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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八的高跟鞋

    秋分之后是寒露。风拂树梢,没多久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老街不一会儿被雨水浸湿,一下雨,古镇仿佛进入凄凄切切的老电影。莱滩古镇的班车下午四点停运,错过时间段就再无车辆往来。

    这里的生活是慢的,像一曲悠扬的纯音乐,不急不缓。在大城市生活近二十年的许卿合,宛如强行插入的hip-hop,节奏快,做事急,什么都得争第一。

    许卿合有条不紊地对区域进行标注分类,笔尖划过砂砾质感的纸张,遽然耳畔多了声哀怨。

    “我真服,地方小就算了,还老下雨,一点工作的心情都没有。”林之言躺进椅子抱怨。

    许卿合没接茬,笔尖依然游走草稿。

    林之言支棱脖子看着她说:“你已经开始画宏生公园的草图了?”

    “早点交方案不是更好吗,免得一改再改。”许卿合头也不抬地说,她对任何事都不喜欢一拖再拖。

    “我说呢,怪不得才来一周就坐上主创的位置,”林之言讪讪说,“你能力这么强,还来这种小地方发展?”

    她有意回避问题,“你不也来这发展了吗?”

    她是来小地方发展,可人家不是什么主创。

    林之言不大愉悦:“你什么意思?”

    几秒后许卿合意识到自己又得罪人了,她敛睫抬头:“哦,抱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的人际关系也是乏善可陈。

    许卿合抬眸放笔,工位上的便利贴记录了今天最后一件待办事项:

    [去张建生家]

    .

    许卿合负责的是古镇景观改造,这是辞职后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她不停地拎保健品上门造访,皆被诛之门外。许卿合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拒绝一次,那就拜访两次,如果再拒绝一次,那就歇一天再拜访,反反复复,直到张建生缴械投降。

    还没等到张老爷松口,许卿合便在搓手取暖中看见一身露水的朴逸。

    说来好笑,她在院子受冻,他也孑然雨意,两人的状态半斤八两。许卿合浅浅吐出一口气,寒暄说:“请问,你住这?”

    “嗯。”朴逸脱下冲锋衣,里头一件单件短袖,手臂的肌肉曲张幻视那天雨夜。

    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还是在暴雨中,朴逸宛如神明降临在滂沱大雨中向她伸手,解救深陷淤泥狼狈不堪的她,并没有上演八点档的偶像剧,许卿合的小电驴摔坏了,高跟鞋也卡在石缝中,她那时恳请他能帮忙拔一下,谁知道这小孩上来就说:

    “不行,高跟鞋拔出来石板会撬,最好用电工刀锯断。”

    开什么玩笑,那双黑曜钻一万八,用电工刀锯断?亏他想得出来。

    刚萌芽的好感就是这么灰飞烟灭的。

    如果她做一下背调知道朴逸或许跟甲方有点关系,许卿合绝不会允许自己嘴笨的。

    “你认识张建生,对吧?”她和气地说,“我找他有点事,既然你住在这,那你应该是张老爷的孙子了。是这样的,我连续来好几天了,想和他商量一下宏生公园改造的事情,相关部门一直催促公司交方案,你爷爷又不松口,我也是没办法。”

    “改造宏生公园?”朴逸反问。

    “我们打算在这片区域划分一席夜市。”

    “你回去吧,他不会同意的,别白费力气。”朴逸弯腰晾伞,弓起的腰腹隐隐有山丘显赫。

    “你倒是让我先见一面张老爷吧。”许卿合穷追不舍,不把人逼出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

    “行了,有什么好见的,”张建生推开门,一身戏服,手上托盘收音机,悠哉得很,“再说一遍,改造公园,没戏。想说服我,没门。没别的事,赶紧走吧。”

    朴逸净了手,搀扶张建生跨门,小心翼翼地拎起戏服,缄默无言。

    许卿合就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她试图讲道理:“公港八个古镇,莱滩位置偏远又没有寺庙,到点还关镇让人吃闭门羹,阻碍旅游业发展,镇上几乎没有年轻人,再不改造,这只能剩下一堆风霜沉积的老建筑,再过几年人走茶凉,您守着也没意思。”

    张建生步履轻缓,声音也气定神闲:“有意思没意思,不是一个外人能左右的。”

    说到这,朴逸眼睫颤了颤,敛起情绪,只是沉默。

    “您要是害怕我们团队会把古镇改造得四不像,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们的每一步施工,你都可以监督。”许卿合承诺着说,尽最大可能拿下项目。

    许久没开口的朴逸这才轻声一句:“这里不是农村。”

    作为受过新时代教育的人,不理解她的话就算了,还雪上加霜说什么不是农村。

    许卿合气极反问:“第一,这里确实不是农村,但小镇方圆几里只有一个卫生院,如果镇上有人突发疾病,请问去哪就诊?还是说老祖宗可以大显神通送你们去市中心的医院?”

