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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泪绝来世情惘然 惜雨绝斩手足恩

    展奂去“栖云山庄”一闹,龙啸渊也知道了水吟的死讯。他眼中含着泪花,悲从中来。“义江,水吟她……她死了……”

    风义江点头道:“我知道。”

    “是谁?是谁杀了她?”龙啸渊颤声道。

    风义江低低地道:“是我。”

    龙啸渊全然没有料到竟会是他,缓缓点头,含泪的眼睛凝视着他。半晌,才低声道:“你?”

    “不错,是我。请师叔责罚!”风义江直直地跪了下来,恳然道,“请师叔为楚姑娘报仇!”

    龙啸渊身子一颤,悲痛不已,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

    “弟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师叔!”风义江一脸平静。“弟子杀死楚姑娘,也是迫不得已。”

    “为什么?为什么?”龙啸渊痛苦地凝视着他,颤声问道。

    门外,瘫坐在地的龙泉也是泪如泉涌,心中也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表小姐?!

    风义江仍跪着不动,恳切地道:“师叔知道,楚姑娘的心永远是向着外面燕皓南。她……她破坏了我们很多计划,不得不杀。我们捉住了玉冰,是她回来放了她。如果不是她收留曲婉青,我们又怎会杀燕皓南不死呢?”

    龙啸渊心知他说得有理,可丧亲之痛一直折磨着他,仍是一脸颓丧。

    风义江低下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口中仍恳然道:“楚姑娘虽武功不济,可冰雪聪颖,其聪慧机变更是无双。有她相助燕皓南,我们很难对付……对付‘点苍’弟子和路远二人是师叔称霸江湖的第一步,不容有失。弟子知道楚姑娘是师叔的亲人,师叔心慈手软,下不了手,所以,只得弟子为师叔代劳。”

    听他说得这么真切诚恳,龙啸渊心绪纷乱,只得道:“义江,你起来吧!”

    “师叔想通了吗?”风义江站起身,问道。

    “想通了。你……这事,我不能怪你。”龙啸渊惨然道。

    “师叔想通就好。”风义江忽又面有忧色,黯然道:“其实,楚姑娘美丽聪慧,对人又好,弟子……弟子本也不忍杀她。”

    龙啸渊心中一痛,忆起一年前水吟刚来“栖云山庄”的情景。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欢然一笑,唤道:“舅舅!你还好吗?”“舅舅!能和你见面,我已经很高兴了。”他不由悲从中来,颤声唤道:“水吟……水吟,是舅舅对不起你。”

    风义江心中冷笑,却又恳然道:“师叔,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师叔既要当上武林盟主,就要下定决心,排除所有阻挠。师叔,不要伤心了。”

    龙啸渊却听不进去,眼中含泪,喃喃道:“水吟……是舅舅对不起你!栖云,是我……是我害了水吟!”

    见他如此伤心悲痛,风义江眼中掠过一丝轻蔑之意,心道:像你这样哭天喊地,能成大事吗?

    而门外地上的龙泉,却感到头晕目眩,心中一片空虚,竟昏了过去。

    “临安客栈”里燕皓南的房间。

    自水吟去世后,他就难食难眠。整个脑海中,全是她的影子。耳边所回响的,全是她的声音。轻轻解开她的遗物——临死前随身带着的包袱,里面尽是他们当初互通款曲的诗词信笺。忆起两人曾经吟诗作赋的美好过往,一滴滴泪落在纸笺上,化开了他昔日的墨迹。

    他又持起“青釭剑”,只见婉青赠他的青丝剑穗轻轻飘起,这宝剑青铜,甚有古意。他不由忆起那日水吟赠剑的情景。

    “燕大哥,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情,才把它送给你。”她幽幽浅笑道,“我希望你不要拒绝。只有你,才配得上这把剑。也只有这把剑,才配得上你!” 她赠给他的,岂只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还有她对他的一片深情,不求回报的痴心。

    “燕大哥,你放心。”她浅浅一笑。“至少,你可以不顾忌我。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理解你,不会怪你的。我……只想作你的朋友,你的知己!”

    那日他为雨晴逼毒而受了内伤,水吟轻轻为他拭去嘴角的血痕,柔声道:“燕大哥!你不应该这么冒险。你这样,很多人都会为你担心。我也会……”

    当时,他万分激动,握住她冰凉的手,动情地道:“水吟,我有你作红颜知己。生,又如何?死……又如何?”

    忆起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更是痛断肝肠,从怀里掏出那纸水蓝的信笺,上面清秀的字迹是那么熟悉。“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在雪中,他与北宫玉冰合使“点苍双剑”,他忽然看到了她,心中顿时怦然一动!她站在圆门下,披着水蓝镶白的狐旄,正幽幽凝望着自己,大功告成的最后两招也没“形影相随,同生共死”也没练成。

    她乘着仙鹤飞到了半空,却掉了下来。他飞过去揽住她,她却泫然欲泪,竟一把推开了他!

    忆起这些,他心中又是一阵迷惘的痛苦,转过头去。泪光中,“燕语琴”的琴弦闪闪发亮。他缓缓在琴边坐下,轻抚琴弦,一段优美哀伤的乐音便溢了出来,正是北宫玉冰常吹奏的汉代古曲《有所思》。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的冰雪聪颖,她的亲切嫣然,她的爽快大方,她的善解人意,也永远忘不了她那十字誓言:“生,我伴着你;死,我伴着你……”忆起这些,他更是柔肠百结,肝肠寸断,曲声更是悲伤凄凉,催人泪下。

    北宫玉冰站在窗前,久久地凝望着他,眼中泪光闪闪。

    他忆起前夜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凄切地望着他,颤声道:“燕大哥!快回去吧!好好养伤,别为我担心……”

    “水吟……”想起她那时还只想着自己,他更是涔然泪下。

    他不得不离去,却又停驻脚步,万分不舍地回过头去,只见她也含泪凝望着自己,如秋水,似寒星,凄怨地幽望着自己。他心中陡地一颤,就欲落下泪来。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那竟是他们互相凝望的最后一眼!

