吟……”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的脸颊,心中早已忘了什么是痛苦,只是不住地颤声唤道:“水吟,水吟……”

    路天承强忍痛苦,哑声道:“她很挂念你的伤势,一直在等你,念了一首《有所思》,说……你和她来世……连说了两个来世,话没说完,就……”

    来世?燕皓南的心一阵剧烈地搐动,一把搂紧了她。“水吟!我来了!水吟……”

    路天承默默地退后,退到了展奂身旁。

    燕皓南肝肠寸断,紧紧搂住她,喃喃道:“水吟!我来了!我来见你了!水吟……”

    北宫玉冰心中一阵痛楚,见他却痛苦到了极致,却一直没有落泪,忍痛就欲上前。

    雨晴却先她一步走了过去,在他身旁蹲下,轻轻扶住他,含泪劝道:“师兄,你要哭,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心里难受……”

    燕皓南只是摇头,目光落在水吟垂下的手上。只见她雪白的皓腕上,印着一圈淡红的勒痕,这是前日被白缎吊在树上的痕迹。他的心更是陡地一痛,轻轻拉起了她冰凉的手。

    月光下她被吊在树上的情景又在眼前浮现,想到她凝望自己时那泫然欲泪的眸子,他只感到心已破碎,心魂也跟着散了,五脏六腑像被掏空了似的,痛苦得早已麻木。

    雨晴见他如此大恸神情,心中一酸,就欲落下泪来。“师兄……”

    燕皓南低下头,凝视着怀中的水吟,她仍是那样美得超脱尘俗,仍是这一袭熟悉的水蓝雪裙,可是飞刀深插之处,早已被殷红的鲜血染红。他颤抖地伸出手,拔出了那把飞刀,递给雨晴,可痛楚又深情的目光,却始终不移开水吟一寸。

    雨晴接过飞刀,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她的心陡地一颤!脸色顿时变成惨白,陷入极大的震惊之中!

    燕皓南轻轻抱起水吟,缓缓站了起来,沉重地向外走去。

    “楚姐姐!”灵湘大声哭叫着,就欲扑过去。

    “灵湘!”远无垠忍痛阻住了她,拉她让到一旁。

    众人都默默地退到两旁,让开了一条道,含泪注视着。

    燕皓南抱着水吟,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好似踏在他痛苦破碎的心上……

    雨晴缓缓站起身来,含泪凝望着他悲戚的背影。

    天,阴沉沉的。这个灿烂繁茂的春天也消失了。这个最美丽最优秀姑娘的死,让飞鸟惊心,让草木溅泪,让整个苍天都为之黯然神伤。

    燕皓南沉重地向前走去。朦胧泪光中,看见不远处地上那一把半撑着的水红雨伞,上面绘着几枝素雅白梅,还浸染了她殷红的鲜血。他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雨晴缓缓地低头看着手中这飞刀,弯月刀形,水蓝的刀缨,近刀柄处刻着一个“武”字,是这么熟悉。她直感到全身发冷,如置冰窖。她已是柔肠寸断,说什么也不敢相信,凄然闭眼,晶莹的泪落在闪亮的刀面上……

    水吟的新坟,就筑在婉青墓旁不远处。燕皓南久久地站在墓前,望着墓碑上刻着的“楚水吟之墓”,一动不动。

    路天承站在他身侧,北宫玉冰、远无垠、展奂、灵湘则远远地站在他们身后。

    “水吟……水吟!”燕皓南喃喃地唤着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笑语盈盈的容颜,嫣然出尘的风致,悦耳动听的声音,和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

    那一日他俩畅游西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西湖旁,断桥上,垂柳边,处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而就是这个美丽的小竹林,也留下了他们多少美好的回忆……

    那一晚,就在这儿,他俩相对而立。闪烁的荧光萦绕在她身周,缓缓流动。她清眸闪着点点寒星,是那么美,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恬静与快乐。

    他俩在竹畔并肩而坐。她嫣然笑道:“看到流星,能在流星隐没之前在衣带上打个结,再许个愿,那这个心愿一定能得偿。”

    “你知道我对着流星,许的什么愿吗?”那一日,也是在这儿,他与她许下了来世之约,她激动万分,含泪道,“我知道。今生你已有了北宫姑娘,而我……希望来世有缘,能和你在一起……”

    “水吟……”他早已柔肠百结,五内俱焚。

    她浅浅一笑,柔声道:“燕大哥,你放心。我已经答应了你,就不会走。”

    “水吟!你答应了我……为什么还要走?为什么?”燕皓南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为什么……你还要走?”

