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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肆·听雨(4)

    缕心亭内,月光清浅。

    晏桃抱着双膝,不知看向何处,不知在想什么。

    明日师父便要走了,大抵等她醒来时,就看不见他人影了吧。

    这几日与他冷战,不过是因为她在闹脾气,每每看见师父的示好,她都犹豫地心软了几分,只不过自小倔强的性格,让她不愿意就这样原谅他。

    说到底,此番与他闹,也不过是因为舍不得他走。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晏桓于她,既如父,也如兄,是她唯一的亲人。但凡晏桓和她说了出走的缘由,晏桃都不会这样难过,她只是不想和晏桓之间有秘密。

    晏桃不愿多想,但心里那种空落的感觉悄然而至,低头酸了眼眶。

    失神间,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却在这亭内显得沉稳而有力,晏桃抬头,迎上了来者的目光。

    是陆苏安。

    陆苏安见晏桃眼里若隐若现的泪光微微闪动,不由得怔住了。

    “你......”晏桃极力压制哽咽的声线,“你怎么又上这来了?”

    “这里人少安静,本想来练剑的。是打扰到你了吗?”

    晏桃这才看见他手上握着一把剑,她吸吸鼻子,摇头。

    “今晚风凉,早些回去吧。”

    晏桃没有动,垂眸。

    见她无动于衷,陆苏安不禁皱起眉:“怎么了?”

    晏桃突然抬起一只手,泪光粼粼的那双荔眼正对着陆苏安的眼睛:“我腿麻了。”

    陆苏安一愣,继而无言地隔着晏桃的衣服,握着她的手腕将她轻轻拉起,而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手。

    “我们还真有缘,上次我在这遇见你,今夜你在这遇见我。”晏桃抬头看他,“前几日你的拜师会本来我想去的,但是遇到点事......”

    其实是没心情去。

    “无妨,并不重要。”陆苏安道。

    “既然你已经是听雨的弟子了,你比我大,我就唤你陆师兄吧。”

    陆苏安不语,当作默认,见晏桃还站在原地不动,陆苏安想到大概是腿还麻着,便也不走先。

    “陆师兄,你方才过来,路过药庐的时候,灯亮着吗?”

    “未亮。”

    “这样啊......”那师父应是还未回来了。

    其实已经猜到这个回答,但晏桃依旧落寞地低头。

    突然相对无言,周围只剩下树叶摩挲的声音。

    “陆师兄,”不知过了多久,晏桃再次开口,“我师父明天要走了。”

    陆苏安身形一顿:“下山吗?”

    “是的,他从去年开始就老下山,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

    “所以......你是因为此事才和晏神医闹矛盾的吗?”

    晏桃惊愕:“你怎会知道?”

    “练剑的时候,听其他弟子在说。”陆苏安淡淡回答。

    晏桃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晏桓的事情竟闹得这么大,她不由得有些后悔地低头。

    “我的确和他闹矛盾了,但是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陆苏安没有开口,静静等晏桃说:“他不愿告诉我他多次下山的缘由,是他瞒我在先。”

    “我想他不告诉你,是有自己的原因吧。”

    “我是被师父养大的,没有别的亲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觉得,亲人之间不应该有秘密的......”晏桃的语气突然有些弱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与陆苏安这样认真地对视,但此刻,她没有看懂他的眼神,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倒映着几颗寒星。

    还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

    “有时候亲人之间的秘密......”

    “或许是为了保护还不够强大的你。”

    晏桃哑然:“我......”

    “或许等你足够强大了,才有能力去承担这个秘密。”

    手渐渐松开,晏桃睫毛微颤,她看向陆苏安,他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垂下的眼眸,她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但她却能看见,眼前的这个少年,承担了比她多了几百倍几千倍的苦楚与心酸。

    他对她说的这句话,更是对他自己说的。

    “这几日你与他闹矛盾,他心里应该也是不开心的,趁着他还未走,早些与他和解吧。”

    “那......”晏桃站在原地,鼓足勇气开口,“那你呢,你会和自己和解吗......?”

