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这回轮到你失语了。
见你皱着眉头不说话，洛克菲勒先生脸上的不快倏然散去了。
“我的儿子，他长得和我很像，也像你一样年轻。”
从他的描述里你才意识到眼前人的年龄足够做你的父亲了。
只不过他相对优秀的外表，近几个月的暗示，以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你的态度，让你暂且忽视了他的年龄。
而这位父亲辈的男人正用推销商品的话一样推销自己的儿子，好以此给你换上他的姓氏。
就是这语气，怎么听都觉得像是我儿子长得像我，也有点像你，目的嘛，又要成为一家人。
太古怪了。
你的意思是说，穿越时空这件事本就不合常理。
来到异时空的美国后，还来不及为自己的未来发愁，就被精明利己的大亨大发善心看中做秘书。
又在调查几个月无果之后接受他对一位从烂船清国来的女性坠入爱河无法自拔，拼着这个时代白人男性的脸面和上流社会的名声不要，也要用儿媳的名义栓住你……
这是什么魔幻故事。
你做梦都不会做这么离谱的梦。与其说你是穿越时空遇见了魔怔恋爱脑，倒不如说你穿进了哪位作者的乙女本子。
设定就是男主都爱你的那种。
暂且不论你这趟时空之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总要面对自己调侃出来的尴尬话题。
“您这是在给我推荐您的儿子吗？”
你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古怪。就你身边的人来看，爱情这玩意的排他性强到离谱。
既然这么执着的要你答应和他在一起，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事实和名义上都拥有你的可能。
这时代不像后世，妙龄少女嫁给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做妻子，是上流社会的普遍操作。
你不觉得精明利己如他这样的老狐狸，会有自知之明——为年龄足够做你的父亲而自卑到甘愿退让。
似乎是发觉你的语气放缓，有接受他的感情的倾向，洛克菲勒先生的神情也轻快了许多。
“当然也有年轻人常有的缺点，毛躁，耐性不够，还会眠花宿柳来证实他的男性魅力。”
“我想他的年轻不足以让你忽视这些，相比于嫁给他闪闪躲躲地和我幽会，还是直接选择做我的夫人更便宜。”
他把你的座椅拉过来，双手按在你座椅的扶手上。
如果这会儿有人进来，就会看到向来视美色于无物的洛克菲勒先生抱着他那来自清国的年轻秘书，神色里满是赤忱和诱惑。
你避开他甜的能流出蜜的眼神，有些不自然的清清嗓子，决定试一试这种病态迷恋的底线。
“嫁给你，数十年后说不好小洛克菲勒先生会把什么财产案件栽赃给我，您都身亡了，可没法来帮我。”
你无视他变冷的眼神，伸手轻缓的摩挲他的脸颊，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也不温柔。
“到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这么看，还是嫁给小洛克菲勒先生更保险些，就算离婚也只是分居，至少不会被按上什么难听的名头。”
你知道当着一个身价过亿的富豪的面说他死后的事很过分，更过分的是还没答应结婚就有图谋他名下财产的意图。
这是你能想象的到的底线，这位表现得仿佛魔怔人一样的洛克菲勒先生，还会继续做个恋爱脑吗？
你神游了一会儿，就被他捉住手吻了吻指尖。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他游刃有余的笑着，神情狡黠坚定的像是在和什么人谈商业合同，却又带了些莫名的宠溺。
“就算是嫁给小洛克菲勒先生，离婚分居也不是条好后路。”
“法律规定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种样子。你去看看就知道，纽约州婚后离异独居的女性里面，有多少人能合法拥有这些财产到自然死亡就知道了。”
“亲爱的，值钱的不是法律保护下的钞票和合同，”他拉着你的手按在他的胸口。
“值钱的东西在这里。”
“只要它还在为你而跳动，就足以超越一切。”
你知道自己绝对玩不过泡在钱里长大的大亨，却还是被他强调的“自然死亡”给吓到了。
就算手底下正砰砰跳动的是眼前人最脆弱的心脏，他也给出了好听的承诺，你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这些聪明人太狡猾，你原以为恋爱脑会降智是真的，却不料就算降智了你也一样玩不过他。