    那一日,在“临安客栈”,他正为她而抚树长叹时,她忽然出现。“燕大哥!”欢笑着奔向他。

    “水吟!”他激动万分,忘情地拥住了她,动情地道:“幸好你没事。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她嫣然一笑,垂下眼帘,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我……”他幽幽一叹,真切地道,“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她欣喜地抬眸望着他,柔声道:“燕大哥,你如此待我,我……此生无憾!”

    忆起这些,他更是悲恸欲绝,心中唤道:水吟!你为什么要死?难道你就忍心……你就真的没有遗憾吗?

    他不由转过头,向婉青的墓看去。那一日,婉青为他而死。他也是肝肠寸断,站在坟前,任雨水将自己湿透。头上撑起了那把熟悉的白梅伞,心中恻然一动,缓缓转过头。

    “燕大哥……”耳边响起她亲切的声音,触到的却是她含泪关切的目光,黯淡伤感的神情。

    是她,深深地了解自己;是她,用推心置腹的话安慰了自己,抚平了自己的伤痛,可她……

    那个缥缈虚幻的梦境在脑海中若隐若现。梦境中,她美得那么虚幻,柔声道:“燕大哥,我也要走了。可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多留了一会儿。你要好好保重……”

    水吟!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走?燕皓南的心一阵剧烈的悲痛:难道你真的只多留了这么一会儿吗?

    “燕大哥……”梦境中,她幽幽望着他。“该走的,终究要走。这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

    为什么?为什么?水吟……想到那个若有所指的梦境居然变为现实。他痛苦摇头,目中泪光闪闪。

    见他如此痛苦,展奂也是心如刀绞,忆起水吟以前对他的劝慰,助他摆脱了烦恼。

    她盈盈一笑,道:“只要你能想通就好了,认不认我这个表妹,又有什么关系?”

    “楚姑娘!”她停下脚步,微笑回眸,是那般自然,那般亲切。

    “谢谢你!”她听后,只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想到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居然被人杀害,展奂体内热血不断上涌,这是冥冥中的骨肉亲缘,让他对那个杀害水吟的人万般痛恨。

    灵湘仍在不停抽泣。“楚姐姐!楚姐姐……”

    远无垠轻拍她肩,想出言安慰,却一句也说不出。

    展奂强忍痛苦,哑声问道:“是谁杀了她?!”

    远无垠心中一痛,脱口道:“还会有谁?一定是龙啸渊!”

    “龙啸渊?!”展奂从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愤慨,一咬牙,抽身离去。

    “展兄!”远无垠见他如此冲动,正欲追去,可无奈灵湘俯在他肩头哭得十分伤心。他自己也是痛苦不已,这一怔之下,居然没动。

    北宫玉冰久久地凝望着燕皓南,心中一阵痛楚。终于,下定决心,向他走去。

    路天承悲痛不已,向燕皓南瞧了许久,转身而去,与她难过地对视一眼,擦肩而过。

    远无垠轻轻拍拍灵湘,轻声道:“灵湘,走吧!”

    “呜……楚姐姐!”灵湘哭着被远无垠带走。

    墓前,只剩下他们两人。北宫玉冰已走到了他身后,微一迟疑,颤声唤道:“皓南……”

    燕皓南一颤,微微回头,眼中含着泪光。

    “其实,楚姑娘她……她是为了救我,才……”北宫玉冰凄然闭眼,终于落下泪来。

    “不!”燕皓南哽咽道,“是我……对不起她!”

    北宫玉冰心中一颤,伸手扶住他手臂。“皓南!”

    燕皓南一直没有落泪,而此时泪水一流,就如雨下。“玉冰!我连水吟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北宫玉冰落泪道:“我知道。她……一直在等你!”

    “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有告诉她,我一直想说的话……”燕皓南心中一恸,泪水涔然而下。

    北宫玉冰哽咽道:“我知道。”

    “我想告诉她……”燕皓南潸然泪下,不由真情流露,动情地道,“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她,是我……对不起她!”