    路天承的话在耳边响起:“她很挂念你的伤势,一直在等你。念了一首《有所思》,说……你和她来世,连说了两个来世,话没说完,就……”

    他虽未见到她最后一面,可她临终前痴痴等待自己的情景却在脑海中浮现——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从今以往,勿复……相思’!”她颤抖地伸出手,泪落如雨,颤声道,“燕大哥,你……我,来世……来世……”声音越来越弱,言未尽,却已香消玉殒。

    他的泪水涔然而下,曲中更是流露出痛楚凄凉之意。

    北宫玉冰推开门,缓缓走到他身后,轻声唤道:“皓南……”

    “嘣”地一声,琴弦顿时断了,曲音忽止。燕皓南的心也随之一颤。

    北宫玉冰眸中含泪,幽幽道:“当年子期死,伯牙为之奏了这一曲《高山流水》。摔琴断弦,叹知音已亡,无人知心。你……也要和他一样吗?”

    他心中悲恸难抑,并不回头,颤声道:“水吟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知己。她既已逝,我再抚琴,何人能懂?”

    北宫玉冰陡地一痛,已泫然欲泪,幽幽道:“难道……你也不和我琴箫合奏了吗?”

    燕皓南的心陡然一颤,起身面对着她,含泪道:“玉冰,对不起,我不想瞒你。在我心里,你和她是不一样的。我待你也是出于真心,可水吟……我真的视她为真正的知己!”

    北宫玉冰凄然一闭眼,轻声道:“我知道。”

    燕皓南抬起头,忆起远无垠曾经问他的话:“如果他们四个人,只有一个能留在你身边。你最离不开的,是谁?”

    当时,他心中涌起一股痛楚的柔情,答道:“水吟。”

    忆到这儿,他更是心如刀绞,轻扶她双肩,黯然道:“玉冰,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在一起,却还在想着水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见他坦然承认,诚挚致歉,水吟曾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她已身死,自己又怎能再想着和她一争高下?北宫玉冰强抑痛苦,抬手为他拭去面庞的眼泪,自己的泪水却顺着脸颊滴落,幽幽道:“我不再怪你……皓南,我明白你的心。你对楚姑娘的感情,已是超越了儿女私情的爱。她在你心中的地位,的确是无人能及!”

    燕皓南也知她所言非虚,更是涔然泪下,颤声道:“可是,她却走了。她已离开了我!”

    “皓南,别伤心了。”北宫玉冰凄然落泪,柔声道,“我相信,楚姑娘虽然走了,但她永远忘不了你。她虽然走了,但她的心也会永远伴着你!”

    燕皓南的心陡地一颤,忆起了那一日在“吟水间”。水吟眸中盈盈含泪,幽幽道:“我虽然死了,但我的心会陪伴着你,永远……永远……”这一句话,正是水吟转述当年凌子规临终前对丝竹而语,没想到对于她而言,却是一语成谶。

    “你们不是约好在来世相会吗?我相信,来世……你们一定会在一起!”说到这里,北宫玉冰垂下眼帘,晶莹的泪水再次滴落,心中暗道:来世,我会留在远处,不会再打扰你们……

    “来世?”燕皓南心中也是一颤,忆起那日在小竹林。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坚定又动情地道:“我们不求今生,但求来世!”

    “你知道我对着流星,许的什么愿吗?”水吟凄然落泪,柔声道,“希望来世有缘,能和你在一起……”

    见他神思恍惚,北宫玉冰更是心碎不已,含泪劝道:“皓南,逝者已矣,不要再难过了。你这样一蹶不振,楚姑娘泉下有知,让她如何安心?”

    燕皓南却潸然泪下,并不说话。

    北宫玉冰心中蓦地一痛,含泪道:“皓南,听我一句话,好吗?”

    燕皓南黯然道:“你说吧。”

    北宫玉冰缓了一口气,想到当年恩师“北海神尼”因“千面”曲扬之死而悲痛所吟的佛偈,缓缓念道:“借如生死别,安得长苦悲!”

    燕皓南的心中登时一震,不禁随着念道:“‘借如生死别,安得……长苦悲’……”泪水涔涔而下。

    而此时,伤心欲绝的却不止燕皓南一人。路天承再一次在房里狂饮。这一次,却换了大杯。他不断地斟不断地饮,已饮尽了两大坛烈酒。

    水吟!水吟!他的心不住唤道:你为什么会死?水吟……是谁杀了你?

    “从古至今,有哪一对结拜兄弟真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只是说说罢了。”那日,他们结拜兄妹时,水吟嫣然笑道,“万一哪一天我打不过人家被杀了,难道真要路大哥陪着我去死?”

    “我说过,我们不需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在临终前,她凄然一笑,颤声道,“我死了,你也不必难过。”

    “只要我们诚心结拜,叫不叫‘大哥’,又有什么关系?”当远无垠责怪她不改口时,水吟盈然一笑。“路大哥,你说是吗?”

    “以前,我一直没叫你‘大哥’……”她凄楚望着他,颤声道,“现在叫,会不会太迟了?”“我有你这样的大哥,也不枉此生了……”

    水吟!他心中悲痛难抑,只得不住饮酒,酒入愁肠,更增他的痛苦。

    他不由忆起那日他痛苦狂饮。水吟抢过酒坛,柔声道:“我替你斟,你喝吧!”“路大哥,喝酒只能徒增痛苦。你这又是何必呢?”

