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诶,你们听说过没有,据这霍图部的叛军所交代,九嶷山少司命大人以一人之力能抵千万人之力,轻而易举破了苏妲大妃谋逆的事?”

    帐外有新来的军卒在议论。

    空桑的法典中,向来是诛其首恶,胁从罔治,柯尔克并未参与过他母妃与大巫师的谋逆之举,因此,空桑派来协助平叛的将领江臣在请示时影后,只绑了苏妲大妃一人下狱待审。

    霍图部地处偏远,消息阻塞,嘉兰使者正在赶来的路上,江将军行军前接到任务,嘉兰皇城大总管亲下的口信,让他尽可能留住少司命,等待使者前来。

    当日时影分析,朝中权势倾轧,他们无意间平定了霍图部叛乱,破坏了青妃计划,霍图部在天极风城境内,受赤王管辖,恐怕赤王也会连带吃挂落。

    苏妲大妃落网,江臣将军在审,古巍城之事还未打听出来,师玉便提议先住下两日,她怕他们走后,柯尔克会受他们的牵连。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青族这一套是惯用的。

    这几日偶尔走出帐外透气,听到议论最多的,便是时影俘捕苏妲大妃时,一力降十会的话题。不管见过的,没见过的,口口相传,把九嶷山都神化了几分。

    许是连日奔波,风餐露宿,饮食不规律,霍图部之围一解,师玉有些头晕不适。九嶷人人修习过药典,时影在前头指点柯尔克如何重建部族,恢复民生,她不欲打搅二人,就没让侍女把这件事禀告他。准备自己把了脉,让侍女去抓方子。

    只是今日这脉象好似哪里不对。正犹豫着提笔,前头有人来报,说嘉兰使者到了,正在主帐拜见少司命。

    拜见?

    师玉起初以为是这仆从用语不当。不料,嘉兰使者真是来拜见时影的。

    主帐内不论官阶高低,俱拜倒在时影面前,恭恭敬敬口称“殿下”,嘉兰来的使者甚至还为师玉献上了迟来的贺婚礼。

    北冕帝莫名其妙恢复了时影皇世子的身份,还亲笔写下旨意,昭告空桑。

    那使者是大总管的弟子,临行前被师傅交代再交代,仔细看看世子殿下,回来好学给帝君听。他听了,以为是个简单差事,却不想世子殿下山中清苦修行数年,没能磨损他半分贵气,反倒岳镇渊渟,通身气势逼得人不敢直视。

    时影一袭神官黑衣,接了北冕帝的手书也看不出半分喜悦,神情漠然。

    使者暗暗擦着汗,想着要不要先带人退下。还是师玉到了帐外,柯尔克主动请退,使者才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跟着一块离去。

    一群人齐齐又向师玉见礼。

    “世子妃。”

    “退下吧。”时影冷声道。

    帐中一时间只剩下他与师玉二人。

    “时影……”师玉踮脚,想要抚平时影眉心皱起的愁纹。

    时影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很疲很倦般顺着她的力道低头,一直到将额头埋进她颈窝。师玉便伸手抱住了他。

    北冕帝做事,儿戏一般,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当年他如何轻信秋水,绝情对待自己的皇后与世子,如今便如何执笔一挥,将时影重捧回世子之位。

    师玉庆幸此刻时影身处边陲的霍图部,就像在帝王谷中那样,可以暂时避开外界的纷杂。他需要时间去抚平伤痕,那是曾经,他心目中最崇敬的父皇,亲手赐上的。

    ……

    “其实母后比我更早明白,帝君的薄情与懦弱。”

    ……

    “想来可笑,我曾在谷底苦修术法,只为重回嘉兰,还我母子二人的清白……”

    ……

    “……其实他的心中,早就知晓一切,只是他为了在天下人面前,维系他的尊严,和心中挚爱,不惜冤枉我们母子,所以,害了我们母子的,不是秋水,而是北冕帝。”

    ……

    “呵,面对这样的帝君,我就算找到证据证明清白,又能如何?”

    ……

    回到二人落脚的帐内,时影声低力淡,慢慢地吐露着心事。

    侍女们皆已谴走,他坐于榻前,师玉跪在榻上,他的头仍搁在师玉胸前,像没有安全感的孩童一般环抱她的腰身,脆弱得不堪一击。

    师玉安静地听他讲,掌心一下又一下轻抚他的脊背。

    良久,他缓了过来,又成了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大神官,只温声道:“玉儿,目前青城被海国军占领,空桑四处是战火,朱颜与青罡的婚事要推迟了,帝君派我作为督军,速速赶往叶城监战,这是时隔六年后我第一次以世子身份现于人前,不论是青族,亦或是其他部族的有心人,我此行前去必然凶险,不如我命人送你先回九嶷山,可好?”

    师玉不答,先问:“古巍城一事,可有人接手?”