    北宫玉冰微微一颤,凄然抬眸,含泪瞧向他。之前,他虽于四女之中选择了自己,但在她心底却明白自己并非他之最爱,接受自己真情实乃天意使然,后来知道他与水吟相约来世,她便更清楚了一切。不过,在此时此刻,水吟的坟前他当面向自己承认深爱水吟,饶是她再强作冷静,也已是伤心欲绝,拉着他的手也黯然松开,心中痛道:既然如此,那当初你为什么又要选择和我一起……

    若是平日,燕皓南怎能不在意她如此凄绝的目光?但此时的他已经被水吟的突然离世重击得几近崩溃,早已寸断肝肠,落泪道:“我想告诉她……我今生负了她,来世……一定不会对不起她!”

    听到他的肺腑之言,北宫玉冰的心更是支离破碎,凄然一闭眼,哽咽道:“我知道。”

    “她是个我的知己,可是……”燕皓南缓缓转头,向她的坟墓望去,泪水涔涔而下,颤声道,“可是我却辜负了她!”

    这些话,都有如刺刀一样深深扎入北宫玉冰的心底,之前是心有怀疑但不愿相信,此时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远远不及水吟。不过水吟曾救过自己,如今已然惨死,自己怎能在此刻责怪他移情,在她尸骨未寒之时心生妒意?她强自将自己的痛楚藏在心底,重新扶住他的手臂,哽咽着柔声劝道:“皓南,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她不应该死。你们不是约好来世相见的吗?她……她会在来世,在来世等你!”

    “来世?”燕皓南的心陡然一颤,望向坟墓,颤声问道:“水吟,是吗?你会在来世等我吗?”

    北宫玉冰凄然闭眼,黯然泪下,既为水吟的香消玉殒而难过,也为自己痴心错付而心碎。暗暗想道:如果今天这坟里的是我,你是否也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展奂直冲到“栖云山庄”,抡起拳头直砸那朱漆大门,怒叫道:“开门!龙啸渊!开门!”在如此悲痛怒急的情况下,他竟忘了自己身负武功,可以施展轻功跃墙而入。

    门开了,龙泉一怔。“展公子?”

    展奂一把推开他,直冲了进去。

    龙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叫道:“哎!你干什么?”

    展奂却充耳不闻,直奔向正厅。

    而正厅中,龙啸渊面有忧色,叹道:“不知道水吟现在在哪儿?”

    “师叔……”风义江正欲说话。

    “龙啸渊!”外面远远传来展奂的声音。

    “奂儿?”龙啸渊又惊又喜,站起身来。

    风义江微一沉吟,道:“师叔,弟子先回避一下!”

    龙啸渊惊喜交集,直望向门口,只点点头。风义江便微一冷笑,转到帘后。

    “龙啸渊!”展奂直冲进来,怒喝一声,眼中怒火中烧。

    “奂儿,你……你怎么了?”见他一脸怒气,又含悲戚之色,龙啸渊很是诧异。

    “老爷!”龙泉跟着进来,一脸迷惘。“老爷!他……”

    龙啸渊点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龙泉只得退了下去,心中好生好奇,心道:这展公子这么无礼,老爷怎么一点儿也不生气?童心一起,便靠在门旁偷听。

    龙啸渊当然知道他没有走,可他一向视龙泉为自己人,便不再多管,望向展奂,怜爱地问道:“奂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展奂更是怒气冲天,吼道,“龙啸渊!难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龙啸渊一怔,全然不明白他的语意。“你说什么?”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六亲不认!”展奂燃着怒火的眼睛逼视着他,万分悲痛,颤声道,“楚姑娘是你的亲人,你……你怎么忍心杀她?”

    “什么?!”龙啸渊大惊失色。“水吟……水吟死了?!”

    “就是被你害死的!她放走了北宫玉冰,坏了你们的事!”展奂又悲又痛,怒道,“你就……你就痛下毒手?!”

    风义江藏在帘后,微微冷笑。

    而门外的龙泉,却靠在门框软软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是你!”展奂后退一步,泪水就要夺眶而出,颤声道,“是你杀了楚姑娘,是你害死了我表妹!”

    “奂儿!”龙啸渊只感到头脑中一片空白,颤声问道:“你表妹……水吟她……真的死了?”

