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文司空弟子回山报讯,勒霖领了时影的吩咐离去,赤王府要接待的客人,实际就只有时影与师玉。

    文司空的密报里对赤王的评价是忠耿炳介,才谋不显。但师玉只看出了这位赤王实在是不太会奉承。

    朱颜的消息传回去,赤王夫妇亲自来正门迎接时影,左支右绌寒暄一通后,晚席未开,赤王府的仆从先将二人引至客房休整。

    等仆从退下。

    “少司命,待会儿膳席上你可别这么冷淡了,我看刚刚在府门前,朱颜恨不得替父亲应承你,赤王与你不熟悉,找话找得脸都涨红了。”师玉噗嗤笑开,只觉方才情形十分好笑。

    话音刚落,被时影捏了捏脸。

    师玉头偏了偏:“少司命,难道我说的有错?”

    “若我真与他交谈甚欢,他才要惶恐。”

    “啧,少司命好大的官威呀。”

    越说越促狭。

    时影不接腔,抖了袖袍坐下,眼神落在茶壶上,示意师玉倒茶。

    见他一副打算坐享其成的悠哉,师玉故意逗他:“作甚?”

    “一路走来口渴,大发官威的少司命想喝茶,小司徒大人,请吧。”

    亏他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与她胡说。

    师玉笑趴在他怀中。

    客房窗棂大开,正对拐廊经行处,本打算来找师玉玩耍的朱颜立在原地愣了许久。

    “我记得,我安排的不是这间客房啊。”目光未离那处,师玉伸手将寒瓜切成小块状,随意叉了喂给时影。这亲密融洽的画面犹如蒙头一棍,狠狠敲开朱颜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丝侥幸。

    “王妃吩咐嬷嬷换的…郡主,少司命与师司徒的婚仪,您不是还高高兴兴遣人送了贺礼吗?既已成婚,他二位合该在一处就寝的。”

    见朱颜呆愣愣地,玉绯心疼又担忧。她咬咬牙,决定劝诫主子一句:“郡主,那人不是咱们能肖想的……再说,您婚事也近了,咱们回吧。”

    “是啊,合该是这样的。”朱颜收回视线,强牵起一个笑来,“玉绯,别沮丧,少司命与司徒能来天极风城,我是高兴的,真的。”

    小女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自己把自己劝慰好,原路跑回自己的寝房,拉了止渊,让他给自己出主意:“晚席后刚好可以带司徒和少司命去逛逛咱们天极风城的夜市,对了,蕃外来的戏团商人是不是还在东市那里夜演?这个好玩儿,司徒肯定没见过。”

    她掰着手指头数最近自己吃的、喝的、好玩的,止渊含笑附和她。

    一番夜市计划下来,晚席间再见少司命,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

    反倒是赤王与时影为谁坐主位推脱了许久。

    五人的宴桌,作为主人的赤王与王妃比两位客人还拘束。多亏朱颜在一旁调节气氛,场面才不至于尴尬。

    只在风极天城短暂停留一夜,次日,时影与师玉便启程赶往霍图部。

    霍图部地处西荒边陲,风沙不断,两日的路程中,能见到的鲛人愈发稀少,直至霍图部境内,竟一个鲛人也见不着。

    鲛人境遇至此。

    师玉向过路人打听,才知早在一月前,霍图部的苏妲大妃便下了令,将境内所有鲛人抓至古巍城。再问古巍城在哪里,过路人只道不知。

    “在山上时听柯尔克说过,他的父王爽朗亲和,对鲛人也算和善,怎会纵容苏妲大妃下这种命令?”师玉甚是不解,“且文司空密报中记载,霍图部亲王有一宠爱的妾妃鱼姬,同样是鲛人,无论如何,这鲛妃见同族受害,也会向亲王求情吧?”