    话音刚落,晏桃便后悔了。她这句话,哪怕不是那个意思,都会在陆苏安心上扎一下,让他不由自主就想起家里所遭遇之事。

    “抱歉,我......”一股歉意深深漫在晏桃的心里。

    “无碍,”陆苏安声音喑哑,带着难以察觉的微颤,“早些回去吧。”

    “你不回去吗?”

    “我出来,本就是打算练剑的。”

    “那我在这陪你吧,不然你一个人孤单。”

    听闻,陆苏安愣在原地,看见他的神情,晏桃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在这......是会打扰到你吗?”

    陆苏安委婉开口:“不会,只是夜晚风寒,吹多了不好。”

    “没事的,我天天被药庐里的药香裹着,身子很好的。”晏桃微微抬眸看着陆苏安,“药庐没人,我一个人无聊......”

    晏桃的声线糯糯的,冷风吹得她鼻头泛红,圆亮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苏安,显得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看我练剑,会更无聊。”

    “没事,总比一个人好。”

    陆苏安不擅言语,拗不过晏桃,只好答应。

    晏桃这才笑了起来:

    “我坐在这,保证不打扰到你。”

    ///

    不知过了多久,陆苏安觉得手腕有些酸,微微蹙眉,放下了剑,轻轻捏了捏手腕。

    “嘶——”酸痛感从手腕传到全身,陆苏安无声地叹了口气。

    师父和他说过,练剑不可超量,若是受伤了更拖沓了日后的训练。这几日学的都是些基础剑法,本想多练练加快进度,但大抵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出身,精神允许,身子不允许。

    今日就先到这吧。

    将剑置好,陆苏安才想起来晏桃还坐在亭内。他抬头看去,深红色的斗篷在夜晚也十分显眼,他远远就看见她靠着柱子,似乎睡着了。

    他快步往亭内走去,上前打算叫醒她。

    “晏师妹。”他不轻不重地开口。

    睡梦中的晏桃似乎听到了他的唤声,但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嘤咛了一声,继而又舒展开眉,继续睡着。

    晏桃肤色偏白,在月光下更显得白如纯玉,加上这个年纪稚嫩的脸庞,竟让陆苏安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他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过了良久,他才无奈地叹口气,上前几步,将她轻轻抱起。

    他虽脚步迈得很大,但动作极小心,生怕弄醒她,若是她现在醒了,才会让他觉得有些许尴尬。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暖源,晏桃不安分地往陆苏安怀里缩了缩,第一次与异性这样近的距离,陆苏安只觉得自己耳廓有些发烫。

    终于走到药庐,灯亮着。

    看来是晏神医回来了。

    陆苏安站在药庐门前,踌躇原地,不知如何进去,正当他打算敲门的时候,门开了。

    晏桓似乎知道是他,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开口道:

    “从窗子瞧见你杵这好久了,大男人这么磨磨唧唧的。”

    晏桓刻意压低了声音,示意陆苏安进去。

    陆苏安跟着晏神医,犹豫地立在了晏桃的房间门口:“晏神医,还是你来吧,我进她屋里不太好。”

    “这没这么多规矩,赶紧的。”

    陆苏安只好无言地走了进去。

    晏桃的屋子里也有一股淡淡的药香,但大抵还是少女的房间,多了几分恬静。

    安置好晏桃,陆苏安随着晏桓悄悄退出房间。

    “晏神医,那我就先走了。”

    晏桓睨了陆苏安一眼,没有开口,转而走向药柜,拉开一个柜子,从中拿出一小瓶药,朝着陆苏安道:

    “接着。”

    陆苏安差点接了个空,待他反应过来时,药瓶已经稳当当地在他手中,他抬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晏桓。

    “活血消肿的,你小子刚来听雨,别整天只知道练剑,小心这双手练废了。”晏桓语气不温不火,深棕色的眼瞳显露出几分劝告感。

    “我......”陆苏安一时语塞,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他默默握紧了些手中的药瓶,半晌才开口:“多谢晏神医。”

    “都拜入听雨了还叫我晏神医?”晏桓走出药柜,动作懒散地往榻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别叫我晏神医,我不喜这名号,头衔过重。”

    “那......”

