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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堂筵,坐穷泉壑

    康西塘打到车时已经提前和房主说好在他在外面吃晚饭,不用给他多煮一份。

    他去了下午出门时发现的一家生意很不错的米粉店,因为午饭按从前作息时间吃得比较早,当下已经饥饿感拉满了。

    去时稍晚人不多,点了不久,一份鸡牛肉对半的拌米粉上桌,配上辣子和酸菜,卖相上乘。

    他用筷子搅拌均匀,嗦上一口沾满油料的米粉,比预期的更加味美,豆子带着清香,豇豆带着酸脆。

    于是他一时之间放了筷子,拍上一张发了个朋友圈,记录下来这边的美食,也算给家人朋友报备一下。

    梁汝正和吴捷渝聊到自己前段时间雕的一些成品,去翻昨天自己发的商业性质的带成品图的朋友圈,点进去正准备往下滑翻出来给吴捷渝一起看。

    结果两人正巧看到康西塘发的这个,吴捷渝盯了一眼:“我给你说,就是这家店,味道绝了,下回地址发你你一定要去试试,别动不动像傅越一样宅着,这人会找吃的呀,我下回回来就也要去吃这家!”

    “不是吧,今天我俩可是战斗力十足,刚才谁说吃太撑实在不能再吃来着?”

    “下回,下回嘛。不是,今天那位很有气质的帅哥,你好好地给人家备注名起什么‘碎的平安无事牌’?也是绝了。”

    梁汝一听面不改色,一本正经说:“我这上面还有备注叫‘雕卧的猫’、‘雕绿豆荚’、‘佛像一号’、‘佛像二号’、‘佛像5月3号收’……”

    吴捷渝竟无言以对。

    “碎的平安无事牌”本人吃得正畅快,却突然很想打个喷嚏。

    一个喷嚏刚打完,康西塘看到手机来电,是他母亲打过来的。

    “从前是车马慢,你现在是车马飞快,想溜的心急,到得挺快的啊。”

    “我打算明天给你们打电话来着。”

    “你爸才知道你准备在新疆旅游好几个月的事,要不是我说你会一直训练体能准备登雪山,他恨不得叫你两天后就回武馆去。”

    “今年算命的说你有桃花佳缘,你走那么远不会是想找个少数民族女孩吧?”

    康西塘:………

    次日一早,康西塘八点半起床,当地的天却刚蒙亮,他在房主家吃了早饭,等天已破晓,晨光初透,就出了门沿住所一路慢跑至相隔的公园。

    公园里有天然湖,早晨人客较少,绕着湖边跑出一圈圈轨迹来,像极扔石入湖泛起的涟漪,又仿佛是对玉石般凝翠光滑的湖水的雕刻。

    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也影影绰绰地看见在某个转角湖中倒影的自己的身影,而不只计算着自己的跑步频率。

    当他正慢慢调整跑过最感到累的阶段,感觉越发轻松一些时,旁边石椅上的人让他停了下来。

    石椅上,一个年轻男子同他一样一身运动装扮,脸上沁汗,也是跑步所致,但此刻却坐在石椅上不停喘气,伴着咳嗽,发出鸣音。

    康西塘赶紧过去,坐在石凳边问道:“是哮喘发作了吗?”

    那男子点点头,喘不过气让他整个人背佝偻起来,面色痛苦。他颤抖着手把想把手腕上绑的小包解下来。

    康西塘见状赶紧用手把粘贴式绑紧的小包撕拉取下,然后拉开拉链递给男子。

    男子从里面拿出粉雾剂,先用力呼出气体,而后旋开粉雾剂待其出药,再反拧听到了咔嗒一声,随即用嘴巴包住气嘴,吸入后屏住呼吸。

    好一阵,紧绷的身体这才得以慢慢放松下来。过了一段时间,男子把粉雾剂关好,“谢谢你了,这附近有卖水的店不?”他呼吸不似刚才急促,但是嗓子还带着沙哑。

    “有,那边到出口,刚看见出口旁边就有。”

    “行,谢谢了啊,我一会过去买水漱口。”

    “没事儿,你恢复了吧?”

    “好多了,一会儿悠着点儿就行了。”年轻男子倒是洒脱,不一会儿脸色便扫去刚才的挣扎阴翳之气,摆摆手慢慢起身。

    “我也跑得差不多了,跟你一块儿出去。”

    “看你体能真好,之前跑圈看到的时候就发现了。”

    “我刚才倒没注意到你。”

    ……

    康西塘跟着男子聊得投缘,加上为防止哮喘复发走得缓慢,断断续续聊了一路。

    男子说家人在这边,大学放假回来,平时循序渐进地进行跑步锻炼能让他哮喘病得到抑制缓解。

    两人走出门口,男子买了矿泉水清洗刚雾剂残余,康西塘则看到不远处有卖瓜的,去买了一整个浑圆的西瓜。

    “你回哪里啊,买这么大一个瓜?”那人冲他寒暄。

    康西塘手提着袋子指了指,说着:“就那边街道拐个弯就到。”

