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嘉兰城的祈福灯会都不及叶城人流如织。

    自时影重回世子之位,民间百姓对朝政的热切心又回来了。

    以往说起战乱,百姓们只会悄悄腹诽,这仗打起来又充实了哪位王爷的库房。今次就不一样了,茶馆喝茶的,说书的,客栈打尖的住店的,哪怕你早起去集市称二两羊肉,都能听到卖菜大爷在喋喋不休传这位世子殿下的小道消息。

    九嶷山选徒,霍图部平叛,青城诛鲛将,他一路成名的轨迹,同丝线串珠似的顺畅相连,空桑几百年没出过这等话本子主角似的传奇人物了。而这传奇人物,还是未来王朝的帝君,你说你听得心不心热?

    这边闹市在议论时影天极风域率赤部夺城的事——

    “你们知道海国叛军管咱世子殿下叫什么吗?屠龙客!世子殿下着少司命神服,白袍仙姿,从天而降,一掌便可平一寨!爽快!”

    “可我听说咱世子是黑衣夜行,轻而易举,千里取下叛军首级啊!”

    “哎呀,你们管世子穿甚衣裳呢,说得好像你们亲眼见过样的,别忘了,人家还是九嶷山顶顶厉害的大神官,听说空桑千年都出不了一个这样的术法天才,唯一可与他比肩的,恐怕要数到两千年前的星尊大帝了。”

    那边各部将领也在议论时影领军叶城之事——

    “世子殿下前脚捉了与鲛人头目勾连,大发战财的白凤麟,后脚又收集了足够的证据,朝会上公开向帝君检举青王谋私,将军备换成冰族武器,致使军中将士身患寒疾的通敌之举,一下得罪了空桑最有权势的两个部族,其中一个还是他的母族。”

    “得罪?怎么,你们白族世子不是被自己亲妹检举的吗,也要怪罪到殿下头上?至于青族,把控军需采买多年,六部各将没少受他们掣肘,世子殿下是唯一一个敢把事捅到帝君面前的贵人,我觉得痛快!不愧是咱们令鲛人闻风丧胆的世子殿下!”

    “对,对对,老子早就不想受这窝囊气了,这当兵的,拿的都是卖命钱,与其给这群不把咱们当人看的权贵们卖命,还不如给咱世子殿下卖命!等这仗打完了,我就亲自去殿下帐前自荐,哪怕做个牵马的亲卫呢,那也是未来帝君的亲卫!”

    “去,瞧给你美的,还轮得到你给咱世子殿下献殷勤?前两日我还担心,青族白族拖沓着不肯给我们送粮草,没想到今日,这辋川部与徵部便派了王弟与世子来雪中送炭,对了,还有苍漠主动率部前来效力的族长亲女,乖乖,战场上一刀斩下去,几十名鲛人士卒都不是她的对手,我看她瘦瘦高高一点不显,出手竟比青罡将军还强悍,苍漠一族的战力果然名不虚传。”

    将领们勾肩搭背阔谈着,时不时冒出几句臭骂。

    徵维、柳别、姚菇旧友相见,在一处帐中坐着用午膳。

    一张方几搬走公文,充当膳桌,三个人备了三种饮食,柳别精致,徵维讲究,姚菇自然是大盘的肉,军中禁酒,她又喝不惯茶,便叫部下烧了大壶的热水晾凉了喝。

    老友闲聊,纯属想到哪儿,讲到哪,因一直有书信来往,所以对彼此的近况也十分清楚。

    正说到部族中给物色的成亲对象,姚菇不用说了,她在部族放话,要打得过她才能迎娶她,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勇士能挑得动她的长刀。

    辋川王给弟弟操碎了心,这人选绕了几个部族,终究告吹,笑话都传到徵部了,徵部有贵女爱慕于他,可惜妾有意,郎无情,把柳别逼得说要回九嶷山清修,不入俗世了。

    徵维给姚菇讲,二人一个说一个听,乐个不停。

    柳别黑着脸冷笑:“你也别笑话我,听说你拒婚的由头千奇百怪,这笑话不仅传进辋川,也传遍六部了。”

    不会使剑的不要,不通术法的不娶,嫌这个不够活泼,那个心思太重,不管来哪部的贵女,他皆挑挑捡捡。

    徵维笑着回敬他一杯茶:“柳兄,我还没说完呢,传闻你以茶会人,没哪个女子能过你的茶关。”

    “……”

    这两人互相“恭维”,笑闹了一通。

    姚菇啧啧称奇,在一边拿着手指头数:“你们自个儿听听,要精通术法剑术,又要美貌纯真,不可过分聪明算计,又不可极端憨鲁愚钝,还需懂诗画,知茶道,通达情趣,这标准,你们直接叫亲长按照玉儿的模样去寻算了,多省事儿!”