    水吟凄然一笑,颤声道:“大哥,你的痛苦太多了!做人,还是快乐一点好……”

    想到她临终前还劝自己别太痛苦,他更是五内如焚。想起她平日待自己的手足之情,路天承更是大恸,一杯一杯地欲将自己灌醉。

    这时,门被推开了。他在狂饮中抬起头,这情景是这么熟悉,这么亲切,他似乎又回到了近一年前的那一日,自己也是这般狂饮。

    一袭水蓝如莹的裙角踏入门槛。一个轻柔动听的声音传来:“路大哥……”

    “水吟……”他心中一阵痛楚,直望着她,缓缓站起身来。

    “路大哥!”见他已半醉半醒,身子摇摇晃晃,雨晴一惊,忙抢上前扶住他。

    路天承这才看清,来人并不是水吟,而是自己至今仍痴念的雨晴。而水吟,已经死了,永远也不会出现,也不会以那种独特的方式为自己劝酒了。

    雨晴惊急交加,扶他坐下,焦虑地道:“路大哥!你怎么……怎么又喝醉了?”

    路天承深锁眉头,问道:“雨晴,你来,有什么事?”

    雨晴心头一直都压着一块巨石,急道:“你都已经醉成这样了,还能听我说话吗?”

    路天承又饮下一杯。“你说吧!”

    “别喝了!”雨晴一把夺过他的酒杯,又急又痛。“路大哥!水吟已经死了,你却只知道在这儿喝酒!难道不为她报仇吗?”

    “报仇?”路天承一震,惨然问道:“怎么报仇?”

    雨晴心中一凛,正色道:“路大哥,你是水吟死前唯一守在她身边的人,难道她没有说……是谁杀了她吗?”

    “是谁杀了她?”路天承痛苦地闭眼。“她没有说。”

    雨晴的心登时一沉,随即问道:“你认为,是谁杀了她?”

    路天承心中一凛,酒醒了一大半,痛道:“展兄已经找过龙啸渊,他也不知道水吟的死讯。龙啸渊的确很疼水吟,我相信,他不会对水吟下毒手。那……又会是谁呢?”

    雨晴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脸色也渐渐变为惨白,心中那个猜测更是让她不寒而栗。

    路天承闭目长叹,恸道:“就算知道是谁,又怎么样呢?水吟已经死了,已经不在了!”

    雨晴只感到全身渐渐冰冷,自语道:“难道……真的是他?”

    路天承一震。“是谁?”

    “不,不会的!不会是他……不会是他!”雨晴全身一颤,脸色发白。“叭”地一声,突然将手中的酒杯掷到地上,摔得粉碎,蓦地转身跑了出去。

    “雨晴!雨晴……”路天承本欲追去,可酒后全身无力,又悲痛难抑,便抱起酒坛,将酒灌入口中。

    城西郊。小桥流水,竹影婆娑。两座香坟并立。水吟的坟前,雪白的纸钱有如雪花一般漫天飘落,已摆上了祭品。

    龙啸渊在坟前焚烧了纸钱,含泪道:“水吟,是舅舅对不起你。原谅舅舅……”

    风义江劝道:“师叔,‘人死不能复生’,您别伤心了。”

    龙啸渊痛苦地点点头,不愿再留在这个伤心地。“我们走吧!”

    “师叔,您先回去吧!”风义江长叹道,“弟子想在楚姑娘坟前忏悔。”

    “好吧。”龙啸渊心力交瘁,也无力多问,飞身离去。

    风义江整整衣襟,手中拄香,面对香坟长长一揖,叹道:“楚姑娘,我真的不忍心杀你。就是这世上最坏的人,对你,也下不了手。你坏了我和玉冰的好事,我却非杀你不可!可我那一刀,却没有涂上‘凝血断魂散’。否则,你当场就死,又岂能和燕皓南、路天承道别?你别怪我狠心,实在是你……太坏事了。”说完,他又是一揖,将檀香插在坟头。

    忽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呼吸。转过头去,只见一抹水红的身影迎面而来,手持“惜雨剑”,正是雨晴。

    他微微一怔,问道:“雨晴,你也来祭拜楚姑娘?”

    “大师兄……”雨晴含泪的眸子透着隐隐英气,幽幽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师兄’了。”

    风义江微微一怔,诧异地道:“雨晴,你怎么了?”

    雨晴定了定神,泪光闪闪的眸子正视着他,缓缓道:“是你……是你杀死了水吟。”

    风义江登时一惊,随即镇静了下来,淡然一笑。“雨晴,你怎么了?为什么说是我杀了楚姑娘?”

    雨晴哼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把飞刀,刀缨水蓝,呈弯月形,近刀柄处刻有一个“武”字。“这把,你不会不认识吧?你当然认识……因为,它本来就是你的。”

    风义江竟面不改色,关切又焦虑地道:“这就是杀害楚姑娘的凶器吗?我怎么会认识?它怎么会是我的?雨晴,你是误听了谁的谗言,怎么会认为是我?”

    “你不用装了。”雨晴冷冷打断他。“你一直在偷练这种暗器,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风义江也忍不住微微变色。

    雨晴语气平淡依然,道:“一年前,还在‘括苍山’上。一天晚上,我无意中到了练功房……”

    雨晴不经意地走近地处偏僻的练功房边。

    “谁?!”房间里忽然传出风义江警惕的声音。

    她微觉惊异,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答道:“大师兄,是我!”

    门开了,风义江脸上虽带笑容,可额角湛出冷汗。

    雨晴淡淡道:“当时,我就觉得你很不对劲。你偷练飞刀,想把我支开,别让我看到了这特殊的飞刀。可是,很不幸,被我看到了。”经过这许多事,雨晴渐渐改了她冲动气盛的性格。若是在一年前,她又怎会如此平心静气地道出这些话?