    “不要装了!”展奂“嗖”地拔剑出鞘,怒道,“我要杀了你!为楚姑娘……为表妹报仇!”

    面对眼前雪亮的剑尖,龙啸渊一动不动,双眼无神,陷入强烈的震痛中。

    见他如此满不在乎,展奂又惊又痛又怒,心一横,一剑刺去。

    “你干什么?!”一声娇叱,一条白缎突袭而来,挥开了他的剑,正是姬飘凤。

    展奂更是大怒,挥剑想白缎斩去。她几个翻身,手中另一条白缎向他卷去。惊怒交集下,他一个转身,避开了这段白缎。可“咣啷”一声,却被另一条白缎袭到,虎口剧痛,长剑落地。

    姬飘凤欺身上前,飞快地点了他腰间的“巨骨穴”。

    “龙啸渊!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展奂凛然道。

    姬飘凤怒道:“他是你爹!你这是忤逆不孝!”

    “我没有这样心狠手辣、坏事做尽的爹!”展奂脱口怒道。

    “你……”姬飘凤怒不可遏,就欲一个耳光扇去。

    “住手!”龙啸渊阻住她,凝视着展奂,目中含有悲痛之色,叹道:“奂儿!难道在你心中,我就这么罪大恶极?”

    “废话少说!”展奂怒道,“有种就杀了我!”

    龙啸渊摇摇头,长叹道:“你是我儿子,我决不会杀你,而水吟是我的亲外甥女,我又怎么会杀她?”

    展奂哼了一声,怒道:“你休想充当好人!”

    “水吟的娘栖云,是我唯一的妹妹。”龙啸渊长长一叹,黯然道,“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她帮过我,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你本来就是恩将仇报的人!”展奂冲口而出。

    龙啸渊黯然长叹。“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杀水吟。”

    “龙啸渊!”展奂见他绝口不认,心中更怒,冲口叫道,“你不但没有良心,做了的事还不承认!你简直猪狗不如!”

    “展奂!你太过分了!”姬飘凤见他一再出言辱骂,已是怒不可遏。

    龙啸渊颓然坐在椅上,黯然摇头。“飘凤,你送奂儿出去吧!别为难他。”

    姬飘凤点点头,解开展奂腿上穴道,将他押出去。

    “龙啸渊!你听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展奂连声怒叫,被姬飘凤连推带攘押了出去。

    龙啸渊坐在椅上,一脸颓丧。

    龙泉依然瘫坐在地,全身都没了力气,头脑中一片空白,心中喃喃道:表小姐……表小姐死了……

    远无垠带着灵湘来到“栖云山庄”门口。

    灵湘早已哭成泪人儿,泣道:“远哥哥!你快想想办法,救二师哥出来!”

    “好!我会想办法!”远无垠拍拍她的肩,却是一脸忧虑之色。

    这时,门却开了。姬飘凤押着展奂站在门口。

    “二师哥!”灵湘又惊又喜又急,叫了起来。

    “姬飘凤?”远无垠知道她是个极难缠的人物。这微微一怔之间,心中就转过好几个从她手中救出展奂的主意。

    “远无垠,告诉你那些朋友!”姬飘凤星眸中满是怒气,冷冷道,“啸渊没有杀楚姑娘!别再来惹事!否则,我们决不会像今天这样放过你们!”说着,一把将展奂推了出去,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

    “二师哥!”灵湘连忙一把扶住他。

    远无垠上前飞快地为展奂解开穴道。“展兄,你太不冷静了!怎么一个人来闯‘栖云山庄’?”

    “是呀!”灵湘不住落泪,哭道,“二师哥!你这样太危险了!”

    展奂沮丧地低下头,痛道:“我来为表妹报仇!”

    远无垠的心一痛,黯然长叹。

    正厅内。龙啸渊眼中含着泪花,喃喃道:“水吟……水吟,你真的已经死了吗?水吟……你放心!舅舅会为你报仇!”

    帘后,风义江得意地微微冷笑,走了出来,却又是一脸伤心与难过,轻声唤道:“师叔。”

    龙啸渊悲从中来。“义江,水吟她……她死了!”

    风义江点头道:“我知道。”

    “是谁?是谁杀了她?”龙啸渊颤声道。

    风义江低低地道:“是我。”

    第三十五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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