    冬风萧索,枯草蓬飞。灼炽的日头逐渐落下,时影拉了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将下山前在卷章库查阅的札文信息捋清条理说给她听:“苏妲大妃母族骁勇,她本人也能干强势,嫁到霍图部后,逐渐收拢了一批手下。柯尔克虽是霍图部嫡子亲王,却不如生母苏妲大妃在部族内有声望,霍图部老王爷年岁渐大,政事上难免力不从心,苏妲大妃的权柄便愈发大了。”

    师玉:“ 这苏妲大妃不像是个会让权之人,就算今后这王位让柯尔克坐了,恐怕也会在苏妲大妃的摄政下,令不出帐。”

    “只怕情形更糟糕。”

    “嗯?难不成苏妲大妃还会谋害柯尔克不成?虎毒不食子,再说,雪鹭的密报不是说霍图部大巫与青妃勾结作乱么,其中肯定有苏妲大妃的掺和,柯尔克恐怕还不知情吧,还有,方才见你收到勒霖的飞书,他写的什么?”师玉一连串问来。

    时影避而不答,只考教她:“小司徒,我问你,若你是苏妲大妃,想要率领部族谋逆,你会先做什么?”

    师玉认真想了想,脑子里一连设了几条路都走不通。碰巧时影的发带随风飘扬,那抹白色映入眼帘,仿佛打通某个关窍,师玉脱口而出——

    “弑夫!”

    这思路正确,话也没毛病,但听得某位夫君好笑。伸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头,侃了一句:“为夫惶恐。”

    师玉赶紧拖着他的手臂摇了摇:“我答得对不对嘛!”

    “嗯,勒霖传书说,前日苏妲大妃便对外宣称,鲛妃鱼姬寡廉鲜耻,勾引病重的霍图部老王爷纵欲,现下老王爷昏迷不醒,霍图部已由苏妲大妃全权掌控。”

    “那老王爷真的……”

    时影摇头:“没有往嘉兰发丧信,应是无碍。”

    应是。这话说得迟疑。

    盖因从苏妲大妃行事手段来看,时影猜测霍图部老王爷已经遇害。

    “可是说不通,”师玉道,“谋逆是大罪,就算有青妃从旁协助,霍图部也不会愚蠢到如此大张旗鼓,更何况,抓了满城的鲛人,若消息传出去,被海国军知道,他们同样也讨不着好。”

    事事透露蹊跷。

    怕霍图部情形再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时影与师玉第二日清晨便沿着霍图部防守地图的标注,撑起玉伞遮了气息,顺利找到老王爷的主帐中。

    老王爷病重,柯尔克不肯离去,一连几日在主帐中熬着,为父王侍疾。有他在,大巫行事不便,与帐中来看望儿子的苏妲大妃对视一眼后,苏妲大妃率先开口道:“柯尔克,你先退下吧。”

    “母妃!”柯尔克不肯,喊道。

    “别倔了,我已把我手中的精锐调于帐外,你出去亲自守着,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大巫要施法救治你的父亲,生死关头,不准任何人擅闯,知道吗?”对上儿子若有所觉的低落视线,苏妲大妃缓了严厉的语气,“听话,去吧。”

    柯尔克看了看母妃,又看了看大巫,重重将袖袍一甩,愤愤离去。

    帐外兵戈,声响不息。

    伞下,师玉看出了不对:“老王爷气息微弱,明显是撑不了多久,柯尔克用术法一探便知,人死灯灭,这大巫如何来救?”

    时影视线落在柯尔克离去的面庞上:“父王病重垂危,柯尔克的反应,才是寻常之举,而这位大妃,过于镇定,对丈夫的死,既不意外,也不伤心。”

    帐内除了隐在玉伞下的时影与师玉,只剩下大妃与大巫二人。

    苏妲大妃淡淡瞥了一眼老王爷,转而询问道:“施法的东西,你可都准备好了?”

    大巫回道:“大妃放心,材料早已备齐,我现在便可施法。”

    只见帐外一队兵卒抬着两箱物什进来,虽在伞下隔绝了一切气味,但师玉认出箱中碧莹莹的物什是从鲛人身上挖出,堆砌的眼珠后,仍是忍不住捂唇欲呕。

    大肆抓捕杀害鲛人的线索果真应在这里。

    谜底呼之欲出。

    时影却分了心。扶住师玉的肩,关切道:“可还好?”

    师玉不想耽误正事,强撑着道:“我无碍的,只是这杀鲛取珠的行为实在残忍。”

    时影垂眸,想了想,一息后一记袖藏乾坤将师玉装进袖中,怕师玉闹,明知她看不见,还举着袖袍认真问:“现下会不会好一点?”

