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全世界失恋
曼曼终于正式调到办公室了。
秘书办公室有两张桌子，对面是办公室主任老白，这边就是曼曼的工位。老白告诉她，“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每天早上早半个小时来，打扫厂长办公室，给他把茶泡好。副厂长梁厂长那边不用你打扫。就这件事。”
“那别的呢？”
“你可以喝茶，看报纸，还要接电话，都是打来找厂长的，你就说他不在。”
“那万一有要紧事找厂长的呢？”
“有要紧事的都知道厂长的手机号，这个你不用担心。”
“就这些吗？我可以看书学习吗？我要考试。”
“书你随便看，如果你还有空，你可以看看城建局系统的内部杂志，写几篇文章去发表。”
“啊？我可以发表文章啊，这个我会好好写的。”
“那就没事了，你看书吧。”
这就是秘书的工作啊？果然体制内的秘书跟偶像剧里的私企小秘书不是同一个物种啊。还有就是一抬头就看到老白在对面喝茶写文书，抽根烟的时候能看到他是龅牙。好尴尬啊。其实老白没有很老，也就25岁，刚结婚生孩子，属于事业上升期。
这就是办公室秘书的生活啦。
也就高兴一个星期，周末就惨了，因为要被分手了。
*
星期六，画室所有人都要去市里参加素描比赛。虽然去了别的画室，有为还是出现了，他跟曼曼约定陪他参加比赛。
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因为他买了新衣服，一身名牌，好像是李宁，就是一身李宁的黑色运动装，他妈给他买的，以此来拉开他跟曼曼的差距，曼曼穿不起名牌，衣服都是路边摊的便宜货。
有为是有意侮辱她的，因为她没有参赛资格，却还要跟去，因为她不是高中的学生，身份不一样。
他们坐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前面是别的同学，还有两个老师。那个男老师还要故意为难，“同学们，不能早恋啊，高中只是一个过程，大家的理想都在大学校园里，大家比赛加油啊！”
老师顺便勒了曼曼一眼，她不是同学，是社会人，是异端，是敌人，是高中生大学毕业以后的竞争对手。
“不行，我想吐。”曼曼晕车了，一阵反呕。
有为没有说话，伸出他的胳膊，新的黑色衣服，撑在前排座位上，曼曼的头靠过去，他没有松手。
今天，是真的要失恋了吗？
有为旁边，坐着两个初中的女生，她递给有为一袋包子，“哥哥，吃包子。”
也不知道是真的妹妹还是好朋友，有为接过包子递给曼曼。
“我不吃，我不饿。”曼曼低着头，靠着他肩膀，什么话都不愿意说。
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前面的同学有说有笑，全世界最痛苦的人就是曼曼。
到了市里的学校。他们都进去考试了，剩下曼曼自己一个人。这时候，那两个初中生出现了，她对曼曼说，“姐姐，哥哥让我们带你去游乐园去玩。”
“好啊，一起去吧，你们不参加比赛吗？”
“我们太小啦，我们就是来玩游乐园的。”
她们太可爱了。
“姐姐，我很崇拜你的画，画得可好了，你知道吗？我经常看见你和哥哥，两个人约会每次都要经过我家楼下。”
“你家住哪里？”
“我和哥哥是一个大院的，我们爸妈一个单位的。”原来是这样。
曼曼想起来一件事，妮妮和有为是很熟的，他们的妈妈都在医院工作，哦，对了，文化馆的邓老师家属是医院的，还有佩佩的爸爸也是他们医院的。所以他们才会一起去文化馆学画画。最后，只有曼曼是局外人。
今天就等着比赛结束的时候，分手吧。
游乐场可真不好玩啊。
旋转木马上面是失恋的人。
摩天轮上是失恋的人。
海盗船上是失恋的人。
全世界都失恋了。
疲惫地玩了2个小时，她们几个去等比赛结束的高中同学。
曼曼靠近教室窗外，看到那个一身黑衣服的高个子男生，有为和妮妮坐在最后一排，有说有笑，那是属于高中生的单纯的快乐。只不过曼曼快哭出来了，她也只是一个18岁的小孩而已，为什么要承受成年人的苦涩，生活的苦跟速溶咖啡一样，一点质感也没有。
就在这一个瞬间，教室打铃了，考试结束。妮妮和有为察觉到背后有人，回头看到曼曼流泪的眼睛，那个时候，他慌了，眼神里是敷衍的抱歉。
有为从教室里出来，跟曼曼说了一句话就走了，“我们分手吧。”
“好啊，你一定要记住是你甩掉的我。”
还是有为比较酷，他带着那两个小妹妹离开了，没有上回县城的大巴车。
回家路上，是妮妮坐在曼曼旁边。
“曼曼，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失恋了哦。”然后她拿着曼曼的速写本，在上面乱写乱画。
“把本子还给我，我不想说话。”
然后妮妮也不再说话，她脸上浮现出一种胜利的表情。是啊，她赢了，她什么都得到了。
比赛的结果，是有为和妮妮并列第二名，第一名是市里的美术生。
这几天曼曼都疏远着妮妮，没有主动找她说话，也没去画室。
*
她到底属于哪个世界？学生的世界她进不去，成人的世界她也融不进去，难道真的要像妮妮说她的，她自己一个人朝着黑暗的方向一直走，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是命运并不曾放过她。
