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王维挂断电话,回到宋璞身边:“我跟他说明情况了,他有点儿不情愿,怕你有顾虑,毕竟是去陌生人家里,不过你也不必担心,都是预料中的事儿……他答应你可以先在他那里小住,免费的,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自己做饭,一直到你租到房子为止。”

    宋璞很为难:“……什么意思?他不肯雇佣我吗?我很会做家务的。”

    见她满脸颓败,王维解释:“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他也咱一个学校毕业,他说让学妹当住家保姆,还贴身照顾,不方便。”

    宋璞眨巴眨巴眼睛:“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啊,我不介意…等等…他,他是男的?”

    发现小姑娘瞪圆双眼,王维红着脸道:“嗯…对…不过你别误会!我是觉得,他身体残疾,现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更需要照顾,你如果实在害怕……也可以拒绝,我的意思是,因为你现在确实有困难,我,我本来是真心想帮你,又没有更优解……”

    宋璞反应过来,笑着说:“学长,你多虑了……如果他是坏人,我自己长脚,会跑。”

    王维很愧疚,他想了想,将身份证交给宋璞:“先抵押给你,如有问题,随时接受检阅。”

    宋璞大大方方收下,王维才小松口气,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此呢。在她看来,王维不仅非常信任那位答应给她借住的学长,而且,还很重视他。

    两人各怀心事,前往目的地。

    一开始,宋璞没有想过那里应该是什么样。步行登上楼梯时,她意识到,这里的环境和她跟父母住得房子差不了太多。于是逐渐放下戒备,也难怪他不愿雇佣。搞不好这个有残疾的学长很穷,根本发不起保姆工资,不过也好,他给她免费的住所,那她也可以免费照顾他,公平的。

    走到门口,王维并未急着按响门铃,而是先打了一通电话询问对方是否方便,得到肯定的回答,才从包里翻出钥匙。

    “你有钥匙?”宋璞很意外。

    他点头道:“嗯,我和他许多年的交情了,彼此信得…过…”

    门打开的刹那,宋璞诧异地望着那边的人,愣住,而门里的人也同样用惊讶的目光审视着站在王维身后的女孩。

    看两人“初次”见面都愣在原地,王维反应过来,急忙解释:“呃……学妹,你别害怕。”

    她红着眼后退了两步:“对不起!!”

    说完就逃,然而被王维眼疾手快抓住了。

    边诩很尴尬,他根本没想到王维口中的学妹是宋璞。抛开过往,以他现在这幅样子重逢,确实不合时宜。而且她还是如此反应……

    王维急了,一手揪着小姑娘,另只手“哐当”一声关上门。待隔开了两人,才调转身摁住女孩儿的肩膀:“你别跑啊,你不是说,你不怕残疾人吗?”他以为是边诩的样子吓到了她。

    宋璞泪眼汪汪:“不是。”

    “不是?”王维不解,“什么不是……”

    他身后的门又再次弹开,站在里面的边诩缓缓穿上拖鞋,微微蹙眉,语气不悦:“关门做什么?”

    王维尴尬地堆起笑容掩饰:“没啊,我,哦,她可能有点害羞,所以……”

    边诩无语,什么跟什么…

    瞥见宋璞惊恐的样子,他不由心中一窒,回过神,才道:“……进来吧。”

    王维不管宋璞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着排斥,连推带拉,给她弄到了屋内。

    一想到高越的话,女孩儿又想逃跑。王维揪住她,就差打起来。

    “怎么了?”听到动静,边诩回过头。

    宋璞不挣扎,王维也急忙停手。两人皆看向他,最尴尬的人反倒成了他。

    逃去哪儿呢?宋璞恢复些许理智,问了自己一个无解的问题,可是,根本用不着思考,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在这里。她决绝地退开来:“对不起,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才不会……”

    这一次,她终于拖着行李箱跑了。

    王维干着急,冲动地吼起来:“边诩,你倒是说两句啊,学妹现在身无分文,你让她一个人去哪儿呢?”