    “第二,如果你觉得小镇没有车辆尾气无需绿化,当年解放军植树还说报党组织的恩,报乡亲们的情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老爷,我也只是完成我的工作,我说的话要是有冒犯的地方,那真不好意思。”

    张建生蓦然停顿原地,像勾起陈年往事,他很长一段时间杵在原地,只有朴逸知道师傅在酝酿情绪,他最不爱被人刺激,特别是真话的刺激。

    勾起他回忆的人通常不好收场,朴逸松开师傅,径直走向许卿合,挡下砸来的收音机,脊梁骨被戳得青疼,他眉骨都不皱一下,硬生生抗了。

    许卿合诧异茫然后,脑海只有一个词。

    冥顽不灵。

    她忍耐了又忍耐:“你可以撒泼打滚,相关部门已经着手拟定拆迁告知,是拿钱当拆迁户,还是守着快荒废的地皮,你们自己选。”

    可帮她承受伤痛的人却一字一顿反驳说:“宏生公园是旧时代京剧班子的住所,属于古建筑遗址,拆不了。”

    许卿合看不透朴逸的立场,她猛地闭眼强压脾气,深呼口气,转身闯进宅内。张建生停下来,似乎也不想忍了,朴逸拦截师傅,只道:“我来处理。”

    宅内有一处大型的戏台子模型震撼了许卿合,可以这么说,若不是她能感触世界的真假,她差点认为眼前的戏台子是真实的。红黑相间的戏服,帷幕之下的京剧演员,动作姿势惟妙惟俏,真实得不像做的,可以达到电影取景的效果了。

    “我说了,他不会同意的。”朴逸似是服了她,“我送你回去。”

    “你是手艺人?”许卿合忽然问。

    “这是微缩。”他说。

    “这么大,也不微不缩啊。”

    “你还走不走了,一会再下雨,我是不会管你的。”朴逸颇有赶人的语气。

    许卿合要吃这套,这么多年也白混了。她抬头看着他没有威慑力的小奶狗模样,没放在心上,倒是眼神往墙壁的奖状瞥。

    一眼,她扬起嘴角揶揄:“语文成绩这么好,理解能力应该不差才对。”

    “把古镇改造成赚钱的古镇,失去原有的韵味,难道你们心思单纯吗?”朴逸缓缓道。

    他一定是忍了好久才发问,许卿合最怕误解,也最讨厌解释。她跨出门,顺势侧头说:“但凡多了解一下景观,也不会说这种话。”

    “对不起。”他似乎稳定了下心态,才沉声郑重其事地朝她说,“我确实不了解景观,我只知道这是我家,我不希望它变成不伦不类的样子。”

    这样的才叫道歉,许卿合脑子中莫名这么想,不像她没头没尾的。

    不过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她又怎么能担保,景观设计早已变味,她混了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守住自己的设计。

    或许也有那么一次,可结局不尽人意。

    总之他要的承诺她给不了。

    想了想,许卿合说:“不至于不伦不类,但起码能提高生活质量。”

    “那我不能站在你这边。”听起来怪委屈的,朴逸想起初见她时明艳的笑容,那是他凛冽生命中夹杂的一点暖阳,可他没办法与她齐肩。

    不站就不站,说这么伤感做什么,平白让她徒增罪恶感。

    许卿合象征性地安慰:“哦,那还挺可惜,不过你好像没必要跟我站在一起吧。”她耸肩无所谓,“我还会再来的。”

    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她听见后背一声脆生生地喊。

    “是不是真的很想说服张老爷。”

    许卿合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有话,但又感觉哪里奇怪,她站住脚,看着朴逸站在庞大戏台子的中间,说:“你有办法?”

    “有。”

    .

    第二天一下班许卿合匆忙赴约,等了半天朴逸不禁开始怀疑,这小孩诓她的吧,什么办法需要跑到潮玩城,还是她开车半小时到县城,再步行十分钟到小商圈的潮玩城。

    身后排了一长串的队伍,都在领取节假日的优惠游戏币。许卿合挪了两步,这地方是小孩子的天堂,而她衬衫配牛仔裤,干练的打扮不像来逛的,像推销产品的房地产中介。

    就在她真的等不及时,有人轻轻叫她:“姐姐,你来得好早。”

    这声“姐姐”喊得她打颤,许卿合的视线聚焦在前方,朴逸穿了件无袖黑衣,手臂的小丘蓬勃,他的头发偏短,发质看起来很硬,近乎寸头,若不是他在她跟前太乖了,他真的很像港片中不学好的拽痞少年。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让我说服张老爷吗?”她四处瞧一眼,又转回来,“来这干什么。”

    “姐姐,求别人帮忙,总得拿出点补偿吧。”朴逸一只手按压脖子,按了会儿,他漫不经心地说,“陪我玩游戏,我就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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