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实习的季节
很多年以前，曼曼有一个铁闺蜜，这个闺蜜的第二任老公，现在40岁已经是县城高官了。这就是曼曼的爸爸讲的，以后，你的这些党校同学，都是未来的县长和局长，你就是他们识于微时的老同学了。
体制内，真的是一个秘密地带，曼曼的爸爸经常跟她讲，你们自来水厂，就是县城的八旗子弟，局长的儿子长大以后就是新的局长，跟他们交朋友，比跟他们谈恋爱重要。老公只能嫁一个，广交朋友就能前途无量。
当然曼曼听不进去这些，爸你唬我？八旗子弟是京城的官，你个破县城，哪儿来的旗？
话虽然听不进去，但是广交朋友这事情，曼曼是喜欢结交天下义士的。那么？除了单位的同事和党校的同学，哪里还有天才出没呢？
绝对不是高三这帮学画画的同学。
那当然就是当年的互联网了。
当时的天下，是网络时代的开局，各大论坛都在招兵买马，把天才们都召集在一起，那就是网络群雄逐鹿的年代。
曼曼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办了一件大事。他是莱因哈特，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个姓孔的人说他网名是孔子，吓不吓人吧你就说？
莱因哈特不是曼曼的网恋对象，但是对方心里却是这么想的。不是曼曼海王，因为网上的帅哥太多了，挑一个做网恋男朋友真的挑不出来。就好比，刘关张诸葛亮赵云同时追你，你选谁？选不出来对不对？就是这样的，18岁的少女想的，并不是谈恋爱。
莱因哈特因为太过于欣赏曼曼，把她带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没有妮妮和浪花和冷月他们，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基地。那地方叫新战国联盟，是研究日本历史的论坛，还有一大部份是喜欢日本漫画的。（本来不想写这个领域，但是今年上个月，又一个战盟的老友过世了。总不能在大家都不在了才追悔莫及吧？）
莱因哈特在战盟有另一个日本名字，竹中剑。他说，曼曼你应该取一个日本名字，另外还要写一篇日本文化题材的短篇小说，由他推荐入伙。这个论坛里，全是天下英才，有很多清北名校的学子，以后一定会出现很多大人物的。
“曼曼你来了以后，选一个郡主的角色，交给你一块领地，你就可以当女王了。”竹中剑介绍进来好几个人，都是他认为值得的，天南海北的大学生。
“可是我不是名牌大学的，我最多是个高中生，我不配。”曼曼一开始不是很敢进来。
“你会画日本漫画啊？你来做我们家族的御用画师，给家督和群臣画头像，然后我们写的日本小说你来画插图，怎么样？”竹中剑讲到了重点。
“那你在哪家？你是哪个职位？”
“我是后藤家的军师，诸葛亮那个地位的，我手下有很多人，我一声令下，他们都会听你的。”
果然，曼曼刚进去黄金茶室，就被一堆人围着叫殿下，好不气派。
“那我也要当军师，你是军师，我就是副军师，我先帮你们画插画，以后我要画连载漫画，大家一起玩吧。”
“好好好，就副军师，你要取一个日本名字。”
“那我就叫澄京小竺，你也别问这名字什么意思，我掐指一算取的名字，四个字，应该算日本名字吧？”
“啊，算算算，你写的入仕小说家督已经通过了，进来论坛玩吧，我先派几个小跟班给你，你有什么事情就问他们吧，他们就是你的部下。”
“欢迎小竺殿下～”
“欢迎小竺殿下～”
“欢迎小竺殿下～”
这种感觉，真是飘飘欲仙啊，网络可真好玩啊。一不小心，今天又玩得太晚了。妮妮等曼曼吃宵夜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晚上7点上线聊，现在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
“曼曼，你跟那个莱因哈特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你们谈恋爱了啊？”妮妮知道他们一直在聊天。
“谈恋爱多无聊啊，我们……我们在聊漫画，我想连载漫画。”竹中剑告诉她要保密。
“你的作业写得过来吗？还要画漫画？”
“我不着急立刻画出来，我先把我的想法写成剧本，等高考过了，暑假的时候不就可以画了吗？到时候我要是没考上大学，我就每天在县城画漫画好了。”
“哎，曼曼，你不知道，我也有当漫画家的理想，可是，老师说我的成绩，考不上川美的，我只能考上师范校美术系，怎么办啊？文化不行，专业也不是顶尖的，好烦恼啊。”
“那你还沉迷于跟浮云谈恋爱？你不着急吗？”
“谈恋爱那是让我放松的事情，我们也就是牵牵手聊聊天，讲一些心事，不然我每天都在哭。”
“妮妮，别难过，你下周就要去参加素描比赛的决赛，去拿一个第一回来，就有信心了。”