Ⅳ
你现在不怀疑他头脑还是不是清醒着了，很明显就算他这会儿被你迷的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献给你，剩下的那一点神智也足够吊打你。
对于二十世纪初的美国，你只知道排华法案，职业女性很少，婚姻法相对其他国家来说很先进。
其他的具体法律法条你是一点也不了解，洛克菲勒恫吓你的话听起来还是挺合逻辑的。
像他这样的大亨可不就是很熟悉法律么，若不是知道哪里可以钻空子，哪儿来的超越其他人这么多的家产。
你原本就对这些不太敏感，只知道个大概。普通人嘛，谁会搞清楚这些？你又不是法外狂徒。
你心里有数，就算从现在开始了解20世纪初的美国法律，你也拧不过他的意思。
资本主义国家的法律条文再清楚，说穿了也是保护像他那样的有产者的利益的。同样是刺杀总统，有钱人交够了钱就可以避开罪名，普通人才会被依法处理。
话说到这个地步，到底要和哪个洛克菲勒先生结婚已经不重要了……不对，这题又不是必须要二选一。
你完全可以哪个都不选。
你抽回手，往后靠了靠坐的稍微离他远了点，才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说起别的事。
“啊……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我都有些饿了。那就不打扰您了，我……”
你的话还没说完，按在他胸口上推拒着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饿了？”
他笑了笑，相较于亚洲人更深邃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很是深情款款。
不久前这人才用离异后很少有女性自然死亡的话题吓过你，眼下却温柔细致的仿佛从未说过那等诛心的话。
他扶着你起身，像你幼时想象中那样，如同一个典型的欧美绅士照顾女士一样照顾你，无微不至到让你有些恶寒。
他是怎么做到在无情和深情之间无缝切换的？
也许会有人沉迷于这种独一无二，但你只会觉得心惊胆战。枕边人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之辈，晚上睡觉都不会很安稳。
如果不是你还要借着他的这份喜欢搞定入境证明和国籍……不，只要搞定入境证明，你一定会拍拍屁股走人，绝不能被这只老狐狸留下来。
你笑得有些勉强，回答他你是想回去给自己做点中国菜，美国菜不太符合你的胃口。
“我找了会做中国菜的厨子，今晚到庄园吃李鸿章杂碎，还有外面的中餐馆没有的左宗棠鸡。”
你被他一口标准的京腔菜名给惊了下，回过神听见什么“李鸿章杂碎”，“左宗棠鸡”只觉得啼笑皆非。
不论是20世纪的中国人还是21世纪的，没有一个中国人会觉得这两道菜是中国菜。
这两道菜里面唯一很中国特色的，大概只剩下那两个人名了。什么美食荒漠，仿菜也能仿出低品质贴牌产品。
“看起来你不太喜欢那两道菜，”他察觉到你的表情不太对，转而换了别的说辞诱惑你。
“一周前我就找了厨子准备中国菜，不喜欢这两道，还可以换其他的。”
闻言你心里一动，一周前就在准备，那你完全可以去他那儿蹭调料和原料。
直到21世纪，去美国留学的学生都在喊被逼成做饭能手就算了，好多要用到的原料超市都没得卖。
你不觉得一个世纪前的美国会有你需要的东西。
想法很美好，但真的到你准备做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问东问西，每时每刻都预备着把你带到花园里散散步多聊几句别的的洛克菲勒先生，你也没法做太精细的中国菜。
最后拗不过他，只是交代了那位据说会做中国菜的厨子怎么炒西红柿鸡蛋，完事后盖在煮好的意大利面条上凑合一顿了事。
半中半洋的饭菜抚慰了你被汉堡三明治折磨了几个月的胃，吃完了自己碟子里的饭菜，你舒坦得很。
于是被问及“这道菜叫什么？”时你不假思索地用母语回答说，“西红柿鸡蛋面。”
“西红柿鸡蛋面？”
你以你普通话一乙的成绩发誓，前面还用京腔报菜名的洛克菲勒先生的这一句“西红柿鸡蛋面”，已经有标普的味道了。
“教您说中国菜名的那位是北平人？”
“我问过那个台湾人，他会好几种方言，只有北平口音听起来很像你偶尔说中国话时的样子。”
“您还专门去学了和我说话口音像的中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