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推币

    陪他玩游戏,还不如说是看他玩游戏,哦不对,应该是看他掷推推币。许卿合很久没来过这种地方,准确说,她那年代还没有潮玩城。她的童年是会跳的青蛙、脏兮兮的泥巴,还有过年一飞冲天的漫天烟花。

    她也不是没来过,过年回家偶尔会陪亲戚的小孩,不过她把孩子送进来,就和同龄人去商圈扫货了。

    孩子的尖叫与游戏的音效此起彼伏,一声盖过一声。

    朴逸买完游戏币回来,还上下颠了颠,硬币清脆的碰撞声叫他满意,“姐姐,你想玩什么?”

    先不说玩,许卿合对他手中一篮子的硬币咋舌,他买这么多币干什么,是要玩到天荒地老吗,她还有分析没写完好不好,谁有空玩游戏啊。

    “你...”她委婉地说,“拿这么多币,你玩得过来吗。”

    朴逸看她一眼,笑了一笑,“你是不是没玩过。”

    承认没玩过也没啥大不了,不过他这么说,许卿合就很不想承认。

    她从容大方地摇头:“没有啊,我是怕你浪费。”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很多余,朴逸带她随便选一台推推币,两把椅子挨在一块,她稍显局促的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干什么,他却游刃有余地拾一枚硬币扔进机器。

    后来的操作许卿合还没看懂,就有七八枚硬币咔咔往下掉,然后机器来回推,五六枚硬币又从里面掉出来。他举止懒散地重复好几个来回,腹前的凹槽堆了有十几枚硬币。

    “帮我捡起来放篮子。”他轻轻说。

    许卿合莫名其妙地开始弯腰拾硬币,拾到最后一枚,有个小胖子把硬币从她手中抢过,还高兴大叫:“哈哈哈哈,是我的啦!”

    岂有此理,就算不是真钱,也从来没有人敢从她手上抢东西。

    她语气不悦,“干什么,把我的硬币还给我。”

    声音有点大,周遭的目光纷纷看向她,被注视的感觉不好受,哪怕是小孩子也不例外。许卿合长话短说,“不可以抢别人东西,快把硬币还给我。”

    “阿姨,你有那么多硬币,我就拿一个,那个哥哥还会给你推啊。”小胖子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

    “我硬币多是因为哥哥有本身挣,不代表你可以抢,给我拿回来,否则我告诉工作人员把你加进黑名单啊。”许卿合吓唬他说。

    小胖子怯怯地把硬币递还,许卿合心满意足地放进小篮子,还如获珍宝的数了几遍,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笑,一旁掷硬币的人揶揄说:“那可是潮玩城的小霸王,专抢人硬币,姐姐挺厉害啊,人家还把硬币乖乖还给你了。”

    朴逸说这话时,身后一堆孩子点头,他们全是被精湛的技术吸引来的。买了这么多币,没减就算了,还多一堆篮子都装不下。

    许卿合看明白了,这游戏就是循环,把边缘的硬币推下来,推下来的硬币归自己所有。久而久之,每次都差一点,为了差一点,继续掷硬币,很容易上瘾。

    果然只有小孩才喜欢玩。

    她抱起手臂,眉骨一抬,“难道我是孩子王?”

    朴逸冷哼一声,修长指尖又随意掷一枚硬币,这次掉下来十枚硬币,推下来一包二十枚硬币的盒子。他伸手捞起来,侧身抛给在场的小朋友。

    引得小朋友哗然。

    许卿合搞不懂他的弯弯绕绕,耐着性子说:“到底要怎样赵老爷才肯同意让地改造。”

    朴逸气定神闲地说:“姐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是你先告诉我你有办法的,我陪你玩了,你也该告诉我了。”她说。

    他又扔硬币,“你喜不喜欢玩极品飞车。”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耗,拜托你快点说办法行不行?”

    手顿时停在半空,捏紧硬币的指尖动了动,心脏也难免振翅,朴逸把手中的硬币放回篮子,说:“姐姐,今天是我的生日。”

    .

    摩天大楼的一家法国西餐厅,许卿合订了靠窗的双人位。她坐下来捞几下钱包,钱包中只有几张钞票,可嘴上却说:“你点菜吧。”

    轮到朴逸抱起手臂,他感叹餐厅的精致,说:“姐姐,舍得请我吃这么贵的西餐?”

    她是为工作,而且一个人跟你说他今天过生日,哪有无动于衷的。许卿合勉强地说:“舍不得,所以请你谨慎。还有,如果我请你吃了饭给你过了生日你还不告诉我办法的话,我一定活剥了你。”

    对方像是被威慑住了,止住贫嘴,举起手投降,朴逸是真不敢往贵了点,他眼睛一瞥菜单的红酒,许卿合就咳嗽一下。他没点多少,许卿合还不吃,如此一来,朴逸大概看出她没什么钱了。

    “姐姐,”他腮帮子还在嚼东西,说,“我第一次来这么高端的地方,你天天来啊。”

    “我小时候看过一部日剧叫《求婚大作战》,女主说三十岁之前在这家法国餐厅约过会,就是好女人。”许卿合的语气略有得意。

    朴逸挑眉:“哦,是这家?”