    她说者无心。

    没发现对面两人,垂眸的,端茶的,无声了好几息。

    “对了,玉儿送来的叶城点心,你们可吃着了?可惜军纪严明,不得随意外出,我还盼着甚么时候打退海国军,与她一聚呢。”

    姚菇吃肉口干,呼噜噜灌了一碗凉水。

    ……

    ……

    被姚菇惦记的师玉,正听弥生细细描述时影在朝前如何哄得北冕帝答应停战撤军。

    师玉不肯回九嶷山,大司命与相司空便代表诸位神官亲自来叶城探望她。弥生、颂浦两个也跟着来了,他们一个稳重、一个机灵,做惯了文书处理之事,安排到时影身边继续做侍书官再合适不过。

    时影至今没改口叫北冕帝父皇,仍恭敬喊着“陛下”,自称着“臣”。父子俩就这样别扭地相处着,假装六年的时间裂缝不存在。

    “司徒,您不知道,那会儿少司命替通敌的青王求情,我还甚为不解,没想到啊,是我太稚嫩了,拍马不及少司命的阳谋。”弥生连连叹奇,竖起大拇指。

    重明蹲在亭杆,啃着颗冬枣儿,听得鸟眼放光:“快说快说,然后呢?”

    弥生咳了咳,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矜在腰前,四不像地模仿时影那时的模样,开口学道:“青王不必谢我,这一切都仰仗于陛下的好生之德,臣深知陛下不会迁怒于青王,就好像,陛下一直怜惜那些被卷入战争的无辜百姓,两军会战,情况紧急,所以臣当时冒大不韪,私下与海国军首领协和,然而是否鸣金,还得看陛下的一念之间啊。”

    弥生学完,眼中闪着和重明鸟眼一样的光芒,激动道:“当时我分明瞧见帝君笑了!虽被冕旒上的串珠遮掩,看不太清,但我确认无疑,帝君听少司命夸他有好生之德,真笑了。”

    “然后就同意了?”重明瞪大兴奋的鸟眼,吐出枣核儿。

    “自是,”弥生得意,又模仿北冕帝抖了抖朝服袍袖的动作,压低喉音,学着北冕帝回复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能不答应你吗?”

    撤军之事,就这么三言两语间定下来了。

    一事不烦二主,北冕帝将撤军之事全权交由时影做主,止渊重回海国军,怕别人拿他左权使的身份攀扯赤王,只能避开人行动。

    这夜陪师玉用过晚膳,时影又在别院书房秘密召见他商讨撤军细则,出来时师玉在厢房中等得打瞌睡。

    夜里风凉,她蜷在宽宽的官帽椅内,围着一圈兔绒毯子睡得正香。腰后垫着软枕,颈边靠着绣垫,侍女们提着手炉近身侍奉,见世子进门时皱了皱眉,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这几名侍女是北冕帝命大总管亲手挑了,从嘉兰送来的。为了防止后宫手段,大总管是百般筛选,万般小心,挑的都是家世干净的新人。她们才来这别院做了几日事,只知世子与世子妃情笃意重,不熟悉他为人,时影日常搁茶盏搁重了,她们都要吓得半死。

    一群这样在意主子眉高眼低的侍女伺候,难怪师玉镇日觉得闷。

    叫人退下,才把师玉抱起,师玉就醒了。

    一路抱回榻间,师玉揉了揉朦眼,关心道:“撤军之事,商谈得如何了?”

    时影没松手,仍隔着兔绒毯子将人搂在怀中:“止渊藏身在天极风域两百年间,海国军由他族中的涧长老带领,日前白凤麟与涧长老勾结一事败露,海国军军心不稳,止渊才顺利出面,将军权拿回大半,和谈之事大体上是差不离了,不过还有小部分叛军流窜云荒,我已命青罡他们前去追击,尽早斩除这股不利空桑子民的恶徒。”

    “那就好,勒霖来信说,他在古巍城救下的族人听说你愿意放鲛人回碧落海,皆感谢你的恩德,”师玉仰头,摸了摸他的脸,“公事烦劳,你都清减了,明日叫重明给你熬了汤,送去帅帐可好?他飞得快,你还能喝上热乎的。”

    她可不敢说自己亲手做,九嶷山谁不知道师司徒的糟糕厨艺呢?

    想起她将火晶当盐放的壮举,时影笑了笑:“早膳午膳用得可好?晚膳我见你吃得也少,不然,明日我留弥生陪你出门,去集市逛逛?”

    “不了,有重明就够了,你还是带着弥生与颂浦,早日把军务处理完,早些回别院歇息吧,”提起弥生,师玉倒想起了一事,“那日听说朝堂几位王爷都赞成处置青王,你却重重拿起,轻轻放下,青王不一定会感激你。”

    时影低头啄了啄她的眉心:“我不需要他感激。”

    “难道是帝君不想处置他?不对啊,帝君虽昏庸,在铲除奸佞一事上却颇能听劝,而且,”她放低声音,示意时影附耳过来,悄悄偎在他耳畔说,“我觉得帝君其实很不耐烦六部占藩坐大了,你说过的,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人罪而儆万民心,有青王现成的把柄,帝君怎会舍得不用?”

    她靠得极近,又是被绒毯绊着,姿势不稳伏在他肩上,讲到疑惑处时脑袋歪了歪,那气息便吐露在时影喉结处。

    这年纪刚成婚,正是血气方刚,时影单掌扶着她颈亲了半晌,勉强克制住心神,把话题又引回正事上。

    “杀鸡儆猴,有一个白凤麟足够,帝君是守成的帝王,没有激进变革之心,况且,雨儿还未成婚,宫中人又素爱拜高踩低,我留青王一命,是想雨儿出宫建府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师玉双颊的热意好几息都未压下去,趴在他胸前迷迷糊糊的。

    哦,对了,宫中是还有一个时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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