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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贰·听雨(2)

    马车内,香炉正冒着缕缕熏烟,渐渐消散于空气中。一白衣少年正坐在车内,目光始终停留在同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一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少爷,前面便是听雨了。”

    他听闻,移开了目光,敛了敛眼眉,伸手掀开帘子,帘外白雪皑皑,听雨的大门已在不远处,他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合年龄的清冷:“黎叔,稍微再快些。”

    “好的少爷。”

    此刻才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大概是这几夜都未睡好,他闭目,梦魇似得记忆瞬间袭来,灼得他心猛地一疼,霎时又睁开了双眼。

    “少爷,到了。”

    他双唇紧抿,眼眸微动,下一刻动作干脆地起身,掀开了车帘。右侧便是听雨门口,正站着两个人。

    他的目光先被一身材高大的男子吸引,只见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带着几分散漫与慵懒,与其月白色的衣袍相衬,眉毛下是一双笑眼,此刻正低头看着他身旁的人。

    少年剑眉微蹙,目光下移,看见了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她着一袭淡粉色衣裙,大抵是因天气寒冷,衣外还裹着深红色的斗篷,长发及腰,头发两边戴着两朵桃花状的头饰。此刻,她似乎在吃着什么,手上捧着一碟糕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边吃边发着呆。

    少年走下马车,男子与他对上了视线,继而伸手直接抢走了少女手中的糕点,声音不轻不重:

    “人都来了还在这吃,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爱吃的徒儿。”

    少女撅起嘴,不服气地开口:“昨夜是师父睡大觉,不提前和我说今日有来客,半睡半醒就被你拽起来,我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没大没小,当着外客面顶撞为师是吧?”

    “我才懒得顶撞你呢!”少女撇过头,将目光移向了眼前的少年,不由得一愣。

    陆苏安行礼道:“在下陆苏安,有劳二位在此等候。”

    眼前之人看上去也就十岁出头,说话却有一种沉稳感,晏桓慵懒地抬了抬眼皮,道:“我还以为苏老头叫我来接待的是哪个大人物呢,原来是个小毛孩。”

    脚上突然一疼,晏桓猛地抽回脚,自家徒弟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踩我干甚?!”

    “你——”晏桃噎了一下,神色极不自然地说道,“师叔才不是老头,你别忘了你和他差不多大!”

    “放狗屁,我比他小了整整两年四个月九天!!”

    “......”

    看着眼前的师徒,陆苏安竟有些傻了眼。

    晏桃懒得和自己师父争执,趁着晏桓不注意抢回了他手中的糕点,而后朝陆苏安笑了笑,荔眼微微弯起,启唇道:“你吃桂花饼吗?”

    陆苏安身子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晏桃抬头仔细瞧着眼前的人,脸庞带着几分稚嫩和若隐若现的弧线,一双剑眉如同墨画,略带冷漠的神色里偏偏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冠以玉珠的墨发在冬日寒风中轻轻逸动,镶以金边的白衫与蓝色的披风相衬,儒雅中显出几分英气。

    晏桃不由得呼吸一窒,语气满含真诚地开口:“你长得真好看。”

    陆苏安身子又一顿。

    “就像宫里的那种面首。”

    “......”

    站在陆苏安身后的黎叔嘴角狠狠一抽搐,随即冒了一身冷汗,不敢想象自家少爷此刻的表情有多精彩。

    晏桃原本上扬的嘴角突然覆上一只大手,晏桓连忙站在晏桃身前:“我这徒儿蠢得很,童言无忌,没有恶意啊。”

    他在晏桃耳边轻声说:“你个小兔崽子知道面首什么意思吗,要是被你苏师叔知道你这么说他的客人,定会把你关进三省塔里面壁思过去。”

    被捂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晏桃大力掰开晏桓的手,气鼓鼓地说:“不是师父你教我说遇到好看的男子就夸他像面首吗,是赞扬的意思。”

    感受到三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晏桓只觉得眼皮在不停地抽搐。

    这么坑自己师父的徒弟,简直是百年难一遇。

    晏桓强颜欢笑,继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咳咳,苏掌门今早有事处理就未能亲自来迎接二位,此刻应是差不多处理好了,我来给二位带路。”

    头一次见师父这样规矩地说话,晏桃不由得嘴角抽动,她已经猜到这个臭师父一定又是在乱教她胡话,她压起心中的怒火,跟上了他们。

    三人走得很快,她得加快步子才能跟上。

    “你是苏师叔的朋友吗?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你今年几岁啦?”晏桃走在陆苏安身边问道。

    陆苏安语气平缓地回答:“十五。”

    “我今年十四岁了,对了,忘了和你说,我叫晏桃,静晏的晏,桃花的桃。这人是我师父,晏桓。”

    晏桓?原来是晏神医。

    晏神医的名声在整个民间都很大,在陆苏安的印象中,神医的模样应是带着些淡漠疏离感的,可方才他看见的神医......

    “你能不能安静点,在这嗡嗡嗡叫得我头疼。”这位大名鼎鼎的晏神医此刻正虎着脸斥责着自己的徒儿。

    “我才说了几句话啊,你年纪大了容易头疼别赖我身上!”

    “又没大没小了是吧!我哪年纪大了!”

    师徒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一路。

    四人到达大殿前厅,苏槐卿已经在了。他刚起身,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陆苏安行礼下跪道:

    “晚辈陆苏安参见苏掌门。”

    动作之快,在场之人皆始料未及,就连黎叔也是愣了半晌才赶忙下跪。

    “你先起来。”苏槐卿抬眼看向愣在原地的晏桃,语气温和地说,“桃儿,你先随你师父回去吧。”

    “啊?”晏桃反应过来,答道,“是。”

    ///

    一路上晏桓连打了十几个哈欠,垂眼的时候看见了神色出神的晏桃,伸手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啊——”晏桃捂着脑袋,愤愤地看着晏桓,“你干什么啊!”