    “是啊,”许卿合两肩放平,自然地说,“就是这,不可思议吧,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我居然带你来公港过生日,我根本跟你不熟好吗。”

    “是我高攀了。”朴逸捣鼓一下叉子,又说,“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过生日?”

    为什么呢。

    说到底还是愧疚。

    “我的设计被公司否决了,我是想把古镇该有的问题都处理,在此基础上保留它原来的样子。”

    许卿合吸一口空气,说:“你知道景观设计的灵魂在哪吗?就是文化脉络,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们对古镇的心情?怎么可能,我是设计师,我怎么会不知道。”

    “可我没有办法保住我的设计,我前期的分析图做得那么好,我几乎考虑了古镇所有地方,我只有一点没有考虑,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人懂你的设计。”

    “他们只会说,太麻烦了,只需要你把地方翻新,然后腾地摆摊,好看,收门票,你知道最扯淡的是什么吗,那就是他们连人流是什么都不知道。”

    许卿合收住喷发的情绪,抿嘴,须臾,抬头说:“我给你过生日,其实是向你道歉。”

    那一夜其实什么东西都很模糊,她记住的事物不多,摆盘精致的西餐,橘调的灯光,窗外悬浮的霓虹灯。

    还有朴逸深邃望不到尽头的眼神。真的有人会用一种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你。

    好像只要涉及莱滩古镇,他就会变得冷漠淡然,许卿合认为他是保护古镇的刺猬。

    而她是奸诈的小人。

    “你最初的设计,是什么样的?”良久,朴逸幽幽开口。

    “太复杂了,我跟你说不清楚。有机会给你看看我的分析图?”许卿合说了这么多,她点点桌子,“该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让张老爷接受改造?”

    朴逸恍然,这女人掏心掏肺说这么多,心思全花这了。

    他低头敛笑,不说所以然。

    “笑什么,你快说啊。”她请了这么贵的饭,要是得不到一个办法,会怄死的。

    朴逸伸了伸脖颈,他肩膀宽厚,一下子挡住光线,只剩阴影,淹没桌上许卿合的黑影。

    “姐姐,我这么乖的陪你演戏,没有什么奖励吗?”

    .

    套不出话,许卿合打起了退堂鼓。她是疯了才给一小孩过生日,而且还不知道他这生日是真是假。

    她去附近的停车位找车,朴逸却悠闲地说:“你那天说宅内的戏台子不像微缩,不如去我工作室,我带你见见?”

    有完没完,当她很闲吗。

    许卿合不上套,回头一阵无语:“得了吧你,骗我骗得还不够吗,我看你就一小屁孩,请了就请了,明天,我不管张老爷松口还是不松口,我上报不误。”

    “你能别老提工作么,”朴逸拆开棒棒糖的外包装,含在嘴里说,“你下班了还工作,都市丽人都这样?”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车。”她侧头凌厉地用眼神警告他。

    朴逸立刻噤声。

    驱车两小时,总算开进鹿角县。往前再开两公里,就抵达莱滩古镇。古镇外有城墙,就是古装剧里的士兵守护的那种城门。

    城门一开,里头先是拱形的洞口,洞口足以窥见大大小小的商铺,全是卖特产的,脚下的路还是凹凸不平的石头路。

    分两条岔路口,一条通往公园,一条则是更古老的建筑物。

    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外面。许卿合解开安全带,转眼便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均匀平缓,朴逸睡着了。

    她大可以摇醒他,然后说别睡我车上,我明天还要上班呢。按她耿直的性格,她确实会这么做,曾经也这么拒绝过其他男人。

    但今天她却下不去手,还是个孩子呢。许卿合肯定他已经成年了,但他举手投足的气质都太干净了。就像这里的古建筑,淳朴。

    他是最独特的,添了几分野性,灵气。

    许卿合承认自己心软,她把座位往下调,静默的按着方向盘,许久未动。她想明天的工作安排大概要加班。

    想了一会,她内心隐隐自嘲,被工作奴役的人就是她这样吧,哪怕身边有个男人,心里还是纹丝不动的工作,工作就像她的爱人。

    她不能待在车里,妆不卸会过敏,衣服还要回家换,许卿合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轻轻拉开车门,一条腿迈出去,一只手臂被车里醒来的人拉住。

    朴逸缓缓直起腰,睡完觉的声音都是嘶哑的,他也不例外。

    “抛弃我?”

    好笑,怎么就抛起了。她把他放车里,好心供着睡觉,怎么能叫抛弃呢。谁家好女孩肯让男人在车里睡觉。

    许卿合纠正她:“小孩,你说这话就不乖了,姐姐我明明是让你安心睡觉。”

    朴逸却笑了:“哦,你要回家?”

    “不回家我睡大街?”

    他枕着座椅,说:“古镇曾经被洪水淹过,一大批文物建筑全毁了,县长不重视这件事,在这创业的人损失惨重全都选择背井离乡,留下来的年轻人没几个。”

    朴逸平静地注视前方,眼神有种决绝:“后来师傅的戏班子也解散了,他守着那块地,是想守着曾经的戏台,他不想放手,因为那里有太多关于京剧的回忆了。”

    他与许卿合默契地撞上视线:“你不是很会分析文化脉络吗,这就是公园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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