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悬崖上的阁楼
?18岁第一次坐长途车去重庆，经历了第一次穿越山洞隧道。连续几公里好长的点满长灯的橘黄光的隧道，曼曼知道是要到达了。
?下车后找不到路，就打车去九龙坡。看到车站外众多就像立体公路空间站那样的地方，房子是漂浮的，公路是漂浮的，人群都不在一个视平线上，星星点点的远处的人有高有低，车子也是倾斜似的。这是她看到的第一眼。
?在出租车上，不断地上坡下坡，就像放慢速度的过山车一样，不刺激，又有点惊喜。最令曼曼陶醉的一幕，是某个悬崖上的窗台，铁艺的窗台上，开出玫瑰色的花来。窗户下自是陡峭，但是淡绿色的木窗里面飘出温暖的空气，那几盆花一点也没有畏惧高度，一副豪杰的样子。
?在倾斜的出租车里，回头流连风景，任自己亦已经倾斜向上走远了。
曼曼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学校旅馆的前台，“阿姨，我要订一个床位，我是来参加考试的。”
“床位没有了，只剩了最后一个单间，比床位贵，你要不要订啊？不订没有咯，你只能去学校外面的旅馆，一个女孩子，住单间吧。”
阿姨看来是经常见到她这种女孩子，一个人来参加艺考的。
“好吧阿姨，我订三天。”
打完车，订完酒店，钱变少了好多啊，但是曼曼推门走进那个阁楼房间的时候，惊呆了。这竟然是一座悬崖上的阁楼。
重庆的房子都建在山坡上，酒店2楼的窗户下面，是巨大的山坡和岩石，推开窗户走上阳台，阳台上爬满了爬山虎，这种感觉就像是长发公主的阁楼，阳台外面可以俯瞰整个校园。好靓啊。
放下行李，休息了一下，曼曼决定去校园里转转。
路过前台，有一个妹子在求旅馆店员，“阿姨，我求求你，帮我们安排一个房间吧，我们想住在校园内，考试比较近。”??“不好意思，妹妹，真的没房间了，刚才最后一间房已经被订了，诶，你看，就是你后面那个妹妹订的。”
“我？”曼曼看到那个妹子还带了2个人，一个是她的妈妈，另一个是她闺蜜。
“请问，你那间房是最后一间了吗？”
“对啊，你去走廊看一看嘛，每个房间都是人。”
“哎，姆妈，我们去找别的旅馆吧。”
曼曼觉得她很面善，就主动好心的帮忙，“姐妹，你对这里不熟悉吧，我陪你们去校外找酒店吧，实在找不到，你就跟我挤一挤，我们平摊房费。”
“谢谢你啊，不过，我带着我妈和我同学，你的房间也不够住啊。”
“听你的口音，你们是西昌那边的吗？”
“是的给，我们坐了好长时间的火车来的，你也是来考成教院专业课的吗？”
她们很聊得来，一起去校外找酒店，边走边聊天。
“我报的是视觉设计系，你报的是什么专业？”
“纯艺呢，油画系，我本来中专也是学油画的。”
又是中专的。
“你们也是中专同学啊，今年扩招，好像很多中专生考成教院。”
“我们学校来了好多人，还有我朋友的学校，成都的几个艺术学校的学生都是组团来考川美。”
“我们亏大了啊，以前不知道会扩招，觉得大学遥不可及，根本考不上，现在好后悔。”
她们终于找到了一家酒店，与其说是酒店，不如说是一家民宿，很多酒店都订满了，她们找到一家民宿的顶楼套房，有2个房间。
“告诉我你的名字，等我们考完，我给你打电话，如果都考上了，我们就是新同学了。”
“好啊，希望我们都能收到录取通知书，一起在川美画画，当一个艺术家。”
这个姐妹叫燕姿，很多年以后，她成了一个真正的画家，移民去了美国，做出了一些轰轰烈烈的事业。
燕姿也是曼曼上大学以后最好的朋友，一生的挚友。
考完了两场，曼曼的眼里不停地扫，看周围同学的画怎么样？由于注意力都在作品上，她忘记好好观察一下一起来考试的同学。
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个校园里有那么多人，可是再也没有另一个像燕姿那样的女孩子会主动来找曼曼说话。
成教院以前的学生，主要是中学美术老师来进修大学专科学位的，年纪都比较大一点。去年和今年，考生里80%都是中专生，都是同龄人。
曼曼想到她在县城的编制，有事业编有合同工也有临时工。在川美，都是18岁的同学，也分了三六九等，第一等是附中子弟，第二等是普高本科，第三等是高职，第四等是成教院，第五等是自考的。