    “你随别的弟子一样叫我师叔便好,虽然我觉得我不老。”晏桓挑挑眉,嘴角勾起一抹随意的笑。

    “多谢晏师叔。”陆苏安作揖道谢。

    “不用谢,这药不是白给你的。”

    晏桓话音刚落,陆苏安身形一顿,而后等待晏桓下言。

    “我明日要下山一趟,我不在的日子里,我那蠢徒儿交给你了。”

    陆苏安霎时愕然:“交......交给我?”

    “别想歪,”晏桓白了陆苏安一眼,“平日多来这走动走动,练练剑,她不喜闷,有人陪着会好些。另外她要是闯了什么祸,烂摊子你给她收拾。”

    陆苏安有些为难:“晏师叔,我......”

    “怎么,想拒绝?”晏桓挑着眉,满脸“你有本事拒绝试试看”的样子看着陆苏安,威胁意味十足。

    “......不是。”

    “那就看着她,你今后就是她师兄了。”

    “是。”

    “不许打她主意。”

    “......是。”

    “好的你可以走了。”

    “......是。”

    陆苏安转身,脸上满含无奈,这个晏师叔,还真是有些无赖,他与晏桃也不过几面之交,他又不喜交谈,这该如何是好?

    罢了,到时候再看吧。

    刚踏出药庐半步,陆苏安突然顿了下来,转回身道:

    “晏师叔,她很舍不得你。”

    晏桓一僵,待反应过来时,陆苏安已经合门离去了。

    “我徒儿舍不得我,还用你说啊。”晏桓在原地轻声说。

    晏桓看着窗外陆苏安的背影,眼眸不禁深了起来。

    若是与晏桃的相处,能稍稍淡化他心中的仇恨,那便是最好了。

    烛火微微摇晃,晏桓的身影在火光下似暗似明,直到他轻呼一口气,吹灭了那簇小火光,屋内,霎时与夜融为一体。

    ///

    一束冬日暖阳透窗落入,床上少女的睫毛微颤,意识朦胧间,她微微张开眼,眼前还是白花花的一片。

    她伸手,手背贴在额头上,嘤咛了几声,意识慢慢唤醒,耳边响起来窗外的鸟叫声。

    她忽地睁开眼坐起,不带一丝犹豫地下床,快步跑出自己的屋子。

    正坐在外屋榻上的晏桓听到了动静,悠闲地往嘴里塞了颗枣,转头时,看见了晏桃一脸惊慌地站在不远处。

    “师......师父......”没想到晏桓还在,晏桃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声地说道。

    “怎么?一大早醒来就急着找为师?”

    熟悉的嗓音在屋内回响,一下子让晏桃酸了鼻子,她强忍着泪意,道:“你别自作多情,老不要脸。”

    “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徒儿,亏我还打算在这等你一起吃了早膳再走。”

    “等我?”

    晏桓扬了扬眉,嘴角微勾,语气仍然和往日一样漫不经心:“我徒儿闹了五天脾气,为师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好顺着台阶下喽。”

    晏桃站在原地,心里一股暖流淌过,半晌,她故作哭喊似得跑到晏桓面前:

    “呜呜哇,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闹脾气了!”

    “得了吧你,”晏桓用手指弹了晏桃额头一下,“你这话可信度太低了。”

    “嘿嘿。”晏桃捂着自己的额头,笑得简单而开心。

    “赶紧去洗漱了然后来吃早膳,别耽误为师上路。”

    “好,我马上去!”晏桃站起身,一脸担心晏桓会走的样子,强调道,“我马上就好,你不许先走了,不然我真的不理你了!”

    “行行行。”

    看着晏桃急匆匆跑走的背影,晏桓轻抿一盏茶,眉头微皱,继而唇角却漾起浅笑。

    茶确乎不敌酒啊,真苦。

    茶盏轻置于桌,晏桓打了个哈欠,抬手伸了个懒腰,而后慢悠悠地哼起了小调。

    窗外枝桠,花苞微动,露珠落在上面,闪烁着冬末的气息,酝酿着初春的暖意。

    听雨的桃花,又快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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