    风义江转身关门。在房门关上之前,雨晴发现练功房内摆放了一个稻草人刀靶,身上插着一把飞刀,刀缨水蓝,刀尖弯如新月,刀上还刻有一个金光闪闪的“武”字……

    “我虽然一向粗心,但从小醉心习武,你的飞刀又太特别了,给我印象很深。”雨晴直直地盯着他,淡淡道,“我当时就在想:我们‘点苍派’没有这门武功,你练飞刀干什么?原来,它就是你暗地杀人的武器。”

    风义江一直默然听着,诧异之色渐退,一脸冷静平淡。

    雨晴含泪的眸子凛然直视着他,冷冷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风义江知道再也瞒不过她,长叹了一口气。“我无话可说。”

    雨晴的心陡地一颤,已是泫然欲泪,黯然道:“你终于承认了。”

    风义江长叹一声,平静地道:“雨晴,我不想骗你。这飞刀……的确是我的。”

    “叭”地一声,雨晴手中的飞刀陡然落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她再也无法装出勉强的平静,后退一步,心中万分痛楚。“为什么我一向敬重的大师兄,会做出这种事?!为什么师兄说的,都是真的?!”

    风义江一脸黯淡,长叹道:“雨晴,你不了解。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你解释!”雨晴痛苦地打断他,泪眸逼视着他。“我问你!前些日子,是不是你写信邀师兄去赴毒宴?”

    风义江不再隐瞒,黯然点头。“是。”

    雨晴的心陡地一痛,泪落如雨。“也就是说,是你……杀死了婉青姑娘?”

    风义江长叹一声。“是。”

    “那……”雨晴转头望望这座新冢,落泪道,“水吟……也是你杀的?”

    风义江黯然道:“不错。”

    “嗖”地一声,雨晴已经拔出“惜雨剑”,雪亮的剑尖直指着他,悲愤万分。“我要为她们报仇!”

    风义江看看眼前的剑尖,悲苦地凝视着她,黯然道:“雨晴,你要杀我?你……要用‘惜雨剑’杀我?你要用……我送给你的剑杀我?”

    一听这话,雨晴的心陡地一颤,持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不错,这“惜雨剑”的确是风义江所赠。一年前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

    “雨晴,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风义江微微一笑,将一把长剑放在桌上。“这是我上次下山,在龙泉铸剑谷为你打造的。上个月你过二十岁生日,我没有送你礼物。这把剑,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大师兄,谢谢你!”雨晴感激地一笑,拔出剑鞘,发现剑底刻有一个“雨”字。

    “我已经为它取好了名字。叫做‘惜雨剑’。意思是说,大师兄疼你,特地送你的剑。”他温和地凝视着她,目光中充满爱怜。“常言道:‘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这把‘惜雨剑’,就正好配你这女侠。”

    “多谢大师兄!”当时,她嫣然一笑。“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可是,这一年之后她竟然要用这“最好的礼物”来杀她一直所敬爱的大师兄!她心一横,凄然一闭眼,颤声道:“我没有其它兵器,只能借用一下了!”说着,长剑向后一收,剑尖颤动,又忽地向他刺去。这一招正是“点苍剑法”中的“宝山空回”。

    风义江看着她长大,素知这个师妹嫉恶如仇,爱憎分明,既知自己的伪善面目,是一定会出手杀自己,这只是早晚的事,决不会因为十二年的兄妹情分而手下留情。所以,当她开口说话时,他就已暗自提防她的剑尖,剑尖一颤,他就已闪身躲开。

    雨晴挥舞“惜雨剑”,人随剑走,寒光泻地,正是“点苍双绝”中的“行云流水”。风义江对这一招再熟悉不过,再加上他如今的武功比以前精进了不少,与她之间的差距更大,手中虽无剑,却也不难避过。

    雨晴连连出手,丝毫不缓,却泪流满面,面白如纸。

    杭州城内最美之处。西湖。只见碧波荡漾,湖面如镜,远山环绕,似萦绕着淡淡的烟雾,果真清旷秀丽,山水交辉。

    燕皓南站在断桥上,望着这儿的秀美景致,不由忆起一年前他与水吟在这里初见的旖旎柔情,他们后来又畅游西湖,吟诗说赋,谈天说地,何等欢畅,何等温馨。而如今,重游旧地,美景依然,伊人不再……

    他终于深深地理解了宋代诗人陆游的那两首《沈园》中那种肝摧肠裂的深痛。陆游与表妹唐婉共接连理,却被母亲棒打鸳鸯,令唐婉郁郁而终。陆游在晚年回到夫妻邂逅的“沈园”,伤心欲绝,作出了这两首《沈园》:“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北宫玉冰站在断桥的另一头,幽幽地凝望着他。

    燕皓南伤心地低下头,望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在朦胧泪光中,似乎看到那碧绿的湖波里,映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朱砂如胭,香腮胜雪,顾盼生嫣……

    “水吟!”他不由唤出声来,却见湖光流动,那身影已是不见。他黯然神伤,吟道:“‘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北宫玉冰走了过来,却听他黯然吟道:“‘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她微微一颤,听到“此身行作稽山土”,心中隐隐感到几丝不祥之兆,柔声道:“皓南,我们回去吧。”

    燕皓南抬起头,黯然道:“我想去看看水吟,和她说几句话。”

    北宫玉冰微微一怔,见他还不能从水吟的死中解脱出来,幽然一叹。

    而在西郊小竹林,水吟的坟前,雨晴还在和风义江打斗。两人已过了近一百招。雨晴虽下定决心要杀他,却全身发冷,手中发颤,泪落不止。若不是风义江一直手下留情,她早就被打倒在地了。

    风义江一手按住“惜雨剑”,急道:“雨晴,不要再打了!”

    “我要为水吟报仇!”雨晴使劲一挣,又一剑刺去。

    风义江侧身一让,叫道:“雨晴,你听我说!”