这些鄙视链，让曼曼喘不过气来，她感受到来自周围的怨气，没有人是快乐的。因为大家都不快乐，所以她们都笑不出来，没有人讲笑话开玩笑，跟高中生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考完最后一门课，曼曼觉得她的专业稳了。最后，她的成绩是全班第三名，成教院全年级前20名。文化课也考了个高分，真是呜呼哀哉，浪费了不少分数。
其实曼曼来学校一趟，只交到燕姿一个朋友是有原因的，因为她一直都在画雕塑，学校里那些抽象雕塑简直美得惊心动魄，没见过，以前只知道画画，原来川美的雕塑工厂才是天才的乐园。
其实，曼曼有悄悄打量学校里的男同学，那些匆忙的身影都只是过客，她一开始就知道大学3年的结局，不会在学校里谈恋爱。
所以，千禧年已经过去一半了，剩下的篇幅，几乎与爱情无关。
唯一还有一点小心动，就是见网友。
*
那些年他们一起追的女孩
在今天，见网友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大家一起出来参加集体活动就认识了。
在曼曼他们那个年代，见网友还是一件新鲜事。曼曼18岁去重庆参加艺考，回家路上经过成都，就在网上约了3个网友见面。
竹中剑，冷月，修特，他们三个男生是电子科大的同寝室室友，号称“轻松三人组”，在网上认识他们1年了，这次约见面。
命运是转折离奇的，曼曼很喜欢成都，但是她报考的学校在重庆，这表示着，上大学后，她与”轻松三人组”仍然是网友关系。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曼曼的磁场上，就是整个城市，一个她喜欢的人也没有，所以，毕业后离开重庆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当然她刚来学校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学校考艺考的时候她就观察过学校里的男生，他们的类型和曼曼是绝缘的。所以注定她上大学就只能拼学业了，还好有网络，在网路上，她认识了天南海北的朋友，成为了一个有趣的人。
曼曼跟”轻松三人组”的见面约在成都天府广场的阶梯上。
她穿着牛仔背带裤，头发是双马尾，穿着白色短靴鞋子里都是汗。手里拿着3件东西，背着一块画板，抱着一堆考试参考书，背着行李一个大斜挎包，斜挎包上还挂着一个涮毛笔的小桶。
他们出现了，几个人大笑着就过来了，曼曼见过照片，确认就是他们仨，她很兴奋，招手。
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胖子，他们的故事里有两个胖子。
竹中剑和冷月都是接近200斤的大高个儿胖子，奶胖奶胖的，是一种婴儿肥还没褪去的青春胖。另外一个修特是高瘦子，但是颜值不行。就像西游记里唐僧收了几个徒弟一样，他们几个来了就分行李，帮曼曼背东西。冷月背起了她沉重的行李包包，竹中剑背着她的画板，修特抱着她的书，他们就开始一日游了。他们找了个地方把曼曼的东西都放下，就去玩了，去吃了麦当劳，那是曼曼第一次吃麦当劳，她觉得真的很土，但是他们不介意曼曼是小城市来的，聊得很开心。吃完饭后他们就去了游乐场。
这不是约会项目，只是网友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轻舞飞扬太悲伤了，他们真的玩得很开心。在激流勇进项目里，曼曼坐第一个，一个浪过来，她全身都湿透了，夏天，她也不在乎，继续去摩天轮。问题来了，摩天轮是恋爱箱子，他们4个人要一起上去吗？
冷月幽默，竹中剑有理想，修特轻松。一个选择题：当世界上只剩3个男人，曼曼选谁和她一起坐摩天轮？
最后是他们选的，他们让修特跟她一起上去，曼曼对那两个胖子有好感，对修特只是普普通通。她闷闷不乐地坐在少女漫画里的摩天轮，整个过程修特一直看着她傻笑，曼曼一直盯着窗外看风景。
她的浪漫幻想，她的漫画泡沫，破碎了。看过那么多日本漫画里的摩天轮情节，跟不喜欢的人一起坐摩天轮一点也不浪漫，心情就像打翻的颜料。
下了摩天轮，竹中剑望着曼曼哭了，他是这样解释的，“吃烤羊肉串的时候，辣椒掉到眼睛里了，辣眼睛，他是用纯净水洗眼睛，不是哭”。反正曼曼相信了。
这还不是最烂的，曼曼怀疑他们在整她，明明知道她不喜欢修特，还带她去看电影，让修特坐在她旁边，他们两个胖的坐在后面排，一直小声嘀咕。这部电影，竟然还是个恐怖片。每当曼曼吓得一哆嗦，旁边的修特就转过头来看她，尴尬到不行。