    “我徒儿在想别的毛孩小子,为师敲醒一下她不行?”

    “......”晏桃一噎,转而嗔怒道,“你不要说得这么有歧义好不好!”

    “你刚刚难道没在想那小子?”

    “我的确是在想他,但是我只是在想他为何来听雨。”晏桃语气坦然。

    晏桓瞥了她一眼,似乎对此毫不关心,不急不徐地开口:“别想那么多,这是你苏师叔的事。”

    “......”晏桃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无言地和晏桓一道回去。

    ///

    前厅内,苏槐卿眉头紧锁,眼中有几分沉痛之色,眼前的少爷虽挺拔站立,肩骨却显露些许疲惫与苍凉,如同孑然一身般让人觉得疼惜。

    “若是可以,此刻我万分不愿你来到听雨。”苏槐卿叹口气,“苏安,你爹娘曾救我一命,这个人情我定会还,听雨会留你在此,但有句话,我必须同你说。”

    “苏掌门请讲。”

    “莫要因仇恨侵蚀内心。”

    九字,如同九针,刺在了陆苏安的心上。

    仿佛又回到了当时,他眼前是漫天烈火,如同咆哮的野兽,要撕裂整片天空,将那家喻户晓的陆府每一方每一寸吞噬。淅淅沥沥的雨正下着,扑不灭这熊熊烈火,却一下又一下冲垮他的内心。

    他发了疯似得要冲进这场大火里,嘴里不停地喊着“爹娘”,那声音如同被火烧灼般嘶哑,黎叔死死拉住他,哭吼着哀求道:

    “少爷,危险,别进去.....!”

    要他如何无动于衷?

    眼前是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里面是他朝夕相处了十五年的亲人!!

    一场大火,把这一切都带走了。

    他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在他醒来时,陌生的房间,神色悲痛的黎叔,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众人皆传,陆府定是惹到了什么仇家,才会在一夜之间,家门全毁。

    可又是谁会这样做?陆家夫妇为人温逊宽厚,怎会有什么仇家呢?

    整个陆府,无人幸存,除了那日碰巧不在府内的陆府少爷和他的贴身管家躲过了此祸。

    那日,他站在陆府废墟前,浑身颤抖,黎叔连忙扶住了他,神色不忍:“少爷......”

    “黎叔......”他双眼通红,字音发颤,“我没家了......”

    黎叔没有回答,双唇紧闭,眼里的悲痛丝毫不减。

    “究竟是谁如此歹毒,灭我全府......”少年的拳头紧握,两行泪缓缓滑下,落在地上,在脚下的废墟里绽开。

    他恨,他心底漫出的满是恨,若是那灭他家门者就在眼前,他恨不得与他以命抵命。

    他恨自己,恨自己眼睁睁看着家门被烧毁,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恨自己无法报仇。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里面已经被指甲压出了几道深深的红印。

    这双手,什么本领也不会,如何为家门报仇?

    陆苏安自嘲地苦笑。

    “安儿,若是有机会,爹娘想带你去听雨学些本领,那里的弟子啊,个个都会剑法,可厉害了。正好爹娘和那里的掌门是旧识,肯定愿意教你的。”

    忽地想起了娘常说的话,陆苏安心头猛然一颤。

    听雨......

    小时,他便常听爹娘谈论各大江湖门派,其中最多的便是听雨。

    江湖门派......若是在门派中,学得一身本领,日后报仇的话......

    瞬时的回神,陆苏安抬头,他的脸上仍然挂着泪,模糊的泪光中,他似乎看见了曾经的陆府,光影交叠,昔日的陆府已被烧毁。

    他握紧拳头,眼里带着仇恨,带着坚毅,带着冰霜般的寒气,看着眼前这一片被火烧尽的废墟。

    ///

    陆苏安不知何时靠在亭子里的柱子上睡着了,一阵冷风灌入衣中,他皱着眉头,微微睁开眼。

    天色已暗,他捏了捏眉心,抬头望向天空。

    拜师会在三日后,这几日,苏槐卿只道让他随意走走,熟悉熟悉听雨。

    “莫要因仇恨侵蚀内心。”

    苏槐卿的话他何尝不懂,可他拜入听雨门下,为的,不过就是有朝一日能为家门报仇,他怎能做到坦然面对呢?

    往事历历在目,半月前,他还是无忧无虑的陆府少爷,如今,年少的身躯却背负着血海深仇。

    天边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了月亮,泛着白亮的光,照在了陆苏安的身上,与他的白衣相融,几道金纹若隐若现。腰间的玉佩却仿佛黯然失色,陆苏安取下玉佩,紧握在手中。

    此玉佩自年少便佩戴于他腰间,娘曾告诉他,若是哪日遇上了心仪的姑娘,便将此玉佩赠予她,再把那姑娘带给娘看看。

    他还未曾遇到心仪的姑娘,就已经没娘了。

    冬日寒风,吹得他双眼甚疼,一滴泪缓缓流下,他伸手用衣袖粗暴地擦去。

    眼泪却不知为何,越擦越多。

    “安儿,陆家的男儿是不能哭鼻子的。”

    爹娘,安儿做不到,安儿真的好难受。

    亭内,一小小的身躯蜷缩着,痛与恨一点点吞噬他的内心,呜咽声回荡,在这静谧冷清的地方,显得格外令人心碎,直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把几乎已经深陷沼泽的他,拉了出来。

    “你......是在哭吗?”

    他抬头,迎上了一双纯粹清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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