    他蹙了蹙眉,垂下双眸:“就算我有心帮忙,也得她愿意……”

    “算了算了,我去找她。”王维腿脚利索,追了出去。

    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人,宋璞是拎着行李箱下楼的,不可能走很快,谁知来回找了好几圈,人影儿都没看到,急得王维又是一路小跑扩大搜索范围,小姑娘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边诩打电话过来劝他:“别找了,她肯定是不想被你找到躲起来了。”

    “为啥啊?有什么好躲的?”王维边喘着粗气,边说,已是满头大汗。

    边诩翻译:“还用问啊?吓跑了呗。你先回公司,别忘了有会。”

    “……哎呀,不说差点儿忘了,我这就去,你也别闲着,出去找她。”

    “我?”

    “是啊,总不能放任不管吧?”王维哀嚎起来。

    “嗯,我知道了。”

    这次,王维是特意请假抽出一天时间帮边诩谈业务,那公司在他看来很“事儿逼”,本来线上沟通得好好的,非得线下说,什么项目重要,边诩这边儿要不派人来,缺乏诚意,说白了不就是不信任吗?边诩也无可奈何,明明有人引荐,并且还有业界的口碑支撑,给对方面子似乎也是职场中重要的一环了,没辙,他只得求王维请假放下手里的活,帮这个忙。下午四点的会,王维不出席就等于前功尽弃。

    边诩挂断电话后,一瘸一拐回到书房,继续坐在电脑桌前工作,直至深夜。这不是他的习惯,他向来作息很好,几乎不会工作到这么晚。看到时钟指向凌晨,才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下酸痛的筋骨。

    是时候了。

    “所以,你打算在这儿待到天亮?”

    饿得前胸贴后背,正坐在楼梯台阶上迷迷糊糊的宋璞,顿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清醒,她站起身,手忙脚乱。

    “啊……你怎么在这儿?”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了。她抬起头,仅看到不远处楼梯口站着的人影,轮廓和声线,无疑就是边诩。

    边诩没动,低头看着她:

    “之前王维找不到你,我想你应该还在楼里。”

    声控灯再次亮起。

    宋璞尴尬地搅动手指:“我,我是,呃……也就今晚在这儿,明天天亮就走。”

    “去哪儿?”他问。

    宋璞一时语塞,她还没想好:“…我…我明天再说……”

    “这附近不安全。”他道,“很多人拖欠物业,安保一塌糊涂,监控是坏的,前几天警察来过,附近有人被抢劫,距这里不足一百米,犯人根本抓不到。”

    “啊?!”宋璞刚经历过入室盗窃,心有余悸。她都快哭了。

    万分纠结之下,才小声道:“那,那我先去你家,可以么?”

    “嗯。”边诩应声,然后转身往楼上走去。

    她拎起行李箱跟上:“谢谢。”

    “不客气。”

    箱子很沉,边诩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只是走在前方引路。

    宋璞很快就跟了上来,两人只隔几级台阶,这让他很不自在,开口道:“我裤子容易掉,你别看。”

    本来不说,宋璞还没注意,这一讲,反而提醒了她,她下意识瞧去,视线恰好集中在他后侧腰的那个鼓包。

    “你的腰怎么了?”这是她自见他后,就想问的事,边诩叹了口气:

    “我都提醒你别看了。”

    意识到那个巨大的鼓包让他的裤子无法正常提到合适的位置……随时都有滑落的风险。她忙低下头,道了句:“对不起。”便不看他了。

    边诩未应,走路姿势非常不自然,爬楼梯也很慢,每走一层都需要很长时间。两层楼就像爬了一整个世纪那么久。宋璞再不敢多言,直至走到门口,他才侧了下身:

    “钥匙在我脖子上,你来开门。”

    宋璞依言照做,进到屋内,边诩熟练地用残臂推开灯,然后先带她去客房放好行李箱:“你吃点什么?我给你煮碗面可以吗?”

    宋璞呆了下,边诩,给她煮面?她试探性地说道:“我自己来吧。”

    “厨房改造过,你不熟悉,要是不介意,我去帮你煮。”他如是说。

    原来是怕她炸厨房啊,可是……

    宋璞放下行李,鼓起勇气走上前,抬头直视着他:“边诩,你难道忘记我之前怎么对你了么?”