    时影喜洁,哪怕是出门在外也会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师玉滚进他的袖中,闻见那淡淡的雪寒薇香,果然冲去了方才心头的不适。

    她笑了笑,回他:“是好多了。”

    藏在袖中也能听见苏妲大妃与大巫的对话,无甚影响,她干脆盘膝坐下,支耳听起来。

    大巫师念念有词,鲛人眼珠内的灵力被他的巫术提炼出来,汇聚成一团。时影不知他这巫术是要作甚,凝眉细看,发觉老王爷的气息愈发衰败。

    原来这巫术不是在救人,是在害人!

    揭破大妃与大巫的阴谋要紧,但一条性命当前,同样要紧,时影当即施法阻拦!

    帐内动静猛然增大,帐外柯尔克急忙冲进来查探情况,正撞见时影一剑劈开大巫的权杖。

    “少司命!”他惊讶喊。

    眼前情形极乱,师玉在施法救人,苏妲大妃阻止,时影与大巫过招时还要兼顾师玉施法不被打断。

    柯尔克进帐后扑向父王榻前,苏妲大妃顾忌儿子在场,停了手,时影趁势一击将大巫逼出帐外!

    “司徒,父王怎么了?”

    柯尔克面色焦愁,或许是察觉到什么内情,握住父王的手,不去问苏妲大妃,反而询问师玉。可惜为时已晚,即使有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老王爷也没撑过去。

    时影与大巫飞身出帐外打斗,师玉担心不已,三言两语将帐中看到的讲与柯尔克听,一昔间父王过身,还是母妃亲手加害,这残酷的内幕任何人都接受不了。柯尔克痛声悲泣,师玉只拍了拍他低伏在榻前肩膀以作安抚,便要出主帐寻找时影,却被他伸手拉住。

    “外有重兵,皆是我母妃多年训练的精锐,司徒,你挟持我出去,”柯尔克擦干眼泪,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交给师玉,“我母妃……若还念母子之情,必会放你们离去。”

    他目光纯挚,是真心想要帮助二人脱身。哪怕知道二人若脱身,苏妲大妃之事败露,他会受牵连,亦没有动摇他的良善之心。

    “少司命的本领你是知道的,你不必担心我们。”师玉将匕首放回他掌心,“柯尔克,我只告诉你,你身后不仅有你的母妃,更有你全族的性命,你该珍惜己身,今日过后,望你能勇敢承担起霍图部亲王的职责,带领你的子民们好好生活,为空桑守好边境。”

    语毕,她头也不回走出帐外。

    外头大巫与时影两方对峙,苏妲大妃眼尖瞧见师玉,命人上来捉她,想要以她作要挟,逼时影就范。

    可她错估了师玉的本事,在逼近的刀剑前,师玉凭空凝灵为剑,一剑挥退围上来的军卒后,借势飞身到时影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变故发生时,大巫在帐中听见柯尔克称时影为少司命,当下喊问:“你莫非是九嶷山少司命?”

    “正是,”时影收了玉剑,端目审判道,“你秘修邪术,以生灵当做祭品,为天道不容,其罪当诛。”

    大巫未言,苏妲大妃倒先出声回护道:“你只是区区一个神官,方外之人,只能管术法之事,却管不了我们霍图部的家事,今天,绝对不能让这两人离开苏萨哈鲁!”

    “抓住他们!”

    大巫紧跟着执杖一杵,四面的矛兵便提矛而上,柯尔克跑出帐外急呼:“母亲不可!”

    却拦不住苏妲大妃一声令下:“张弓!射!”

    漫天羽簇破空而来,时影微微将师玉挡在身后,只转手间,那疾如惊电的万支箭簇登时定于半空中!

    此前确如苏妲大妃所说,九嶷乃方外之地,很少介入红尘,所以这荒蛮之地,从未真正见过术法高绝之人可施展出的能力!

    时影双指仅轻轻一挪移,那些羽簇就自动调转箭头,朝着射箭人而去。万箭齐发时,苏妲大妃以为这二人必死无疑,却不想,时影轻描淡写,借万箭之力,直接将她的精锐挫尽。

    精铁箭头朝着她的门面而去,柯尔克护着她挡开了,苏妲大妃大惊失色,直呼“大巫”、“大巫”!

    这主帐外只有遍地伤残的军卒,哪儿还有大巫的身影呢?

    大巫早不知所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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