    “我已让青鸟将大巫师之事告知大司命,请他允孚司空下山协助柯尔克与勒霖铲除奸邪。”

    “好,时影,你听着,我只说一遍,我们在神像前写过祝婚书,也在明月下喝过交杯酒。决定嫁你之前,我就知晓,你与师父谋划之事不会太平,我堂堂九嶷山司徒,遇见艰难险阻,也只会提剑迎上,不会退缩,更何况,任由你独自冒险,我做不到。”师玉捏捏他的耳垂,“你知道的,我从来舍不得你孤身一人。”

    “……”

    师玉跪直身体,便比坐着的时影高很多。以往皆是时影仗着个头,令师玉仰望,今日颠倒过来,时影得仰着头看她。

    时影的手掌还环在她腰间,听完她咄咄的表白,眼眸垂着,几息未语。

    “喂,你说话嘛……”师玉还以为他装听不见。

    不料一个天旋地转,她就被人撂倒在榻间,紧跟着,炽热的鼻息扑颈而来。

    ……

    ……

    时影所料没错。

    他二人刚出霍图部,进入一处驿站歇脚,便迎来几波人的刺杀。冰族暗探、海国军叛军以及一群看不出跟脚的黑衣人先后来袭,随行护卫的江臣将军部卒十有九伤。

    明明是来保护世子与世子妃的,与冰族暗探交手时,受伤的部卒们反倒是被世子妃保护了。青城被叛军占领,赤王率部正在赶来平叛的路上,伤病残卒无法移动,只能留在此地,驿站的张驿使苦笑着向时影禀报:“世子殿下,前些时日海国军围了前面的夏城,不仅把夏城运往天极风城的粮草给截了,更是将我们沿路驿站的马匹、药材洗劫一空,属下已派人联络附近可援手的站点,只是现下驿站实在救治不下这么多伤员。”

    护送世子殿下赶往叶城的军令在身,江臣将军拿出地图摊在桌上,点了一处问张驿使,张驿使摇头,点了另一处问张驿使,张驿使亦摇头。

    如今海国军与空桑全面开战,斥候最新传来的消息,驿站周边几处城池都被叛军攻入,要想去叶城,必得从某一城池攻出去。

    驿站缺医少药,师玉也在为困势烦恼。

    与海国军交手的士兵只是受了皮外伤,但冰族常年生活在极端严寒的天气中,士兵们肉体凡胎,一旦被冰族武器所伤,便会染上难愈的寒疾,现时驿站药材稀缺,师玉只能暂用灵力帮他们压制疼痛。

    灵力也有用尽之时,时影不可能放任师玉为救人而损害自身,他点了点地图上几处标识,江臣将军顺着他的指点一路看去:“殿下,这是……”

    “马匹,粮草,皆是战时紧俏物备,海国军常年集结在镜湖水底,虽我们的军队攻不进去,但也限制了他们的耕织补给,所以此次大规模对战,他们只能以劫掠补充军需。”

    “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先从这两处下手?”江臣将军不解,“可是我们的士兵伤亡惨重,人手不足,恐怕得先派人回霍图部,通知柯尔克亲王增援。”

    时影未答,只问:“赤王还要多久能赶到?”

    张驿使道:“按刚传来的急鹞算,急行军最迟今日午时至。”

    江臣将军、张驿使只想着世子殿下是要等待急行军来此,再率领军卒打先锋,仍双双担心道:“殿下,您乃梦华王朝未来之基,万万不能以身试险啊。”

    二人及厅堂所有部署跪倒在地,齐声恳求时影不要冒险,皆一副死谏的模样。

    师玉听见动静,从后院回到前厅,门帘处,侍从跪在地上将事禀了,期盼这位世子妃能劝动世子殿下。

    空桑军队未来长时间面临的对手是海国军,要打胜仗,首先得知己知彼。

    细数这些年海国军的所作所为,时影与师玉秉烛夜谈过,海国军叛军之首的目的一开始可能是为了复国,为了被贵族残害的族人们复仇,但利益迷眼,海国军上至将领、下至底层军卒的所作所为愈发分裂。

    海国叛军行动越频繁,空桑鲛人平民的处境越艰难,这是明眼人可见的,而大多数被复仇、复国哄入军中效力的军卒们只是想要回到碧落海,过平静的日子。

    时影根本不赞同空桑与海国叛军开战,止戈促和,才是他赶往叶城的原因。若不是被阻挡在驿站,此刻他必已回到嘉兰,上书帝君停战。

    “听闻海国军军规有言,被俘者即自尽,所以海国叛军不仅骁勇,更是报着必死的决心与我方作战,就算等到赤王来,想要收复失地也不是容易的事。”师玉慢慢踱步到时影身后。

    对着江臣说:“而且海国军某些将领手段残忍,每攻下一处,即以昔日鲛人之辱加倍折磨我空桑百姓。江将军,你身在军中,鲛人叛将屠城的军报难道未曾见过?心存良善,爱护士卒的鲛人将军或许还可明战,可这种恶将,便只能用恶法来杀。”

    “您是说……”江臣若有所思。

    “诛恶首,其部下自溃,可打击海国军猖獗之势,此为其一;恶首伏诛,部下溃散,我军便能趁势攻城,天时地利不如人和,散军未必就会负隅顽抗,此是其二。”

    师玉说着,看向时影。

    时影搁下茶盏,一副“吾妻可教”的可恶模样。

    她悄悄瞪了他一眼。

    “你们世子殿下,就是想孤身一人,凭借高绝修为搅浑叛军内部的一潭乌水,好为赤王接下来领军攻城打配合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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