    雨晴丝毫不理,长剑一抖,寒光泻地,直向他袭来,正是那一招“点苍双绝”中的“流星追月”。

    这一招极为精妙,剑意旨在对手在哪,剑随之到哪,很难拆解。幸而风义江熟悉此招,双足一点,飞身而避。若非如此,他想拆解此招,非伤了雨晴不可。他恳然道:“雨晴,别打了!再打下去,我会伤了你!”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雨晴流泪叫道。手中丝毫不缓,反而更加凌厉。

    风义江已经让了几十招,越逼越急,眼中怒火渐起,终于还手,使出了几招掌法,怪异犀利,却是龙啸渊曾经使过的,是根据“琅環刀法”幻化出来的一套掌法。

    雨晴见他终于被自己逼得还手,更是泪落如雨,手中丝毫不缓,一招“苌弘碧血”紧接着“白云苍狗”。

    风义江的武功比她要高得多,对“点苍剑法”又极为熟稔,再加之新练了“甘石心经”,内力更是与她不可同日而语。此时,使出这套高超绝伦的掌法,雨晴更是招招遇险。若不是风义江仍手下留情,她早就被伤了。

    “雨晴!你再不住手,我真的要伤你了!”风义江再一次恳切地警告她。

    雨晴泪如雨下,叫道:“你连水吟都杀,还怕伤我吗?!”她右手一挥,洒下一片剑光,正是那一招“行云流水”。

    风义江这一次却不避不让,手掌上下翻动,如飞蝶一般,直袭向她。她顿时一惊,疾收长剑。他眼中寒光一闪,左手按下“惜雨剑”,右掌却“叭”地一声拍在她左肩上。

    雨晴只感到胸口郁闷难当,如同被铁锤重重一击,踉跄后退几步,吐出一汪殷红的鲜血!

    “雨晴!”风义江面带焦虑,就要抢过去扶她。

    “你别过来!”雨晴手捂心口,踉跄后退,右手仍用“惜雨剑”直指着他,而剑尖却是不住颤抖。

    “师妹!”这时,一个白影和一个翠影飞身而来,正是燕、冰二人。

    “师兄……”雨晴一见他,满心悲伤与悔恨还有歉意直从心底涌出,恍如隔世,泫然落泪,只感到伤处更是郁痛难当,就欲昏厥。

    “师妹!”燕皓南大惊,连忙一把搀住她。

    雨晴依在他身前,含泪的眸子望着他,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与恬静。

    北宫玉冰早已用青纱蒙面,冷冷地盯着风义江。“是你伤了双姑娘?”

    再一次见到她,风义江惊喜过望。可见她是与燕皓南同来,一见面就冷冷质问自己,他的心又登时凉了一大截。

    燕皓南一手扶着雨晴,转过头来注视着他。“大师兄?”

    “师兄……”雨晴无力地依在他怀中,落泪道,“他不是大师兄!他……是他杀了水吟!也是他杀了婉青姑娘!”

    燕皓南登时头脑中“嗡”地一响,惨然变色,颤声道:“大师兄,师妹所说,真的吗?”

    “真的!”雨晴悲伤万分,指着地上的飞刀,颤声道:“他就是用这……这飞刀杀了水吟!”

    燕皓南心痛如绞,俯身拾起那把飞刀,直直地盯着它,脑海中浮现出水吟死后的情形:她如生前一般美丽,可飞刀深插入她的身子,将水蓝衣衫染成鲜红……就是这把飞刀,残忍地将世间最优秀的姑娘杀死。

    北宫玉冰也盯着这飞刀,望着熟悉的水蓝刀缨,望着那弯月的刀形,望着上面那个熟悉的“武”字,清冷的眸子流露出强烈的震惊与痛楚。

    见她眸中含泪含惊,风义江甚是关切,问道:“玉冰,你怎么了?”

    北宫玉冰冷然正视他。“楚姑娘是不是你杀的?”

    “是他!真的是他!”还不等他回答,雨晴就已颤声道,“是他杀了水吟!”

    燕皓南只感到头脑中一片空白,含泪的眼睛直望向他,颤声道:“真的是你……杀了水吟吗?”

    见三人都逼视着自己,风义江半晌不言,居然淡淡一笑。“不错。楚姑娘的确是我所杀。”

    北宫玉冰一对冷眸顿含怒气。“你为什么要杀楚姑娘?”

    风义江长叹一声,冷笑道:“玉冰,我们本来就要成亲了。可楚姑娘……她竟放走了你,坏了我们的好事,难道不该杀吗?”

    听到这个致水吟死地的理由,燕皓南只感到全身发冷,如置冰窖。若不是雨晴受伤靠在他身前,他已不禁颤抖起来。

    雨晴见他微微发颤,却说不出话来,心中也极是痛楚,颤声道:“就为了这个理由,你就对水吟下了毒手?”她认为此时燕皓南最想说的就是这句话,便代他问了出来。

    而燕皓南心中想的却是:水吟是为救玉冰而死,是我答应让她去救玉冰。是我……是我害了水吟!

    北宫玉冰却明白他所想,也是心头大震:原来楚姑娘是为救我而死!想到她为自己而牺牲,自己却因燕皓南对她有情而心生酸楚,更是愧疚万分。

    面对雨晴的质问,风义江淡然点头,咬牙道:“不错。阻碍我的任何人,都得死!”

    听他说起这话,北宫玉冰眸中含泪,冷冷问道:“那我六师姐呢?她也阻碍了你吗?你为什么要杀她?”

    风义江不由动容。“你六师姐?”

    “你还想装吗?”北宫玉冰从怀中取出一把飞刀,冷冷道,“你用同样的飞刀杀了六师姐,不敢承认吗?”

    雨晴顿时大惊,直盯着她手中的飞刀。

    燕皓南也是一惊,不由忆起北宫玉冰曾告诉他冷玉音被杀的情形。没想到,那个杀她的人。竟然也是风义江!

    风义江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寻思:既然已经跟他们撕破脸了,索性一撕到底!冷笑道:“不错。你六师姐也是我杀的。”

    北宫玉冰终于忍不住凄然泪下。“她阻碍了你吗?她只见过你一面,根本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风义江眼中寒光闪烁,冷笑道,“玉冰,你将我看得太低了吧?在你心中,我也许不算什么,但在她的心中,可是只有我一个人。”

    北宫玉冰心中一颤,当然明白风义江的语意,不由又惊又悲,忆起了那日冷玉音临终前的情景……

    冷玉音气若游丝,肩头插着这种飞刀。她颤声问道:“六师姐,快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冷玉音黯然落泪,只是凄然摇头。

    她更是急切。“六师姐!快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手?是谁?”