“嗯，还有一件事，佩佩要卫校毕业了，她们要先实习半年，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她让我去卫校找她玩，帮她搬家，你去不去？”
“我要上课啊，你不上班吗？”
“我们三班倒，上三天休一天，我只要调几个班，就可以连休5天哦，我过几天就去找她。”
这车间上班就是爽，每天跟玩儿似的，调到办公室，就没这么轻松了。
*
早春，刚过完年，很多读中专的同学就要毕业前实习了。佩佩毕业了要分配回县城，她的实习单位是她们市里的医院，在卫校的最后几天，曼曼拎着包就来找她玩了。
高中这三年，曼曼的同学都在念书，有高中的和中专的，很少曼曼这样16岁就工作的。
她还只是个孩子。
去了卫校那边，佩佩一起住的还有几个女同学，她们卫校学生，最喜欢看恐怖片了，什么咒怨，贞子，超少女什么的，都是跟佩佩她们一起看的。还有一件不一样的，佩佩也喜欢日本漫画，她跟曼曼，妮妮，都是少女漫画迷。当年在文化宫学素描，也是她们三个。
有一件事让曼曼想离开水厂。因为水井。
在一个傍晚，曼曼跟佩佩一起看了午夜凶铃，贞子从井里爬出来，满头黑发，吓死人了。对于曼曼来说，是吓失魂了。
因为水厂也有一口井。
与其说是井，不如说是一个蓄水池，上夜班的时候，要爬楼梯到水井口，拿手电筒照水的刻度。这可要了曼曼的小命了，无时无刻都怕贞子翻出来。
跟佩佩在学校玩了几天，曼曼开始觉得有一点无聊了，因为以后佩佩的工作是在药房，不是护士。药房是好工作啊，不接触伤病人员，干干净净的。还有佩佩的生活，以后就一辈子在县城医院了，如果曼曼考不上大学，她们就是铁闺蜜了，每天看看漫画，看看日本恐怖片，人生的黄金年代就是18岁。
不，一定还有别的选择。考上大学，跟妮妮一起出去，去北京上海，去东京纽约，去当一个漫画家。
在离开车间之前几天，曼曼从卫校回来以后，车间主任带着全体员工干了一件大事，洗水井。
不是刚看完贞子吗？谁敢下井？人生中第一次下蓄水池，也是一件难得的记忆。蓄水池的水抽干，大家就沿着贞子的路线从爬梯下井了。
下去以后，是另外一番天地。因为男同事多，所以仰起特别足，大家在井底跑来跑去，挖泥沙，大灯泡照亮，哪儿还有藏得下什么贞子？曼曼的心结也就解开了。
曼曼的日记上写了下水井这件事。她发现她的生活，每天都要跟人见面说话，发生剧情，换句话说就是很忙。
这不，周五的下午，有为没有课，把曼曼约出来。
*
“曼曼，我这今天，帮你办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很重要吗？”
“我帮你找了白老师，她是教务处的，她能帮你开证明，证明你是高三学生，这样，你就可以参加正式的高考了，你就不用去念成教院了，你可以去考正规本科。”
“我不信，我拿了这个白老师盖章的证明去教委，一去就露馅儿，你信不信吧。”
曼曼觉得有为太幼稚了，档案局的公务员干什么吃的？我有在职的证据的，这种事，容易出问题。
“有为，你们参加的是高考，我参加的是成人高考，试卷都不一样，教科书也不一样，我考不上川美本科的。”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万一查得不严，你就去考一考试试，她们很多中专生，也转到高中部来了，她们也要参加高考，这不是扩招了吗？”
虽然但是，曼曼还是很感动的。
他们俩悄悄跑到高中学校白老师的办公室，白纸黑字写了一张在校证明，白老师还给盖了公章。
这件事就是他们分手的导火线，一件办得不妥的事，让有为回家又得到了惩罚，他妈逼他跟曼曼分手，把他从黄sir的青云间补习班转到了另一个老师的补习班。这么一转，他们就见不到面了。
就那张在校证明，他们俩人一起去了教委大楼，工作人员说了，该证明无效。就把这俩小屁孩赶走了。
那天下午，他们俩徘徊在分手边缘。
有为长得那么帅，又善良，怎么会不喜欢他呢？但是他们俩之间，隔着一整个互联网。有为就是那种上网只耍□□的人，他的世界观，建立在高二的教室里，跟同学宫斗，为了高考付出全部力量。
而曼曼在网络上，进入了真正的江湖。
她在新战国联盟上面每家论坛上游荡，发现别家也有画师，还有作家，还有海外留学生，更有那种京城官三代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她在无意间逛进了一个论坛，叫做琵琶湖，各路英雄好汉都在上面发表惊世言论，涉及的题材超出她的认知。
她得到一个结论，追不上的，就算每天24小时不停地看，不停地学，也追不上那些高谈阔论的天才。与其削尖脑袋混进核心圈层，不如在自家后藤家，当一个小郡主。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看别家的论坛了，就躲在后藤家当一个画画的隐士。
自从有为从青云间转走以后，他们分手的日期也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