    重逢后,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面对那段往事,边诩没有过多的表情,也没有避开宋璞的视线:“没忘……我只是做我觉得正确的事。”

    她有些崩溃,边诩越是平静,她就越是崩溃:“你不恨我吗?你至少骂骂我也好。”

    “我不骂人。”

    “那你打我吧!”她咬住嘴唇。

    边诩抬了下残臂:“怎么打?”

    宋璞心碎:“那踢我,踹我!”他一动不动,小姑娘再也按捺不住,“你不打我,也不骂我,我该怎么和你道歉呢!!”

    他看着她:

    “所以你道歉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

    “你为什么道歉?”

    为什么道歉?宋璞一时想不好该如何回答。

    边诩道:“如果为了被原谅,我没恨你,如果你想和好,我觉得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伤害了你,所以想跟你道歉。你是个好人。”她终于将长久以来内心的纠结和痛苦和盘托出,声音难以抑制地哽咽。

    “那就更没必要和我讲。”

    泪眼婆娑中,边诩似乎还是边诩,可他同几年前相比起来,又是如此陌生。

    他变了,肩膀更加结实,脸上的线条也更加清晰,脸颊处微微有些凹陷,并不是瘦的,而是成熟的印记。眉眼看起来很坚毅,坚毅中又透着温柔。宋璞再也忍不住,他是他,可是他好像又不是他了。为什么他变了呢。

    泪水迸涌而出,她的目光像是在祈求,像是在搜寻,可是无果。

    边诩低声道:“你先休息,我去煮面。”

    宋璞是近乎狼吞虎咽吃着他煮的面,面的味道很好,并不是敷衍了事做的。而边诩只是随意地伸展双腿虚靠椅子扶手,看她趴在客房小书桌上吃。女孩儿总也忍不住地去瞧他别扭的姿态,边诩这才残臂示意了下,说道:

    “扩张器,为后期手术切掉背上的疤备皮。”

    见他主动提及,宋璞终于有勇气和他对话:“你要手术切掉疤?”

    “疤痕增生影响活动。”他解释。

    “不是为了好看么?”他沉默了,感觉说了傻话,又接着问,“要做几次?”

    “不出意外,六七次。”

    大概是听明白了,她低着头想,竟然要六七次!随后问道:

    “可以不做吗?”

    边诩看着她:

    “当然不行。”

    又是尴尬的静默,于是他打算起身离开:“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睡了,碗你放厨房水池就行,有洗碗机,我洗。”

    女孩儿也跟着起身,拿起碗筷,问他:“你害怕吗?”

    “怕啥?不怕啊。”边诩不假思索。

    宋璞抿住唇角,神色里可能有担忧可能有心疼,光线不好,他也看不出来,更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猜。

    “会疼的。”

    他说:“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啊。你快休息吧。”

    “碗不洗吗?”她问。

    边诩瞧了眼:“明早。我累了。反正机器洗。”

    已经很晚了。

    走出两步,他停下来:“哦,对了,你头上那伤看着不太妙,药箱在电视柜,自己找。这房子小,也就一个洗手间,得麻烦你和我共用,你进之前记得敲门,或者喊一嗓子。”

    “谢谢。”

    “哦。”他迈步,已经走到自己的卧室前,然后听到女孩儿隔着餐厅,在厨房里的那声:“晚安。”

    好吧。

    “晚安。”

    宋璞去洗漱时,边诩的房门已经上了锁。洗手间布局看不出有多么方便残疾人使用,从房间各处的情况判断,平时就只有他一人住,宋璞有点儿想象不出他怎样独自生活,可能,那是另外的命题了。

    厨房确实改造过,灶台案板水池电源都安装得很低,方便他用,煮面用过的锅还随意丢着,宋璞也就照他说的放下碗筷回了房。

    客房床铺干燥舒适,被单也很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房间虽老旧,墙壁却都保护得很好,一点儿污渍都没有,陈设简单,摆放整齐。她想起洗手间里的台面,也是如此,每样物品都是整齐的,以前的边诩,是这样的吗?她有点想不起来了。她并没有足够地了解他,记忆里,也只知道他非常敏感和温柔。那个时候,她花了太多心思伤害他了。

    宋璞也快到极限,前一晚彻夜未眠,这一整天又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本以为会露宿街头的,谁知,她却躺在了边诩家的床上,然而,她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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