周一又回到单位，办公室刚从政府大院迁到江边来，一切都是新的。每天打扫完卫生泡好茶就开始看参考消息报纸，看完报纸就学习，成人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曼曼，我们来找你玩了。”
她抬起头，看到同事，化验部的媛媛和已又，这个妹子就叫已又，媛媛是女主，她是媛媛的小跟班。
“曼曼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你别太累哦。”曼曼和媛媛和已又都是幼儿园的同学，厂长的老婆就是她们几个的幼儿园老师，她们俩中专毕业也分进水厂上班了。
“我就是有点累，你们化验室轻松吗？”
“嗨，没事干啊，每天盯着几台机器。对了，我们两个人也要参加成人高考哦。”媛媛很轻松的样子。
“你们也要辞职出去念书吗？”
“对啊，出去玩啊，谁要上班了。去年高考扩招，我好几个姐姐都考上大学了，扩招最多的就是成教的，因为我们这些中专生考高考考不过她们那帮高中生。”
“那你们爸妈怎么安排的？”曼曼觉得媛媛也太放松了吧。
已又替媛媛回答了，“媛媛的爸是局长，等她念书回来还可以拿一个事业指标，我比较难一点，因为我成绩也不好。”
噢，我的天呐，大势所驱啊。
“我当时没上中专，16岁被抓过来上班，亏大了，我上学那会儿没人说高考会扩招，谁知道呢？”
“是啊，外面好玩，到时候咱们一起考上出去玩呗。”媛媛的命真硬啊，有她们几个一伙，一起看书上课，厂长好像也默许了，他们夫妻就像一个大家长，保护着厂里这些有梦想的小孩。这样的感情体制外是不会有的。至少曼曼没遇到过。
*
大概一个星期以后，有一天，妮妮给曼曼打传呼。
“曼曼，你怎么消失了？”
“我调到办公室了，每天都要上班，所以画画的时间不够了。”
“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我来找你吧。”
“好啊，我办公室就在你家斜对面二楼上，你来吧。”
妮妮拎着一个书包，来到曼曼办公室。
“你的新办公室真不错呢，你打算不去画室了吗？”
“再过几天就要考专业了，我一个人去重庆考试，没必要再练画画了吧。”
“我们过几天也要去成都考试，我和浪花他们一起，还有翠翠，还有画室里的同学，我们都报考了成都的大学，没有人报川美，因为没人考得上，我们也不认识川美的人。”
“我也不认识啊，就一个人出去考咯，以后我们就在不同的城市了。”
友情有了裂痕，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弥补。
“我也许要复读高四。”
“啥？”曼曼觉得妮妮怎么也这么轻描淡写的，生活压力一点都没有吗？
“你肯定能考上川美成教的，但是我考不上你的学校，我又不喜欢成都的学校。”
“那你准备考哪儿？”曼曼觉得妮妮语气蛮骄傲的，一定有事。
“我妈找邓老师帮我联系了杭州的补习班，去国美学画画，然后考中国美术学院。”
果然，她费了半天劲来找，就是要宣布这件事。
“祝你成功，你还可以多念一年高四，好幸福啊，你的时间好像多得用不完。”
“不只我，还有浪花，翠翠，他们也要陪我念高四，我们一起再奋斗一年。”
“那你男朋友呢，浮云怎么办？”
妮妮的眼睛里面现在都是星星，“我呢，发现谈恋爱只是人生中的一件小事，我的大事就是去考国美，杭州好美的，以后你来找我玩啊。”
“你这么说的，怎么好像都考上了似的，很难的啦。一起加油吧，不能输啊。”
“对，我不能输给你，你也不能输给我，我们是最好的闺蜜。”
“是，你是天才闺蜜。”
“你下班我们一起去网吧上网吧。”
曼曼忽然想起来，有一阵子没有联系那几个网友了，太忙了啊，别把正事忘了。
“好啊，等我下班了一起吃饭，然后去网吧。”
*
失恋真是烦人啊，好像他们都知道了一样，难道是妮妮告诉他们的？
“曼曼，你消失了这么久，你去哪里了啊？谈恋爱去了吗？”是冷月。
“谈个鬼啊，我要考试了，我下周要自己去重庆，没出过远门，害怕啊。”
“可惜你不来成都考，你路过成都吗？”
“如果我想的话，可以路过啊，就是不知道成都有什么好玩的。”
“你来找我们玩啊，我们轻松三人组，庆祝你考上美院。”
“可是我考的不是妮妮她们那种本科，我考的是成教院，你们不会看不起我吧？”
她觉得冷月能懂她。
“我们像是看不起你的样子吗？我们现在大一就是住在成教院校区的，去年扩招，所有学校都爆满了，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们关系这么铁，对不对？”
真的是，心里忽然好受了不少。
令她奇怪的是，虽然冷月是妮妮的网上老公，他们怎么不约见面了，过阵子妮妮就要去成都考试的，这事情是很奇怪。
失恋虽然痛苦，但是朋友也很多啊。原来她身边一直有这么多患难见真情的好朋友，她对重庆之行开始有了幻想和期待。她会不会遇到一个超过有为的男生呢？那样她就可以让有为后悔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