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是她的错,可她是准备和亲的公主,就算从山匪窝里逃出去,也会失去价值,被千夫所指。
与其狼狈逃走,不如…荡平这山寨!
这几日氛围逐渐紧张,尽管大多数山匪和婆娘们还是照常寻欢作乐,嬉笑打骂。
可每到了深夜,就不断有人搬着箱子走动。
透过窗缝观望的赵演悄然眯起了眼,领头的在转移物资!
他们不等李陵春了,那光凭来赎她的宁州官差,恐怕助她脱困都难。
山寨易守难攻,几百号人要一网打尽,得出其不意,先让他们离开山寨。
几番思绪流转,赵演心念已定。
祁六奉寨主的命令下山,提前带人去设下埋伏。
屋外到处是看守的人,天微亮,就有人破门而入,将赵演捆出去。
只是有个山匪不满道:“好浓的酒香,这娘们待遇真好,还有酒喝。”
赵演乖顺地配合着他们上了板车,见山匪们再没有管那个屋子后,暗自松了口气。
她的发间还藏着姚娘送她的簪子,她磨得锋利无比,这一枚微不足道的利刃,给了她面对一切的勇气。
山间薄雾未散,星星点点的火把盘旋在山道间,正是抬着银两来赎人的官差。
寨主扶了下斗笠,眉头皱成了川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一旁有眼色的下属连忙去打探消息,二当家却哈哈一笑:“不妨事!来再多也不怕!”
他将阔刀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向前,待行至领头官差跟前,他才将刀往地上重重一顿:“钱带够了吗?!”
宁州领队的卫尉当即侧身握紧了剑柄,还是一旁府尹寒暄了几句,又派人将一个小箱子送上前。
“匪爷,这钱我们带来了,可否先让我们见公主一面?”
二当家打开小箱子,拿出块银锭摩挲了几下,又观望着远处官差队伍里还挑着不少木箱,木箱沉得都把木担压弯了。银两近在咫尺,二当家耐着脾气对后边打了个手势:“大哥!”
寨主猛地一拉绳索,被捆着的赵演差点儿从板车上滚下来。
头套被摘下的那瞬,无数目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寨主掐着她肩膀,将刀尖横在她身前,阴沉威胁:“人你们见过了,还不快动手?”
这话不仅说给官差听,也是说给手下们的暗号。
官差们一担担把木箱挑上前,也逐渐踏入了山匪们的包围。
而山匪们则趁着树木掩护,悄悄潜行,准备绕至侧边,给官差队伍拦腰一击。
山崖高处还有早就埋伏好的弓弩手,按照寨主的计划,这些官差们必定人财两空。
忽然,去打探消息的下属回来,接近寨主低声汇报:“不好了,布哨的兄弟死了,至少有一千人在后边呢,听六当家说,可能是那姓李的带兵来了!”
寨主脸色大变,惊疑道:“李陵春怎么可能来得那么快!”
莫说寨主吃惊,就连偷听的赵演也不敢置信,李陵春押运粮草辎重必定要走水路,离吕梁很远,这么短得时间,就算事发后就有人马不停蹄给他报信,他也还在赶来的路上,因此这龙溪寨才会有恃无恐。
赵演思索间,人群中又起了骚动,天光乍起,金轮自山顶升出,却有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那正是山寨的位置,看样子火势还不小。
一旁下属哭丧着脸:“完了,该不是那姓李的又用了什么损招,趁我们不在,攻入山寨了吧…”
这次为了赎金,寨主和二当家带走了山中大半兵力,只留下刘老三带着一小部分人驻守,确实极易被人攻破。
寨主额上冒出冷汗,还不知作何决断,前头二当家又猛地拔刀暴起。
“你们这帮龟孙儿!竟敢拿石头骗我们!”
他大吼着劈开木箱,银两掺着碎石哗啦啦散了一地。
山匪们登时怒了,举刀和官差们厮杀在一起。
寨主趁乱拉过赵演,带着人后撤:“老二!这边就交给你了!”
二当家已经杀红了眼:“我给大哥断后!”
山上黑烟越来越浓,似乎火势越来越大了,他们着急忙慌往回时,都忘记了给赵演再带回头套。
见赵演面色平静,寨主猛然反应一下子掐住赵演后颈:“是不是你搞得鬼?”
的确是赵演放得火,她在木屋墙角布置了蜡烛,又将烈酒泼得到处都是,待蜡烛燃尽,点着地上浸透酒的衣物,整栋木屋就一下子烧起来了。
但观望寨子的方向,恐怕寨中不仅走水,还起了别的大乱子。
定是姚娘!
寨中人手不足,她正好趁乱带着女人们跑路!
晨曦穿过树叶的缝隙,映得赵演眼中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寨主得不到答复,手中刀出鞘半分,登时要在此处解决了这个祸害。
倏地树叶中传来窸窣声,一支羽箭直指他的要害,寨主动作不由一顿,又及时持刀抵挡。
几个山匪极快地护在寨主身前:“是谁?出来!”
树丛中,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朝寨主拱了拱手:“寨主,给个面子,放了她。”
“老六?”寨主斗笠早已滑落,带着刀疤的眼睛微微瞪大,又随即迸发杀意:“叛徒原来是你!”