    冷玉音泪如雨下,只是摇头。直到死,她都没有说出杀她的人是谁……

    那日,她向燕皓南说了此事。“六师姐去世前那种表情真的很怪,似乎真的苦不堪言。我总觉得……觉得害死她的人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也可以说是她最亲的人,或者……或者就是让她有孕的人……”

    想到这儿,她的脸色已显苍白,颤声道:“难道……难道……”

    风义江隔着青纱也看出她已变色,冷笑一声。“玉冰,你终于明白了。”

    燕皓南也忆起北宫玉冰曾向他告之此事,又回想起一年前冷玉音上“括苍山”道贺时望向风义江深情的目光,心中也明白了。

    雨晴却不明就里,问道:“明白什么?”

    风义江冷笑道:“玉冰,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了。其实,当你和……和三师弟在‘楚山’上逍遥自在时,我已经和玉音在一起了。”

    北宫玉冰冷冷地盯着他,满是激愤,满是痛恨,满是伤感,心道:六师姐……六师姐真的对他这么痴傻吗?既然我和皓南在“逸仙居”时他们就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我回去时,六师姐就已经……风义江对她如此绝情,她却死也不肯说出他的名字,她……她真的死得苦不堪言!

    燕皓南心中痛苦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杀死水吟的竟会是风义江,也没想到,他一向敬重的大师兄居然会坏到如此地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害冷姑娘?”

    风义江讪笑一声,森然道:“因为,她听到了她不该听的话。”

    听到他咬牙切齿的这句话,雨晴不由打了个寒颤,所受内伤也是一阵剧痛,翻江倒海般袭来,吐出一汪鲜血。

    “师妹!你怎么样了?”燕皓南本就一直扶着她,见她呕血,心中又是一痛,暗运内力,助她疗伤。

    雨晴无力地倚靠着他,泪雨潸然,颤声道:“师兄,对不起……你之前说他不是好人,我还不相信……”

    北宫玉冰强忍住泪,冷冷道:“你用这把飞刀杀了她,可是飞刀为什么只插到她的肩上,她却死了呢?”

    燕皓南大震,顿时抬起头向风义江望去,心道:插到肩上却死了,这……这不是跟师父……跟师父一样吗?

    风义江也向他瞥了一眼,冷笑道:“这事,可不能说。”

    燕皓南微一沉吟,忽然道:“是‘凝血断魂散’吗?”

    风义江立时微微变色,随即又恢复镇静,冷笑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风义江!你太过分了!”北宫玉冰怒叱一声,蓦地一扬玉箫,一蓬银针就直袭向他。

    风义江一惊,侧身避过。就在这时,玉箫已至,直点他身上好几处大穴。北宫玉冰的武功较之雨晴要高出好几筹,他又未佩剑,空手与她相斗,已是吃力。而且他心系北宫玉冰,不忍伤她,更是吃亏。他心中暗暗后悔:为何不带剑来此?

    燕皓南自然也看清了这一点,扶着雨晴后退两步。

    雨晴受伤虽不甚重,可心却绝望至极,无力地依在他的身前。

    北宫玉冰轻点玉箫,姿态优美,神似仙子,正是“崆峒派”的绝招“浮光掠影”。风义江后退一步,左掌一翻,直拍到她肋下。

    燕皓南一惊,他知道这一招掌法,知其是“琅環刀法”幻化而来。他曾与龙啸渊打斗时见他使过,也亲身体会到其威力,不由变色,深为她担忧。

    北宫玉冰也是一惊,疾收玉箫,朝他掌上点去。

    风义江回掌抵开洞箫,奸笑道:“玉冰!你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气了!”

    雨晴见适才他劝自己罢手时是那么恳切,而这时却如此狰狞调笑,更是伤心欲绝。

    北宫玉冰冷眸中顿显怒气,玉箫一挥,直点向他胸口。风义江微微冷笑,右掌一翻,左掌去抵洞箫。

    燕皓南一见,暗叫不好。心细的他已看到他右掌微显淡红之色。“朱砂血掌”!他来不及多想,放开雨晴,飞身过去。

    雨晴一惊,差点摔倒。“师兄!”

    身在半空,燕皓南却已拔出“青釭剑”,一剑“围魏救赵”,直刺向风义江右掌。他见寒光逼近,心中一惊,只得撤掌后退,左掌仍然抵开玉箫,微一运力,逼得北宫玉冰后退一步。

    燕皓南收剑落地,挡在她身前,道:“玉冰,让我来!”

    她知道他是要亲手为水吟报仇,便退开两步。“皓南,小心。”

    风义江哼了一声,冷笑道:“怎么?三师弟,要车轮战吗?”

    燕皓南深情地望了水吟坟墓一眼,缓缓道:“我不能让水吟和婉青白死。”

    风义江眼中凶光一闪。“好!你要为她们报仇,那就来吧!”

    燕皓南缓缓点头。“得罪了。”

    话音刚落,风义江已欺身上前,左掌翻动,仍是“琅環刀法”的掌路。燕皓南未料到他会抢先动手,手中宝剑微颤,刺向他右肩,已是“夺命十七剑”的第三剑。风义江微一侧身,右掌已拍向他胸口。

    雨晴身上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含泪紧张地注视着。

    见她摇摇欲坠,北宫玉冰本欲去扶住她,可只迈出了一步,便收了回来。她已了解雨晴的脾气,这一去扶,定会多惹事端。

    风义江虽新练“甘石心经”,又暗中自练了“琅環刀法”与“朱砂血掌”,可适才已与雨晴和北宫玉冰各斗一场,内力大量消耗,而眼前的燕皓南却熟习“夺命十七剑”,身有“剑神”岑万鹏的毕生内功。此时他已是不敌,何况燕皓南多次与龙啸渊交手,于“琅環刀法”已颇为熟悉,他更是讨不了丝毫便宜。

    果然,只过了三十多招,风义江就已计穷,渐渐地难以招架,一个疏忽,就被“青釭剑”划破了臂上衣袖。“青釭剑”何等锋利,天下无双。他顿感伤处一阵钻心之痛,似乎已经伤到了筋骨,剧痛难忍。

    他心中顿时一慌,再也无法坚持,脱口叫道:“三师弟!你就用‘青釭’宝剑来对我赤手空拳吗?”