曼曼怎么觉得他们在整她呢？看完电影，她说要回家了。他们三个扭扭捏捏的，对曼曼说，再玩一会嘛，一起吃饭，明天再回家呗。
那也不是不可以，曼曼已经18岁了，工作三年，她爸妈已经不管她了，晚一天应该没什么关系。就在他们学校门口订了一个旅馆，一个人住。
“到我们寝室去参观一下吧。”竹中剑对曼曼说。她知道竹中剑的秘密，他在高中就有一个女朋友，一直爱情长跑，后来结婚了。所以才明白他对她的态度为什么一直很奇怪，总是把曼曼往冷月和修特那边推。他希望曼曼接受他们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就看我能看上哪一个，都是自己人。竹中剑一直像在下棋，他们经营人脉是那种对弈的方式，笃定这一步棋走下去，一定会有局。
“可是我是女生，怎么能去男生宿舍？”曼曼有点不敢。
“你就跟着我们往里冲，如果舍管问你，你就说你是男的。”冷月一脸坏笑，带着曼曼冲进楼梯间，没有被发现，然后曼曼就来到他们宿舍。
来到他们寝室，忽然间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冷月和曼曼，他们两个在脏兮兮的男生宿舍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屋子里一股烧烤的孜然味。曼曼找了个板凳坐下来休息，疯玩了一天，她鞋里都是汗，估计也是孜然味。曼曼拿出速写本，对冷月说，“反正没事，我给你画一张速写吧，你当模特。”他一听很高兴，就拿了个手持小电风扇坐在床边，吹着快乐的小风扇看着曼曼。气氛很不对啊？别人呢？她不敢确定冷月是不是喜欢他，就觉得他眼神怪怪的。
冷月的样子很好笑，色眯眯地看着曼曼，曼曼认真地画他，他们两个在臭烘烘的男生宿舍里，有一种电影定格画面一样的瞬间。曼曼心里想，他在算计她，对，他是理工男，是程序员，他在给她打分，综合评价她和他们学校里的妹子的分数值。他说过他们学校是出了名的和尚学校，男女比例9：1。
这时候忽然进来个人，是竹中剑，“曼曼，我去给你弄了张洗澡票，天气热，你可以去女生澡堂子里洗个澡，我们都洗过了。”
原来他们消失的这半天是去洗澡了，曼曼整个，又生气了，他们到底是不是在捉弄她？如果她不洗，是不是说明她不爱干净，大热天的，她的鞋子都臭了，身上都是汗。那好吧，只能去了，拿了换洗衣服，是一件粉色的连衣裙，裙子有点短，露出1米长的大腿了。
穿着粉裙子从澡堂子里出来，曼曼整个人冒着水蒸气，可能也比较香，他们几个在外边等她，又在小声的嘀咕，一脸坏笑。
“我发现了，你们学校美女最多的地方是女生澡堂子。”曼曼一语惊人。
“噗——”轮到他们笑喷了，太好笑了。只不过呢，吃完晚饭，他们几个就要分别了。
修特这时候忽然很害羞起来，也不敢和曼曼说话了，他发现了，自从摩天轮上下来他就痴痴傻傻的，魔怔了，可是她真的不喜欢他，她希望的是4个人一起坐摩天轮。
“曼曼，今天晚上竹中剑请全寝室的人吃饭，还有隔壁寝室的，一共十几个人，他家很有钱，你一会儿别客气，尽情地点菜。”冷月跟他讲竹中剑的事，曼曼觉得很亲近他，和他有共同语言，笑点一致，见到他就想笑。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曼曼旁边，一直给她夹菜。
曼曼走的时候天黑了，他们三个送她到旅馆门口，依依不舍地望着她，曼曼有点想哭，她开始害怕上大学以后的孤独，还有就是她其实也不想走。她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可是她的学校在重庆，没法见经常他们。上学是为了她的将来，学一身本事，毕业后找个好工作。
好了，他们告别后，再见面就是曼曼入学前又经过成都，每次路过成都，我都会见成都的朋友，成都太好玩了。
查了一下九把刀的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曼曼这群人和他们那群人有点像的，就是几个男生同时喜欢一个女生。他们在网上玩的时候，也是6个人，他们寝室的“轻松三人组”，曼曼和好朋友妮妮和浪花也是3个人。一起长大，又彼此分开，青春真的就像一盒打翻的颜料，悲伤的颜色，被某个人看到，快乐的颜色，也在调色盘上混合了，看不清楚是伪装的快乐，还是真实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