    “哟,咱俩太有缘分了,邻居大哥你好。”因为一时激动,那人忍不住又咳嗽了几下。

    日头逐渐当空,当地的夏日阳光熠熠广照,公园里的绿植傍水长得茂盛,又搭起棚架腾出荫凉,但走出公园,却少了遮挡,多了直来直往的“相见欢”。

    两人相伴走到了街道转角,一人直接拐弯,一人要过个马路再靠另一条路走,就在路边告了别。

    ……

    梁成刚走到了他住所门口,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家正在那儿浇门口的花,不仅一盆盆的花按颜色摆成三五堆,那一个个花盆也是精心选择过的。

    “跑完回来了?”老人家头也不转向梁成,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问道。

    “嗯,你们吃我熬的粥了吗?”

    “吃了,我觉得还行,你奶奶说咋放了这么多糖?”

    梁成用手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接话,就灰不溜秋当个哑巴进了屋。

    心里却回放了一遍早上煮黑米粥和加糖的始末,如果说有人觉得盐是基本的调味品,梁成却坚定不移地认为糖才是不可或缺的,或者说他命里缺甜,就好甜品。

    他认为从自己小时候喝第一口当地纯正的咸奶茶而因不适应难以入咽后,嘴巴就默认了糖的第一喜好,奠定了无甜不欢的饮食系统。

    他不喜欢当地大多数一般口味的馕,但抹了蜂蜜的却是心头好。

    小时候流连于糕点店里,惦记着橱柜里好看而用料丰富的面包蛋糕,而今因为自己的牙齿健康略显收敛。

    当地西瓜有着得天独厚的甜味,他却因哮喘不宜吃凉而尽量少吃。

    进屋里面,梁成的奶奶正在收屋,“回来了啊,你姐姐打了电话,叫你明天下午去找她,她再开车和你一块儿回来。”

    梁成应下来。

    刚开车去到店里的梁汝直奔二楼,她平时去店里晚,但离店也晚。一楼存有成品和玉料,但规模尚未成型,她平日里主要时间仍在接雕刻单和雕玉上面。

    类似于躲进小楼成一统,她喜欢呆在平日人客不多的二楼工作间,也常坐在小沙发上消遣时间,时间于她单调反复,又点缀着多彩舒服。对做菜一窍不通的她,和附近的餐馆,快餐店保持有长期友好的生意关系——外卖点餐。

    一进工作间,她第一步就是绑发带,头发不长扎不住,发带却能够让其服帖。

    她把昨天的画好猫的玉石拿到牙机前,单边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放歌,然后调了功率让机器运作起来打磨粗形。

    把水杯放在一侧,坐在机器前,梁汝手拿着玉石一端,用大砂轮打磨好玉石边缘,水滴从滴水机器上滴出,一滴一滴坠落在玉表面上再淌开。

    细碎的玉屑四溅,不似飘飘然的飞絮,而因其内部的致密结构更像洒盐状的晶体飞散。玉水相近,不再是水滴石穿的形式,而是靠着高转速的牙机和金刚砂的磨头化掉更多边缘。

    然后用毛笔尖磨出尖角的耳朵和夹缝,整体更接近猫的形态。她拿出油性笔,再补了一下原先描的初步图稿。切换磨头再细细加工。

    细节线条打得更清晰深刻,同时也要压住粗糙磨平得光滑。

    猫咪的脸部细节开始突出,俏色的猫瓜打破了整只猫的憨直,从颜色的刺激上撷取出了整体中的亮眼局部,带着多元的碰撞,似调性平淡的曲章中加上巧妙过渡的弦音,似苦浓一色的咖啡注入牛奶拉花。

    当然,更多的时候,玉石在手,她雕的过程走的不是“繁花似锦”的宽阔路面,而是“韬光养晦”的羊肠曲径。迎来的未必是日落大道的灿灿亦漫漫,而是黑夜孤灯的冷冷又凄凄。

    抛光之后的成型总是让人期待,锃亮莹润的小物终于在磨炼中焕然一新,功夫不负有心人的成就感抵达人内心的一方彼岸,足以富余地供消耗在下一次枯燥乏味时。

    梁汝拿出手机,照常点外卖,然后坐在小沙发看到了微信里的新消息。

    一个是:“提前给我瞅一眼生日礼物呗。”

    一个是:“定好修复方案了,什么时候来找你把玉给你。”

    ……

    这天晚上,梁汝开了车回自己住的小区楼,这个小区是当年奶奶作为援疆医务人员过来而集体安置的。

    梁汝觉得每天在家时间不多,多亏往日里家居布置带来了熟悉感,不然就缺了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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