    燕皓南一震,登时回过神来。刚才一番拼斗,他只一心激愤,想到眼前之人就是杀害楚、曲二女的凶手,万分悲愤,一心要为她们报仇,刚开始时还心有顾虑,斗到后来神志已有些恍惚,全然忘了眼前之人是大师兄风义江,是本派掌门,也丝毫不顾他手中无剑。此时听他一叫,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停手,却不知刚才那一剑乃是“夺命十七剑”最后一剑之绝招,也输入了内力,加上“青釭剑”无坚不摧的锐利,更是了得。

    风义江终于暂时得脱,后退两步,左手护住右臂伤处,低头一看,早已是血肉模糊,翻开淋漓血肉,居然可以看见白骨。“青釭剑”之锋锐他这才见识到。他忍住剧痛,撕去衫角衣布,点穴止血,草草地包扎伤口,只感到全身内力耗尽,剧痛无比。

    燕皓南一阵恍惚,深情地望向水吟坟墓,心中唤道:水吟,他是杀你的仇人,我……我已用你给我的“青釭剑”伤了他……

    见他神情痛楚惘然,北宫玉冰急道:“皓南,你不杀他为楚姑娘和婉青报仇吗?”

    燕皓南心中又是一震,向风义江看去。只见他费力地包扎臂上的伤口,痛得脸色惨白,已显惊恐惶惑之色,心中明白他平素谦和稳重,从未流露出半点慌乱之色,可“青釭剑”锋锐无双,这一剑下去虽无生命之险,却有断臂之忧,若不及时施救,手臂必断,心中不由生出几丝怜悯之意。他知道此时若一剑刺去,他势不能躲避……

    不由忆起一年前他离开“括苍山”。风义江关切地叮嘱道:“三师弟,这次你带两个师妹去杭州报仇,可谓艰险重重,凡事一切小心!”当时他的目光中尽是真诚,尽是关切。

    “师兄!师兄……”雨晴勉力走近他,踉踉跄跄,已然站立不稳。

    燕皓南一怔,连忙一把扶住她,正好看到她含泪的眸中那幽怨与悲愤,而这目光,在一个多月前,他也见到过。他心头一震,想起那日他告以风义江之伪善面目时她所说的话……

    “我问你!”雨晴用这种幽怨而悲愤的目光盯着他,正色道:“十年前,你不小心中了蛇毒,是谁拼了性命不要,用嘴吸出毒血,救了你的命?”“八年前,我们因为贪玩,差点掉下悬崖,又是谁,不顾自己性命,把我们救了上来,而自己却差点掉了下去?”

    他心中一颤。“是大师兄。”

    “还有很多事,你都记得吗?”她颤声质问。

    他心中隐隐作痛。“我记得,是大师兄。”

    忆起这些,他心中犹豫,手中的“青釭剑”也在微颤。

    风义江心中也万分紧张,后退两步,脸色惨白,知道这次如果燕皓南下定决心杀他,他一定难逃一死。

    北宫玉冰了解燕皓南的谨慎稳重,从未见他如此犹豫不决,心知是他心存仁厚,顾念师兄弟之情,便劝道:“皓南,婉青和楚姑娘都是他所杀,难道你就真的不为她们报仇吗?”

    燕皓南的心陡地一颤,婉青与水吟的先后去世给了他如此沉重的打击,他怎会忘记?

    婉青临终前的情景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仍让他心痛不已。她凄然一笑,幽幽道,“燕大哥……能为你而死,我此生,已经没有……遗憾了……”幸福又凄绝地死在了他的怀里。

    而水吟的死,更是给了他致命一击,让他肝肠寸断。“水吟!”当他赶到破庙门口时,就听到路天承悲恸的呼喊。他顿感天昏地暗!呆呆地站在门口。水吟绝美的容颜一如往昔,可身上却插着这把飞刀,水蓝雪裙已被鲜血染红……

    忆起这些,他心中一阵深深痛楚。顿时,悲恸、愤怒、仇恨、激怨等诸般情绪同时涌上心头。眼前这个人,就是杀死她们的仇人!此等血海深仇,岂能不报?!他心中一凛,陡地用“青釭剑”直指着他,眼中闪着泪光。

    “师兄!”雨晴开始一心要杀风义江,可当燕皓南真要动手时,她却不忍心了,声音都在发颤。

    燕皓南心中又是一颤。那日雨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师兄,我真的没想到,你……你会这么忘恩负义!”忘恩负义?他持剑的手又在微微颤抖。

    风义江见他两番犹豫,心知此时若是告饶他定不会饶过自己,便索性上前一步。“三师弟!你要杀我,就动手吧!”

    燕皓南含泪不语,雪亮的剑尖仍在不住颤动。

    二女都极为紧张地注视着他。

    半晌,燕皓南哀声长叹,终于放下了剑,黯然道:“你走吧。”

    “皓南!”北宫玉冰顿时一惊,忍不住道:“你不报仇了?”

    “他对我和师妹有救命之恩。他可以不仁,我不能不义。”燕皓南凛然正视他,正色道,“你走吧!下次见面,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北宫玉冰心中急道:下次见面,有了龙啸渊和姬飘凤,想杀他,又岂容易?却知任何劝告也是无用,便不再言语。

    燕皓南正色道:“不过,我们‘点苍’弟子,已不再承认你这个掌门。下次见面,我希望,你能交出‘冲霄剑’。”

    雨晴一听这话,心中又是陡地一痛。

    风义江盯着他,目光中又是嫉妒又是气愤,问道:“交给谁?给你吗?”