他气得狠了,胸口不断起伏,掐着赵演肩膀的手青筋暴起。几个山匪面面相觑,有些没明白状况,不曾发现赵演的小动作。
赵演早已藏了碎瓷片磨断手腕绳索,抓住机会狠狠给了寨主一个肘击,又抽出发簪扎在了寨主的手臂上。
祁六也在这时拔出长刀,一晃身靠近了山匪们,招式凌厉,势如破竹,尽管被数人围攻,却丝毫不落下风。
寨主眼中逐渐生出惧意,不管手臂上的血窟窿,胡乱往前一抓,正抓住赵演的及腰长发。
尽管有发簪招架,但剧痛让赵演往后仰了一下,于是刀尖再次架到了她的脖颈处。
“别动!”寨主盯着祁六,咬牙切齿:“为了个女人,你背叛老子?当初你被官府追杀,可是我们把你救回来!”
祁六丢下手中长刀,举起双手,迎着旁人的刀锋一点点走近:“李陵春来了,山脚下围满了兵,你杀了她,就真的没有逃出去的人质了。”
寨主还是犹疑不定:“不可能!”
便是这一刹那的犹疑,赵演抬脚竭力踩了下他的脚背,寨主吃痛,刀尖从她脖颈擦过,赵演握住刀刃一个扭转,长发飞扬,尽数斩断。
她转身踹开拦截的山匪,正对上祁六朝她伸来的手。
“走!”祁六将她拽了个满怀,挟着她便往密林中跑。
背后有人张弓搭箭,但有树丛做掩护,几次都与他们擦身而过,最后他们一同滚下山坡,再也不见人影。
寨主快气疯了,但眼下也只能按照计划,先带着钱财离开再说。
待身后没了动静,赵演才从草地上爬起,抹了把脖子的血,她披头散发浑身尘土,本该狼狈不堪,却在金色光影下,顾盼神飞。
“我表哥他当真来救我了?”
“怎么可能,再快也要今晚到。”祁六从身上掏出块干净纱布递给她:“山下那么多人,有一半都是雇得,里头不知混了多少老弱病残,他们不可能拼过二当家。”
这几日祁六下山讨要赎金,和宁州府衙打了不少交道。
宁州物资匮乏,兵力薄弱,让他们带着一千两救公主,与肉包子打狗无异。
于是祁六写了暗信出主意,可以将五百两银子装箱,上头白银下头碎石骗过山匪,剩下再花钱,找些贫民长工穿上兵服,也好震慑山匪,让山匪不好乱来。
府衙自然是被说动了,而祁六破坏了库房的弓弩,又杀了岗哨,就能趁两方剑拔弩张时,浑水摸鱼救走赵演。
虽然很快二当家把官差打退,再回去支援时,寨主就会明白上当了,但他带着赵演进了密林,总有机会逃出吕梁山。
听他说完,赵演眼中对祁六多了丝敬重:“倒是出不错的空城计。”
祁六说得轻巧,个中凶险半分未提,他扶了扶背上的包袱,走在前面拨开杂草。
赵演一边跟着祁六走,一边又努力回忆从黄先生那里弄到的地图,她并不完全信任祁六。
走了许久,他们已绕到后山,离一个能出山的暗道很近了,地上却逐渐出现了有人来过的痕迹。
祁六立即去拦赵演:“小心,此处有陷阱。”
赵演咬唇:“好像…说晚了…”
她方才行走时被一道隐藏的绳索绊倒,下意识扶了一下树干,正巧碰到树干上设置的弹弓。
“咚——”地一声,弹丸飞射击中了远处的一面锣鼓。
锣声震天,无数飞鸟从密林中逃蹿向天空,远处的哨塔必定能看到此处异动。
赵演和祁六一同蹲在树丛,她低声咒骂:“哪个天杀的想出这种机关?”
祁六无奈一笑:“正是不才在下。”
一队人马火急火燎地赶来,为首的正是看守暗道的刘老三。
“不要留活口!尤其是女人!他娘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跑路…”
隐约听清了一句怒骂,赵演竟露出喜色:“姚娘带着她们成功跑了…”
这个时候,还有功夫想别人?
祁六提醒:“她们跑了,小心你自己的命。”
赵演深吸了口气,死死地盯着远处搜查的人,相似的场景逐渐在她脑中闪回。
她像一头饿狼,从牙缝中挤出字来:“是我要他们的命。”
刘老三死了,此处防守没有人坐镇,一盘散沙,寨主又惊魂未定,来不及管,那她和姚娘还有那些女人们,都能逃出去。
祁六侧头望向她侧脸,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幽声道:“陪你杀出重围是另外的价钱。”
见他不知从何处又掏出那纸欠条,赵演呼吸一滞:“你竟还带着?”
祁六挑眉:“怎么,很遗憾没有被你和屋子一起烧了?”
是有点。
赵演抿住嘴,在欠条上又按了两个血印,示意给他加二百两。
祁六眉开眼笑,并不着急收回欠条,只是轻手轻脚解下身上包袱,“公主,我这里有把好武器,一百两借你。”
赵演见鬼似地望着他:“你想钱想疯了吧?!”
祁六言简意赅地威胁:“我三当家在外面。”
大有她不答应就倒戈之势。
赵演只觉这山寨里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又不得不与虎谋皮,按手印时满脸怨念。
祁六亮出武器,正是一截雪亮枪头,和半截乌黑枪杆。
赵演的目光立刻黏住了,她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枪。
祁六又轻咳一声:“公主,我还有…”
赵演忍无可忍:“差不多得了。”