    燕皓南正色道:“谁任掌门,现在已不关你的事了。总之,我们‘点苍派’不会因你而衰。师妹,你说是吗?”

    雨晴点点头,不由潸然泪下。

    风义江眼中凶光一闪,道:“好!我们后会有期!”转身欲走。

    “慢着!”北宫玉冰忽然出声阻止。

    风义江微微一颤,转过身来。望着她的目光极为复杂,道:“玉冰,你……你还要难为我吗?”

    北宫玉冰冷冷道:“收回你的香,你不配祭拜楚姑娘!”

    燕皓南心中大震,又是一阵绞心之痛。

    风义江面有忿忿之色,到水吟坟前拔下自己方才所上的香,顺手掷在地上。

    雨晴不再落泪,颤声道:“师兄,‘青釭剑’……借我一用。”

    燕皓南微微一怔,将“青釭剑”递给了她。

    雨晴右手接了过来,在他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左手仍持那把“惜雨剑”,含泪的眸子凛然盯着风义江,缓缓道:“这把‘惜雨剑’是你送给我的。当时,我告诉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只听“咣”地一声响,一截残剑陡地落在地上。原来,雨晴右手一挥,“青釭剑”剑锋狠狠地斩在“惜雨剑”上。这“惜雨剑”乃是龙泉铸剑谷所铸,已是一把难得的宝剑,可一遇上绝世无双的“青釭剑”,也是不敌,顿时断为两截。

    风义江顿时一震,抬头直盯着她。

    雨晴将手中的“惜雨剑”剑柄往地上一掷,含泪凛然道:“现在,我告诉你,‘惜雨剑’已断,我们之间师兄妹情分,也恩断义绝!”

    北宫玉冰心中一惊,见她前一段日子还拼命袒护风义江,现在知道真相后如此斩钉截铁,不失女侠风范,果然不让须眉,暗自赞叹。

    燕皓南素知这个师妹疾恶如仇,虽冲动却极为果断,也不如何惊异,心中却隐隐作痛。

    风义江瞧瞧地上的残剑,再看看雨晴,脸色惨白悲戚。半晌,才缓缓点头。“好!好……”

    雨晴一直愤然正视着他,眸中盈满泪水,泪光闪闪。

    风义江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忽地深吸了口气,奋力点地,凌空飞去。

    雨晴也不看他背影,仍一动不动。忽然,脸色一黯,吐出一汪殷红的鲜血!

    “师妹!”燕皓南大惊,忙一把搀住她。

    雨晴倒在他的怀里,已闭上双眸,脸颊残有泪痕。她所受内伤虽不甚重,无生命之忧,可因突知风义江为人而气急攻心,伤心绝望之下,已然昏厥。

    而此时,在“栖云山庄”的“吟水间”外室,也有两人为水吟而悲痛。

    可儿伤心欲绝,失声痛哭。“小姐!小姐……”

    龙泉坐在桌前,脸色惨白,咬牙忍住泪。

    可儿拭去眼泪,抽泣道:“泉大哥!是谁……是谁杀了小姐?”

    龙泉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恨意,咬牙道:“是风义江!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风……风掌门?”可儿停止抽泣,含泪的眸子显出迷惘之色。“怎么会是他?他对小姐一向都是彬彬有礼,怎么会……”

    “表小姐放走了‘玉箫仙子’,坏了他的好事。”龙泉一拳砸在桌上,悲愤万分。“他就对表小姐痛下毒手!”

    “他……他……”可儿万般伤痛,声音也在发颤。

    龙泉神色凛烈,决然道:“你放心!我会为表小姐报仇!”

    “你怎么报仇?”可儿一怔。

    龙泉心中早已打定主意,长叹一声,道:“可儿,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管,知道吗?”

    可儿一怔,随即道:“不!泉大哥,我要和你一起去报仇!”

    “你不能去。你一个小姑娘家,又不会武功,帮不了什么忙。”龙泉黯然长叹。“你忘了表小姐临走前对你说的话了吗?那是她对你的最后一个要求,你都不去做吗?”

    可儿心中一颤,顿时想起那日水吟离开“栖云山庄”时的情形。水吟落泪道:“可儿,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替我好好照顾莺儿!”

    “我会的!”可儿哭道,“小姐,你放心吧!”

    水吟落泪道:“可儿,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龙泉长叹道:“风义江武功很高,我根本不可能打过他。只能智取,可危险很大。你就留在‘吟水间’等我消息,知道吗?”

    可儿点点头,泪雨潸然。

    龙泉含泪的眼睛流露出强烈的悲愤之色,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凛然道:“我一定要为表小姐报仇!不杀风义江,我龙泉……誓不罢休!”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把闪亮的匕首。

    可儿见他如此坚定悲愤,忆起那个亲切美丽的水吟,泪如雨下。

    “仙临客栈”里路天承的房间。桌上放着一坛酒与一个酒杯。

    他坐在桌前,手中是那一册《血剑苍痕》,翻开几页,尽是水吟清丽的笔迹,心中一痛,忆起水吟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大哥,这本书是我爷爷所编。爷爷把它交给我,是让我继续……记录江湖上的事,可是我就要死了……”她苍白的脸颊流露出哀求之色。“大哥,你……你能替我继续写下去吗?”

    忆起这些,他的心一阵难言之痛,凛然道:水吟!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记录下去!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这时,传来敲门声。他忍住心痛,道:“请进。”

    门开了,无相与向天明走了进来。向天明眼眶红红的,带着哭腔叫了一声。“路师弟……”

    路天承一震,抬起头来。“五师兄。七师兄。”

    无相合十见礼。“路师弟!”

    向天明却神色痛楚,颤声问道:“路师弟,楚姑娘……楚姑娘真的死了吗?”

    第三十六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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